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愛子心(上)
因為這件事,皇帝之後在木蘭秋彌的日子便過得有些小心,唯恐上次的事情再度發生,但是如此小心下去,皇帝又覺得圍獵的時候怎麽也不盡興。
關于那幾根針,绾心後來也問過小許子,問他為何那幾根銀針會落在他的手上,小許子看着绾心說道:“小主,那天也是巧合,那匹馬被殺了之後原本是要拖下去的,馬房裏面的一個侍衛是奴才的舊相識,奴才就幫了他一把,把馬鞍掀下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幾根針,奴才知道事情要緊,急忙揣了起來,誰都沒說。”
如此一解釋也能說得通,绾心站在帳前,看着面前來來往往忙碌的人,心中卻想起了永璜。
绾心是在第二日随着極為妃嫔一同去看了永璜,永璜看來是受了極重的驚吓,一直稀裏糊塗地說着話,一會兒又是“皇阿瑪恕罪。”一會兒又是“額娘救我。”的,慧貴妃站在一邊心疼地直掉眼淚,太醫在一邊也是束手無策。
皇帝也是知道這件事的,當那日晚膳的時候皇後和皇帝提了一句,皇帝的臉色便有些不豫,說道:“身為朕的兒子,膽子哪裏能這麽小?朕原先還覺得高斌帶永璜極好,如今看來,也只是教一些面子上的功夫罷了。”
這句話,分明是将高斌也埋怨了進去,皇後給皇帝夾了一筷子菜之後便不再說話,皇帝也是垂着眼睛,默然不語。
日子便這樣慢慢過着,終于,木蘭秋彌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準備回宮。
回宮當天,是思卿陪在皇帝的身邊随行伺候,就是皇後也是坐在另外的馬車之上,可見這些日子以來思卿的寵愛優厚。
回宮的路似乎有些漫長,永璜的病還沒有好,慧貴妃索性白天裏都在永璜的馬車裏照顧着永璜,只在吃飯的時候出來片刻,而皇後,也只是裝作不知道一般,并不說一句話,對于永璜的病,也沒有了諸多的問候。
如此這般,永璜的病終究在回宮之前,被慧貴妃細心調理好了,能下床那日,便忙不疊地跑到了皇帝面前,給皇帝請安。
彼時是思卿和绾心在皇帝身邊陪皇帝說着話,永璜進來的時候臉上依舊有些憔悴的病容,原本蒼白的面色有些暗暗的發青,跪在了皇帝面前,恭敬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皇帝接過思卿給自己泡的一杯茶,語氣淡淡的:“既然能請安,想來病已經好了。”
永璜有些惶恐,不敢擡頭:“有額娘照顧,兒臣不敢不好。”
皇帝似乎有些不滿意,冷哼了一聲:“以前覺得慧貴妃教子有方,現在倒覺得她有些過分溺愛了,縱得你受不得一點風浪,朕的兒子哪裏能這麽沒出息!只是一匹馬便吓得大病了半個多月!”
绾心看着永璜,明顯地看見了永璜身子瑟縮了一下,接着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兒臣……兒臣是那日擔心皇阿瑪,才受的驚吓,是兒臣沒用。”
本來這句話說得是極好,皇帝聽了永璜心中還是挂念他這個皇阿瑪的,神色已經有所和緩,卻聽見思卿在一邊不鹹不淡地說道:“皇上的上天的兒子,自然得神靈庇護,哪怕那日在馬上下來面色也絲毫不改,倒是大阿哥,你那日被吓得六神無主,哪裏有半分龍子鳳孫的樣子?”
绾心聽見思卿這麽一句話,忍不住偏過頭看着思卿,這些日子以來皆是思卿在皇帝身邊伺候,想來這些話也說了不少,所以導致皇帝對大阿哥一直有所不滿。
果然,皇帝聽了思卿的話便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你是朕的長子……你如此這般軟弱,以後要怎麽在你的那些幼弟面前擡頭!”
永璜聽得這麽一句,吓得又磕了一個頭說道:“皇阿瑪恕罪,皇阿瑪恕罪。”
皇帝有些不耐,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永璜這才凄惶着一張臉,低着頭恹恹地走了。
思卿笑了笑,遞上一塊糕點說道:“皇上,這是今日剛做的菊花佛手糕,這時候吃最是清心降火了。”
皇帝看了思卿一眼,接過她手中的糕點吃了下去。
绾心見了思卿這樣,心中厭惡難當,起身行禮道:“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有些奇怪:“绾心,你這剛剛才來,怎麽又要走了?”
绾心瞟了思卿一眼,不卑不亢:“臣妾前些日子讀了《漢書》深覺妃嫔應如班婕妤一般恭讓謙虛,辭辇進賢。”
绾心這麽一說,思卿的臉上便有些尴尬,但是見皇帝依舊神色如常,卻也不敢說些什麽,绾心繼續說道:“班婕妤說過,賢德君主皆是名臣相伴,昏庸帝王如夏桀、商纣、周幽王才是妃妾侍奉在旁,皇上是明君,臣妾卻是不敢當誤國禍水。”
說罷,便也不看思卿,又屈膝行了一個禮,便走了出去,思卿見此,扯着嘴角,挂着牽強的笑意也起了身,說道:“既然如此,臣妾也先行告退,皇上應當專心政事才是。”
皇帝點點頭,興致有些淡淡的,說道:“你下去吧。”
思卿站在外面,周圍是回宮路上有些荒蕪的土地,因為已經時值深秋,入色皆是枯黃,見到如此滿目蕭然之景,思卿的心情也變得不好起來,氣哼哼地說了一句:“矯情!”
守夏在一邊扶着思卿下了皇帝的馬車,在一邊遙遙看了一眼绾心坐着的馬車,淡紫色的馬車因為不平坦的道路有些緩緩的颠簸,守夏說道:“娘娘,馬車已經停了,慢着些上車吧,外面風大。”
思卿扶了守夏的手慢慢進了馬車裏面,依然極為生氣:“自己不過是為奴為婢的身子,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家閨秀,竟在皇上和本宮面前賣弄起自己的那些個臭墨點子文采來。”
守夏見思卿生氣,勸慰道:“魏常在那是嫉妒娘娘這些時候受寵呢,娘娘仔細想想,自來了這木蘭圍場,宮裏頭還有誰能比得上娘娘?”
這話說得思卿舒心了一些,“嗯”了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
在馬車上發生的這件事原本沒人知道,但是回宮之後,不知是誰說漏了嘴,傳了出去,最終被皇後知道了。
那日是皇後和純妃還有绾心在一起說話,不知怎麽的就提起了這件事,皇後看向绾心有些贊賞:“你做得不錯,本宮也是見娴妃前些時候有些不成樣子了,正要訓誡幾句,卻見她不知怎麽就安穩下來,想來還是你的緣故。”
純妃也在一邊笑道:“班婕妤的卻辇之德本宮也是知道的,但是知道爛在肚子裏管什麽用,應當如魏常在一般,在該說的時候說出來才是。”
绾心被皇後和純妃說得有些羞澀,小聲說道:“皇後娘娘和純妃娘娘盡會拿臣妾尋開心,兩位娘娘飽讀詩書,哪像臣妾只知道這麽些個皮毛,胡亂賣弄罷了。”
皇後的眉毛彎起,如同如鈎新月一般挂在白皙的臉龐上,看着绾心:“腹有詩書氣自華,咱們皇上是個喜好風雅之人,你讀些書确實是好的,以後在皇上面前也能說上些話。”
绾心颔首:“臣妾謝皇後娘娘提點。”
純妃見绾心正得皇帝寵愛,心中卻想起了慧貴妃,轉頭對着皇後說道:“娘娘您可知道,慧貴妃這些日子又病了?”
慧貴妃身子不好人盡皆知,但是如今天氣并未冷下來,慧貴妃也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病倒,皇後不免問道:“怎麽回事?”
純妃顯得憂心忡忡,道:“皇後娘娘,還不是那次的事情,大阿哥受了皇上的訓斥,一病不起,不知怎麽的又遷怒了高大人,把高大人好一頓訓斥,慧貴妃聽了這件事之後去求見了皇上,卻被堵在了養心殿門口不讓進去,慧貴妃心中記挂高大人和大阿哥,憂心成疾,這才病倒了。”
至于皇帝為何遷怒高斌,皇後和绾心心中也是心知肚明,皇後看着純妃道:“慧貴妃以前還不在意這些,怎麽如今越發在意了,難不成當初皇上将永璜交由慧貴妃撫養,竟是錯的?”
純妃并未深想皇後的話,只是沉吟道:“高大人和大阿哥一直深得聖心,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前些時候臣妾去看了慧貴妃,慧貴妃都瘦了一大圈。”
皇後低頭擺弄着自己衣裳的裙擺,淡淡道:“永璋最近可還好?”
純妃不料皇後會忽然提起永璋,一愣之後答道:“永璋一切都好,還請皇後娘娘放心。”
“永璋也有六歲了,再過幾年也能像永璋一樣為皇上分憂了。”皇後擡眼看着純妃,“永璋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可明白?”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卻讓純妃的心裏一驚,純妃立刻低頭惶恐道:“皇上之前訓斥大阿哥的時候說是慧貴妃過分寵溺的緣故,臣妾雖是永璋生母,但是也只是後宮女子,自然不敢寵溺永璋,誤了國本。”
皇後抿嘴一笑:“你知道就好,本宮宮裏還有些燕窩,你等一會兒替本宮送去鹹福宮,好好勸勸慧貴妃。”
純妃點頭:“是。”
绾心坐在一邊,端起手邊的茶,淺淺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