第93章 情不言(上)
皇後的受寵似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就如同大雪之後的百樹梨花一夜綻放,就連娴妃也來不及做出反應。
皇帝在那夜之後,便時常去長春仙館和皇後說話,兩人似乎又回到了在王府之中的時候,更多是相敬如賓的和諧,仿佛大雨過後一碧如洗的天空,不動微風。
但是就算是這樣,皇帝在圓明園中,不知為何,竟是染上了疥瘡,皇帝原本也不以為意,但是過了些時候,身上很多地方皆是起了一些小小的水泡,因為出水泡的地方極為私隐,別人一般不知道。
先知道這件事的是娴妃,她也不甚在意,只是拿了細小的銀針為皇帝挑破了水泡,又用布擦拭幹淨,但是随着天氣越來越炎熱,皇帝打斷病症也越發嚴重,直到娴妃一日早起,也發現了身上的水泡,這才慌了手腳。
皇後原本也不知道,但是當太醫為皇帝診治了之後發現時疥瘡的時候,皇後正陪在皇帝身邊,看着皇帝強忍不住地在身上抓來抓去,有些怒道:“胡說八道,宮裏怎麽會有疥蟲?皇上怎麽會有疥瘡?”
太醫跪在地上,頭抵着地說道:“皇後娘娘息怒,皇上怎麽染上疥瘡的微臣不知,但是微臣确定皇上那就是疥瘡,不僅僅是皇上,就是娴妃娘娘也是。”
皇後且驚且怒,正要說話,卻見了太後從外面走來,皇帝一見太後,臉色有些羞愧,喊了一聲:“皇額娘。”
太後并不在意,只是坐在一邊沉聲吩咐道:“皇帝龍體有恙,別的話哀家不願多說,只是你們務必醫治好皇帝,否則哀家會做出什麽,哀家可不知道。”
跪着的太醫身上一抖,磕了頭說道:“微臣一定醫治好皇上,否則太後便将微臣全家的腦袋摘去就是了。”
太後嗯了一聲,轉頭看着皇後:“皇帝只在小時候生了一場水痘,這麽些年過去了便少有生病的時候,這疥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皇後要好好伺候着才是。”
皇後屈膝:“兒臣一定好好照顧好皇上,皇額娘放心就是。”
太後嘆了口氣:“這件事也是娴妃疏忽了,要是早些讓太醫院醫治皇帝,皇帝的病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見太後說出的話有些隐隐的怒氣,皇帝連忙說道:“這件事也是兒子的錯,兒子原本也只是想着只是出了幾個水泡罷了,誰知道是疥瘡,娴妃懷着身孕,皇額娘就不要責怪她了才是。”
皇後的眼眸一沉,但是還是跟着說道:“是啊,皇額娘,如今最要緊的是皇上和娴妃肚子裏面的孩子,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太後斜眼看了皇後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轉身扶了黎棠的手出了門,太醫踟蹰了一下,便也出去商量着藥方去了。
皇後囑咐了皇帝兩句,便也看着底下的人去煎藥了,又叫盼春去禦藥房取一些清涼止癢的藥膏來,等下為皇帝擦上。
皇後走了出來,正遇見慧貴妃扶了掌秋的手走來,身後跟着的舒嫔也是急匆匆的。
慧貴妃見了皇後便草草行了禮,問道:“皇上怎麽樣了?”
皇後搖搖頭:“疥瘡并不嚴重,想來養些時候就是了。”
慧貴妃這才舒了口氣,舒嫔在一邊恨恨道:“到底還是娴妃的錯,平日裏争寵厲害地很,皇上身上不舒服卻一點也察覺不到。”
“這也不怪娴妃。”皇後看着面前綠茵茵的楊樹,“太後剛剛在房中已經訓斥了娴妃了,想來娴妃這些時候也失了太後的歡心了。”
慧貴妃和舒嫔的臉色微妙地變了變,舒嫔默不作聲,慧貴妃笑道:“那這些時候就要皇後娘娘費心照顧皇上了,後宮的事,有臣妾呢。”
皇後點點頭:“那便麻煩你了。”
等到舒嫔和慧貴妃從皇帝處出來之後,舒嫔對着慧貴妃說道:“娘娘,咱麽這件事究竟對不對?”
“打壓娴妃這是最有效的法子。”慧貴妃走到一邊的亭子裏坐下,看着裏面翻滾着的紅色和金色的錦鯉,悠悠出聲,“那些東西你處理了嗎?”
“娘娘放心,那日皇上在嫔妾那裏用的毛巾嫔妾已經讓人燒了,那樣的髒東西留在嫔妾宮裏可怎麽是好?”舒嫔嘴角有些不安地抖動,“可是娘娘,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戕害皇上龍體啊,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咱們可就完了。”
“不會有人知道的。”慧貴妃渾不在意,“證據已經沒了,就算別人知道了又能怎麽說?左右皇上去娴妃那裏最多,只是偶爾去你那裏坐坐,誰能想得起來呢?”
舒嫔有些放松,但是還是湊到了慧貴妃的身邊:“只是咱們這麽做,豈不是便宜了皇後?這些日子皇後照顧皇上,等到皇上病好了,對皇後一定是更加疼惜了。”
“那是皇後應得的。”慧貴妃笑笑,“皇後對皇上一片情深,本宮是知道的,本宮只是給她一個機會讓皇上知道罷了,結局如何,都是皇後自己應得的。”
舒嫔點點頭,慧貴妃繼續說道:“本宮想了好久才想到疥瘡這個病,這病雷聲大雨點小,看似嚴重,但是又不會傷身,成全皇後和娴妃是最好不過的了。”
“只是娴妃已經得了疥瘡,咱們要不要在她的藥裏面做些手腳?”舒嫔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陰森森的,帶着可怖的快意。
相比于舒嫔的陰沉,慧貴妃确實一臉的平和,說道:“不必,咱們要是再做什麽便有些點眼了,若是娴妃這胎真的保不住,那就是娴妃自己福薄,或者是有人和咱們存了一樣的心思,你可別忘了,之前娴妃可是犯了衆怒的。”
舒嫔和慧貴妃會心一笑,點了點頭:“娘娘說的是。”
因為皇帝的病日益嚴重,加之身上的水泡有些炎症,皇帝在之後的幾天裏微微發起了燒,迷迷糊糊之中只知道渾身上下都極為癢,兩只手似乎是不夠用似的在身上抓着。
皇後在一邊伺候着皇帝,不辭辛勞地為皇帝親自上藥,又一顆一顆地為皇帝挑破了水泡,皇帝迷迷糊糊之間只覺得身邊有一個身穿明黃色宮裝的女子在伺候着自己,似乎每次睜眼的時候那個女子都在自己身邊。
皇後确實幾乎是每時每刻都在皇帝的身邊,她在皇帝的寝殿的外屋整理了一個小榻出來,困了累了就簡單地睡一睡,睡醒了之後便又去伺候了皇帝,多日熬下來,面色青白了不少,就是眼下也是一片烏青,臉也消瘦了。
偶爾也有妃嫔過來侍疾,但是皆被皇後擋在了殿外,皇後看着來探望皇帝的妃嫔說道:“皇上這病不算嚴重,但是也會傳染,所以本宮一個人在就是了,你們只管回自己的住處等着就好。”
如此說了幾次之後,衆人見真的見不到皇帝的面,便也做罷了。
素來知道皇後心意的妃嫔譬如愉嫔和嘉妃等人,皆是感慨皇後對皇帝的一片深情,也明白皇後的苦心,但是這份苦心在怡嫔等人的眼中,便是皇後另有心思了。
在再一次見皇帝不成被皇後擋在了門外之後,怡嫔在回宮的路上便有些怨言,對着身邊大的妙蘭說道:“皇後娘娘一直霸占着皇上,真是皇上雨露皆被他一人獨享了。”
妙蘭陪着怡嫔慢慢走着,輕笑一聲說道:“皇後也就這點小心思留住皇上了,只是留得住一時,可留不住一世,等到娴妃娘娘的病也好了,看皇後能留住皇上多久。”
說起娴妃的病,就是怡嫔也有些擔心,說道:“娴妃娘娘這次生病似乎也是挺嚴重的,索性這疥瘡不在臉上留疤,若是水痘這樣的病要在臉上留好些年的疤,那就壞了事了。”
“只是娴妃娘娘這些時候喝的藥不少,不知道會不會對身上的小皇嗣有損。”妙蘭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也是有些擔心。
“無論有損無損,只要那孩子還在娴妃娘娘的肚子裏面,那就沒事,至于生下來是個什麽貨色,那便不是咱們能操心的事情了,本宮巴不得她生下來的是個女兒呢。”怡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樣若是往後本宮生了皇子,那路也好走些。”
妙蘭笑了笑,并未答話,主仆二人慢慢走在圓明園的路上,身後是一個夏天的金色陽光,讓怡嫔恍惚覺得,自己是踏着這金色的路一路走來,灑下的是一步步的輝煌。
之後的日子便越發平靜,等到皇帝終于燒退清醒了,一眼就看見了皇後有些憔悴的臉,輕聲喚道:“皇後……”
皇後正坐在皇帝床邊的床上小憩,聽了皇帝這一聲輕喚,立馬醒了過來,急忙道:“皇上您醒了?”
皇帝點點頭,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這句話一說完,皇後的眼睛便有些微紅,搖了搖頭說道:“皇上和臣妾本來就是夫妻,又何必說些話呢?皇上安心養病就是。”
皇帝點點頭:“你我之間,确實不用說這些,朕記着你的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