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木蘭秋(下)
回到帳中之後,皇帝猶自有些喘氣,王忠和這次也吓壞了,忙讓人煮了一盞凝神定驚茶過來,有忙裏忙外地叫了太醫過來給皇帝看了看,裏裏外外忙了好一陣子,才喘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皇上,今日可真是吓死奴才了。”
皇帝的眉頭有些緊鎖,那匹棗紅馬是自己賜給永璜的,也被馬房的師傅調教了好些日子,照理說應該不會出這麽大的岔子,他喚過了王忠和,低聲說道:“你去馬房查查,朕總是覺得馬房裏面的人有些古怪。”
王忠和在宮中生活了大半輩子,極為了解皇帝,皇帝這句話一說出來,心裏便已經将皇帝的想法猜出了個大概,說道:“皇上是覺得這次的事情是有人意圖加害?”說完臉色便白了起來,“這可是大逆不道的大罪啊!”
皇帝的臉色極為沉重:“所以朕叫你小心查查,別被別人知道了。”
王忠和神色一凜,應了一聲。
绾心和皇後回到帳中之後,皇後猶自心悸不已,绾心一壁讓人在帳中的香爐裏面加些安息香,一壁又讓人做了寧神露過來,皇後喝下了寧神露之後青白的臉色好了些,深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方才有些放松道:“今日真是險。”
绾心點點頭,說道:“若不是傅恒大人,今日就要出大事了。”想起剛剛傅恒的神勇,绾心不禁連連贊嘆,“不過傅恒大人的射術真是好。”
提起自己這個弟弟,皇後也是極為滿足,含笑看着绾心道:“以前在家中的時候,本宮阿瑪也是最喜歡傅恒了,請了最好的巴圖魯來教他騎射,這才有了今日的樣子來。”
皇後說了一半又看着绾心道:“若不是你成了皇上的嫔妃,本宮想着倒能将你指給傅恒,也算是般配。”
绾心一聽不禁羞紅了臉,扭頭邊便說:“皇後娘娘又在取笑臣妾了,臣妾哪裏能配得上傅恒大人。”
無論配得上配不上,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皇後這個想法也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罷了,話頭一轉,皺着眉頭嘆息道:“倒是可憐了永璜這個孩子了,今日受了這麽大的驚吓。”
提起永璜,绾心也是暗暗嘆息:“大阿哥一直是跟着高大人治水的,本來在馬背上的時候就不多,哪裏見過今日這樣的陣仗,皇上未免有些嚴厲了些。”
皇後搖搖頭:“哪裏是皇上嚴厲了,不過是今日皇上馴馬不成,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借着永璜斥責一番罷了。”
皇後這麽一說,绾心也是明了,剛剛自己看着皇帝的樣子,确實是有些惱羞成怒,在那麽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一般男子都有些受不住,何況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如此一想,绾心心中便更加同情永璜。
到了夜晚的時候,皇後用過了晚膳,愉嫔和嘉妃二人一起來給皇後請安,兩人知道皇後因為白天的事情受了些驚吓,便一直在皇後帳中和皇後說話,不知不覺之中天色已經全黑。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盼春掀了帳簾進了裏面,對着皇後說道:“皇後娘娘,慧貴妃在外面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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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貴妃這時候求見皇後,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皇後正了正衣冠,沉聲說道:“請慧貴妃進來吧。”
雅珺進來的時候臉上依舊帶着焦急的神色,看見皇後便忍不住道:“皇後娘娘,您快去看看永璜吧。”
皇後見雅珺急紅了臉,問道:“怎麽回事。”
盼春為雅珺上了一杯茶,雅珺卻是看也不看,接着說道:“還不是今日的事情,永璜他受了驚吓,這時候在帳中發着高燒呢。”
皇後聞言立刻站了起來,雅珺的眼裏也急出了眼淚說道:“皇後娘娘,永璜也只是個孩子,哪裏見過今日這種事,皇上……皇上今日的話說得也是重了些。”
見雅珺口不擇言埋怨起皇帝來,皇後打斷了雅珺的話說道:“慧貴妃,現在說什麽都是于事無補的,你先別急,本宮先随你去看看就是。”說罷看向了景煙和嘉妃說道,“愉嫔你們先回去,本宮去看看永璜。”
景煙和愉嫔屈膝行了禮,便一同出去了。
外面的木蘭圍場廣闊的星空,比在皇宮之中看見的還要明亮廣袤許多,嘉妃擡眼看了看橫在天際的銀河說道:“帝王家的孩子,就是命苦些。”
景煙并不在意,淡淡說道:“生下來就是千尊萬貴的,享些旁人享不了的富貴,自然是要受些旁人受不了的苦楚,老天對誰都是公平的。”
見愉嫔說了這話,嘉妃忍不住看着她,說道:“平日裏見你也是不聲不響的,怎麽說起話來看得這麽淡然。”
景煙笑笑:“嫔妾已經有了永琪,以後的日子也有了依靠,想遠離宮中是非,有些事必須要看得淡然些才是。”
聽了景煙的話,嘉妃明白了不少,點點頭道:“你說得也對。”
這邊景煙和嘉妃正在慢慢回帳的路上,那邊的绾心也知道了永璜生病的消息,聽見了皇後也去了,穿上衣服也準備去看看,卻被小許子攔了下來。
小許子如今已經是绾心身邊的總管公公了,此刻攔在绾心的面前,神色有些着急道:“小主還是別去趟這趟渾水了,這件事插不了手的。”
绾心有些納悶地看着小許子道:“小許子,你從來不在我面前說這些話,慧貴妃和皇後娘娘對我都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看看大阿哥才是。”
小許子聽見绾心這麽說,“撲通”一聲跪在绾心的面前,愁着臉說道:“小主,不是奴才不讓你去,實在是這件事非同一般啊。”
憶檀也在一邊勸慰道:“小主,小許子不是魯莽的人,你且聽聽看他要說些什麽。”
見憶檀和小許子都這麽說,绾心才坐下了說道:“小許子,你說吧。”
小許子舒了一口氣,看了眼帳篷外頭,才小心翼翼地從衣裳裏面拿出了一個小布包來,奉到了绾心面前,說道:“小主,你看看這個東西。”
绾心心中狐疑不定,接過布包小心打開,之間裏面是幾根一寸多長的細小銀針,在帳篷裏面昏暗的燈光下閃着寒光。
绾心看着小許子,說道:“你給我這個做什麽。”
小許子一臉的鄭重,壓低了聲音湊到绾心身邊小聲說道:“小主,這幾根針是奴才今日在皇上騎的那匹棗紅馬的馬鞍上發現的,奴才發現的時候,這針都快嵌進馬的肉裏面了。”
绾心低頭再看向那幾根細小的銀針,銀針針尖處閃着的寒光如同冬日裏屋檐上垂下的細長冰淩,那寒意直直透進绾心的四肢百骸,绾心失聲道:“你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是有人蓄意謀害?!”
小許子點點頭:“不過看樣子并不是謀害皇上,那馬原本就是大阿哥的馬,皇上今日興起才準備騎的,小主你想想,大阿哥在馬背上的功夫遠不及皇上,若今日在馬背上的是大阿哥,那又會如何?”
绾心甚至不需要細想,接口就說道:“如果今日在馬背上的是大阿哥,那大阿哥鐵定會從馬背上摔下來,一摔的話便非同小可!”
小許子點點頭,說道:“所以小主,這件事并不是一個意外,分明是有人意圖加害大阿哥,卻失了手險些讓皇上受了傷。”
绾心蹙眉,看着小許子,說道:“你說究竟是誰要害大阿哥?”
小許子搖搖頭:“大阿哥是皇上的幾個皇子裏面最得皇上倚重的一個,若說為了以後耳朵太子之位,純妃、嘉妃,甚至愉嫔都有可能!”
绾心搖搖頭:“純妃、嘉妃和愉嫔不是這麽陰狠的人,應該是另有其人。”
“小主若是懷了這樣的心思,那宮中人人皆有可能是兇手了。”小許子小心看着绾心的臉色,“就說是皇後娘娘,也不是不可能。”
绾心的眼神一瞪,正要說什麽,卻發現小許子不過是将自己心中被自己否定的那個想法說出來罷了,畢竟在沒有皇子的衆人之中,唯有皇後最為忌憚慧貴妃越來越穩固的地位。
绾心将那幾根銀針放進一邊的小匣子裏面,對着小許子說道:“這件事你只當沒有發生過,不要和任何人說起,等到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再做打算。”
小許子點點頭,憶檀在一邊說道:“小主,慧貴妃那邊,咱們還去麽?”
绾心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小許子說得不錯,大阿哥這件事既然是人為,那麽別人在明我們在暗,我們還是不要有什麽動作才是,免得中了別人的暗箭。”
說罷绾心坐在梳妝臺前,輕聲說道:“就裝作不知道大阿哥發燒這件事吧,憶檀,幫我卸妝吧。”
憶檀走了過去,将绾心頭上別着的發簪取下,一頭青絲蜿蜒而下,濃密烏黑,反射着房中暗暗的燈光,有種迷蒙的美麗。
绾心看着自己皇後那時候的話猶自響在耳中,青絲绾君心,绾心低頭有些黯然,用來绾君心的,怕不止是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