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風波平(下)
屋子裏面的慧貴妃掙紮了一陣,終于睜開了眼睛,淡紅色床帏上繡着的百蝶争春的圖案遠遠近近地喧鬧着,慧貴妃似乎是被那顏色刺得眼睛發疼,皺了皺眉,閉着眼睛喊道:“掌秋……”
掌秋一直在慧貴妃的床邊伺候着,如今見了慧貴妃喚自己,忙不疊地應着:“娘娘,奴婢在呢,奴婢在呢。”
慧貴妃點點頭,皇帝在一邊摸了摸慧貴妃的額頭,語氣裏面滿是心痛的憐惜:“雅珺,是朕來了。”
“皇上。”聽見皇帝的聲音,慧貴妃的心裏一驚,立刻睜開了眼睛就要起身行禮,皇帝連忙按住了她,說道:“你還病着,做這些虛禮做什麽?好好養着身子才是。”
皇後和純妃站在皇帝身後,皇後說道:“是啊,慧貴妃,養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慧貴妃看向皇後,純妃在一邊輕聲安慰道:“醒來就好,醒來就好,這次沒什麽要緊的,好好調理就是了。”
劉太醫和張太醫在一邊小心地為慧貴妃把着脈,有互相商量着斟酌用藥,劉太醫的額角上依舊往下滴着汗,也顧不得擦一擦,死裏逃生的念頭讓他除了列出一個最好的藥方之外,完全想不到別的事情。
娴妃送了太後之後就進了房中,房中所有人都在關心着慧貴妃,并沒有人理會跪在中間的白為昌,白為昌見娴妃進了屋子,擡頭看着娴妃,雙眼中滿是渴求。
娴妃明白白為昌的意思,但是依舊是裝作看不見的樣子,只是在經過白為昌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樣子說道:“慎刑司你是要進去的,但是本宮自有辦法放你出來。”
若是在平時,白為昌是不會相信娴妃這般篤定的話的,但是如今這樣的形勢之下,由不得他不信了,所以也只能點點頭。
娴妃含了一縷輕快的笑意走到了慧貴妃的床邊,見慧貴妃已經悠悠轉醒,驚喜道:“貴妃娘娘已經醒了?那真是老天庇佑。”
皇後輕輕瞪了娴妃一眼,複又看着皇帝:“皇上,慧貴妃雖然已經醒了,但是并不代表這件事已經結束了,白為昌怎麽處置,還請皇上定奪。”
皇帝又看了慧貴妃幾眼,方才轉過頭看着白為昌:“你究竟是招還是不招?”
白為昌的額頭對着地上死命地磕着,一邊磕頭一邊說道:“皇上,都是奴才的疏忽,奴才罪該萬死。”
娴妃見白為昌聽話,心裏暗暗舒了口氣,轉頭看着皇帝:“皇上,既然白總管已經招了,那處置就全聽皇上的了。”
皇帝的臉上陰沉沉的,自這件事發生以來,皇帝都沒什麽好心情,如今白為昌已然招供,在心裏舒服了一點的同時,更大的怒氣蔓延開來:“你說你一個奴才,竟然謀害貴妃,你究竟安的是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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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為昌在宮裏待了多年,大大小小的風浪也見過不少,如今娴妃說有辦法救自己,那麽自己就只能聽話,所以發着抖說道:“皇上,都是奴才一時間財迷了心竅,想着藥材難得,要是送到宮外去定能賣個好價錢,所以才換了藥材,還請皇上恕罪。”
白為昌招供地這般幹淨利落,倒讓皇後起了疑心,轉眼間看着娴妃露出滿意的微笑,心裏也大概猜出了個大概,皇後對着身邊的語芹小聲說道:“你去禦藥房看看,仔細着禦藥房出什麽亂子。”
語芹明白這件事事關重大,沒應聲就走了出去。
房中皇後端坐在皇帝邊上,精心畫制的遠山眉微微挑起,似是不經意一般撥弄着耳朵上的玉片耳環:“本宮上次嘉獎白公公就和白公公說了,想讓白公公為宮裏面掃除污穢,但是本宮萬萬沒想到,這污穢是出在白公公自己身上。”
白為昌聽得這話,頓時有些羞愧,如同被人在臉上打了幾巴掌一般火辣辣的痛癢:“奴才罪該萬死。”
“你确實罪該萬死!”娴妃的聲音忽然響起,不帶任何的感情,淩厲地如同門外刮着的風一般,“你不僅貪了禦藥房的藥材、蒙蔽了皇上和皇後娘娘,更将慧貴妃的生死置之度外,如此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怎配當禦藥房總管?!合該去慎刑司蹲一輩子!”
皇帝點點頭,轉頭吩咐了王忠和:“将這欺上瞞下的奴才拖下去,打發到慎刑司去!”
白為昌未做過多的掙紮就被王忠和拖了下去,純妃看着白為昌軟綿如同一塊破布的樣子,心中暗笑,嘴裏也輕嗤了一聲:“本宮還當他白為昌多大的本事,也就這麽點膽子罷了。”
處理了白為昌,劉太醫和張太醫已經開好了藥方,吩咐了小宮女們去禦藥房抓藥,為了保險起見,特別吩咐了小宮女們抓好了藥之後送給他們看看,免得又被人換了藥。
慧貴妃已經坐了起來,面色極其虛弱地看着皇帝,嘴裏懇切道:“皇上,是臣妾沒用,勞煩皇上和皇後娘娘了。”
皇後走了過去,将慧貴妃依舊冰冷的手放在手裏握着:“這些奴才們做的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哪是貴妃能想到的?貴妃不要想太多,安心養病就好。”
慧貴妃點點頭,由着将皇後一碗姜茶喂了喝下去。
皇帝在一邊看着慧貴妃,神色有些欲言又止,許久之後才說道:“慧貴妃遭了這件事,朕想着得有一件喜事來給慧貴妃寧神養病。”
皇後的手依舊在喂慧貴妃喝姜茶,但是心裏卻一點點沉了下去,慧貴妃的位分已經是貴妃,若說是喜事,那就只有再晉封,慧貴妃若是晉封,那便是皇貴妃,皇貴妃為妃嫔極貴,位同副後,輕易不立,如今慧貴妃這般年輕便立了皇貴妃,那日後的事端就多了。
純妃和娴妃也是變了臉色,純妃只是驚訝,但是娴妃的臉卻變得極為難看,本來因為高雅珺成為貴妃壓自己一頭就極為不舒坦,如今若是再晉封的話,成了皇貴妃,自己豈不是要被宮裏人笑話?
皇帝似是看不到衆人的神色,只是一味自己說道:“前些日子聽說慧貴妃在乾西四所那邊懲治了幾個輕慢永璜的太監,可見慧貴妃是真心疼愛永璜。”這句話沒等衆人反應過來,皇帝就接着說道,“哲憫皇貴妃去得早,永璜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所以朕想着讓慧貴妃撫養永璜,既能讓永璜有人疼愛,也能給鹹福宮增增喜氣。”
皇帝此語一出,比晉封慧貴妃為皇貴妃更讓衆人吃驚,皇後舉着小銀勺子愣愣說不出話,慧貴妃也好像沒看見眼前的銀勺子一般直直地看着皇帝,許久之後才嘴唇顫抖地說了一句:“皇上,您說什麽?”
皇帝的笑容溫柔而溫暖:“朕說,讓你收養永璜為養子,不知你願不願意。”
慧貴妃早就已經斷了這輩子還有孩子的念想,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麽一天,當即喜極而泣,見不能下床,便就這床沿對着皇帝磕頭道:“謝皇上恩典,臣妾一定好好教導大阿哥。”
皇後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一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原本的端莊,她将小銀勺子放回碗中,執了慧貴妃的手說道:“如今也有孩子了,更好好好保重身子,大阿哥以後就靠你了。”
純妃也只是一瞬間的錯愕,旋即拜道:“恭喜慧貴妃娘娘喜得養子。”
娴妃站在一邊,不知道要以怎麽樣的表情看着慧貴妃,太後剛剛的話還在耳邊萦繞:“慧貴妃雖然身居貴妃,但是終究沒有子嗣上的福氣,這一輩子最好也就是個太妃罷了。”
但是現在只在瞬息之間,慧貴妃已經有了孩子,而且是皇長子,皇後的嫡子已經逝世,那便是皇長子最尊貴,慧貴妃又是妃嫔之首,慧貴妃有了皇長子這個養子,皇長子有了慧貴妃這個額娘,兩個人都如虎添翼一般,在宮中再不能小觑。
見純妃拜倒,娴妃也跟着屈膝行禮:“嫔妾恭喜慧貴妃。”
慧貴妃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喜悅之中,面色頓時紅潤了不少,掌秋和绛雲也歡喜得不得了,忙前忙後的時候身子也輕快了不少,鹹福宮中一掃剛剛的陰霾,變得有生氣起來。
等到所有的事情處理完了,思卿回到了景仁宮,守夏走了過來,見思卿的臉色不好看,便問道:“娘娘這是怎麽了?”
思卿并不說話,只是看着守夏“本宮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守夏從一邊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打開了之後裏面是一匣子山參,但是守夏的臉色很是不好看:“娘娘,奴婢已經讓人問了,這些山參都是蘿蔔。”
“都是蘿蔔?”思卿眉毛一擡。“若是白為昌自己想着賣些出去,不會一點不剩的,那只能是被人換了過來,你說這個人是誰?”
守夏默不作聲,許久才說道:“奴婢想着,會不會是長春的皇後娘娘?”
皇後确實有理由這麽做,思卿回想着今日皇後的樣子,白為昌蒙難時候那滿意的嘴角,無不彰顯着她那時的得意,但是思卿腦海中一個念頭劃過,脫口而出道:“你說會不會是慧貴妃自己做的?”
守夏的眼睛裏閃着驚訝:“娘娘的意思是,這是慧貴妃的苦肉計?”
“對,苦肉計,得了皇上的疼惜之後,便将永璜交給她撫養。”思卿越想越覺得這件事說得通,伸手在身邊的梨花木椅子上拍了一下:“高雅珺好深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