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風波平(上)
掌秋極為激動,跑到皇帝的面前滿臉是淚,“撲通”一下跪下說道:“皇上!就是他白為昌要害我們貴妃娘娘!”
白為昌擡眼看了掌秋一眼,掌秋雙目怒睜,似是要将他吞了一般,他往一邊讓了讓,似乎怕掌秋忽然竄過來打他,一邊讓一邊叫道:“你胡說些什麽,我和慧貴妃無冤無仇的,害她做什麽?”
“若不是你,還有誰能在這藥裏面做手腳?!”掌秋對着皇帝拜了三拜,“皇上,禦藥房裏面的山參确實是白公公親自保管的,這是他自己說的!”
白為昌似是不解其意,皇後看了一眼盼春,在皇帝身邊沉吟道:“說別的臣妾不知道,但是山參确實是,當初臣妾叫盼春去禦藥房拿山參的時候,盼春說就是白為昌親自拿的。”
盼春走上前去,跪在皇帝和皇後面前,冷靜道:“皇上,奴婢曾經奉皇後娘娘的命去禦藥房取山參,确實是白總管親自拿給奴婢的,旁人并未接手。”
連一邊的绛雲這時候也怯怯地說道:“是啊,當初慧貴妃娘娘去禦藥房拿山參的時候,想和白公公說些話,讓別人去取,白公公都說除了他旁人都碰不得山參呢。”
盼春、掌秋、绛雲的話像是一張細密的網一般将白為昌整個人罩了起來,他渾身上下皆是冷汗,他不知道這次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只是低着頭不敢說話,也不敢看娴妃。
娴妃在一邊看着難耐,但是因為皇後剛剛的呵斥和純妃的嘲諷,現在想要為白為昌辯解幾句也不能的,只能是耐着性子站在太後的身邊,一臉焦急地看着。
皇帝的眉毛皺成了“川”字,手中握着的是素日裏把玩的一串佛家七寶的手串,如今那用佛家七寶串成的手串在手指尖滾動,窸窸窣窣地摩擦着,在白為昌聽來就像是有一只細小的蟲子順着自己耳朵一直鑽進了腦袋裏面,腦袋裏空空一片,什麽也想不出來。
許久之後,皇帝将手串放在了一邊的矮幾上,看了一眼依舊是昏睡着的慧貴妃,走上前去,帶着溫和的笑意看着白為昌:“白公公,皇後和朕說過,你做事仔細,将禦藥房打理的極好。”
白為昌冷汗淋漓,不停地叩首:“皇上,奴才沒有害慧貴妃娘娘啊!”
皇後遠遠的看着皇帝,見皇帝雖然是帶着笑容,但是眼眸漆黑深不見底,知道此刻的皇帝是怒極了,她本能地往後退了退,卻碰到了身後的純妃,純妃也是帶着驚惶的神色扶住了身邊的椅子。
房中一片寂靜,白為昌一直閉着眼睛等待着皇帝的暴怒,但是皇帝遲遲沒有說話,正在他要睜眼看一看的時候,皇帝忽然就擡腳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身上。
皇帝的那一腳極重,白為昌幾乎将心口血給嘔了出來,但是被踹了之後立刻爬了起來,對着皇帝不停磕頭:“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真的沒有啊!”
“你沒有!”皇帝的臉氣得發青,“先是禦藥房,再是配藥的小太監,你白為昌能有多大的能耐拉那麽多為你頂罪的?你不過是個奴才!還想越過了主子再來蒙蔽朕麽?”
在富察懿慈的記憶裏,從來沒有見過皇帝如此的暴怒,皇帝的暴怒如同一把火一般,将整個房中的人都驚得沒有了言語,還是太後撐着臉面沒有面色,但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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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的一聲呼喚,将皇帝喚得冷靜了不少,他撫了撫有些微皺的衣角,走到一邊坐下,沉聲說道:“白為昌,你說你是冤枉的,你就好好說說怎麽冤枉的,說出來朕興許就放了你,說不上來,你就去慎刑司待着吧。”
如此一般,娴妃的臉色也不好看,慎刑司是什麽地方她是明白的,白為昌的心性她也了解,若是叫白為昌進了慎刑司,那之前做的那些事他還不吐得幹幹淨淨了?想到此節,娴妃心裏有些着急,但是卻在對到皇後一雙有些得意的眼睛的時候,她忽然就明白了,這都是皇後一手安排的!
娴妃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一環翡翠鑲珍珠的玉镯,那玉镯是當年她和皇帝成親的時候太後給她的禮物,翡翠略帶冰涼的觸感倒讓她冷靜了不少,她看着太後,小聲說道:“皇上,白為昌意圖謀害慧貴妃,确實是不能留了。”
此言一出,縱使白為昌一直膽戰心驚,也忍不住擡眼看着娴妃,娴妃端立在太後的身邊,擡着頭:“慧貴妃身子不好,但是也是個主子,白為昌縱使進宮侍奉多年,那也是個奴才,當奴才就要有當奴才的樣子,敢輕慢了主子,就得拉到慎刑司去。”
皇後不料娴妃會這麽說,純妃這時候也不像剛剛那樣害怕了,走上前說道:“娴妃果真是公私分明。”
娴妃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是自然,本宮再怎麽不濟當初也是潛邸側福晉,進宮之後也有着協理六宮的名頭,不像純妃能抱着三阿哥整日裏在宮裏拉人話家常。”
純妃和娴妃位分相同,論及子嗣純妃還壓了娴妃一頭,但是娴妃此刻卻拿出說教的語氣對着純妃說話,一番話說完倒将純妃說得如同愛搬弄口舌是非的市井潑婦一般。
純妃想不到娴妃竟來了這麽幾句,一時間啞口無言,只能是冷着一張臉看向別處,再不做聲。
正在此時,一直昏迷着的慧貴妃有些悠悠轉醒的勢頭,在床上哼了幾聲,然後晃着頭,似是極為難受的樣子。
聽見慧貴妃這幾聲極為輕微的哼聲的是掌秋,她管不得皇帝和皇後在一邊,立刻就撲了過去歡喜道:“娘娘,您醒了?”
皇帝和皇後聞言也走了過去,太後嘆了口氣,吩咐了劉太醫和張太醫說道:“你們倆好好給慧貴妃看看。”說罷扶了身邊的人對着皇帝說道,“這件事看樣子是水落石出了,哀家這個老婆子也不操着個心了,皇後和皇帝好好警醒着點吧。”
皇帝和皇後垂眼應着,娴妃見太後要走,立刻走上前去:“外面雪大,臣妾送送太後吧。”
太後看了一眼娴妃,點點頭,将手伸給餓娴妃,娴妃立刻扶住,陪着太後走了出去。
厚厚的門簾一打,外面的大雪已經幾乎快要挺了,只有一些極細碎的雪屑還在天上飄着,面前的紫禁城此刻已經被茫茫大雪覆蓋,原本的紅牆金瓦一應蒙上了明亮的白色。
思卿将太後扶進了鹹福宮門前的轎子裏面,太後坐在轎子裏,掀起轎子邊上的窗簾和思卿說道:“今日的事可是你參與的?”
這句話說得極重,思卿擡眼看着太後,卻見到太後的眼睛裏面沉澱了極深的心思,心中惴惴,但是還是沉靜道:“臣妾沒有。”
太後的目光繞過思卿,落在了依舊能看見紅色底色的宮牆之上:“今日的雪真是大,白茫茫的一片将原本的污穢不堪給掩蓋住了,倒落了個清靜。”
思卿一臉的謹小慎微,仔細斟酌着語句:“太後明鑒,大雪埋得住一時,埋不住一世,只要是做過的,總有天會水落石出。”
太後久久沒有言語,就在思卿覺得太後不會再搭理她的時候,太後卻如同嘆息一般地說道:“你說得不錯,只要是做過的都會有痕跡的,哀家這次信你,但是你也要明白,白為昌是什麽樣子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心思也算純良,不要被人蒙蔽了心智。”
思卿的心如同從溫暖如春的房間裏驟然走入冰天雪地的室外,原本還有些慵懶迷糊帶着僥幸的腦子頓時清醒,她斂了神色對着太後恭恭敬敬地屈膝:“臣妾明白。”
太後說的話像是夢呓,又像是嘆息:“慧貴妃雖然身居貴妃,但是終究沒有子嗣上的福氣,這一輩子最好也就是個太妃罷了,但是你不同,哀家看着,你的福氣還在後頭。”
有什麽念頭自思卿的心底漸漸升起,但是還在沒有成型的時候就被思卿狠狠壓住,他咬了咬嘴唇,尖銳的痛處讓她分外覺得冰涼的雪花融化在額頭的觸感分外清晰,她低着頭:“臣妾只是皇上的妃妾,一心侍奉皇上才是臣妾的本分。”
太後對思卿的話不置可否,伸手放下窗簾,一邊的太監高聲唱道:“太後起駕——”
茫茫大雪中,思卿盈盈說道:“臣妾恭送太後。”
轎子在有規律地慢慢颠簸,太後的手裏拿着手爐,慢慢撫摸着上面浮雕着的蓮花圖案,輕聲道:“妃妾又如何,哀家當初,也是妃妾。”
思卿看着太後的轎子越行越遠,終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身邊的守夏走了過來:“娘娘,白為昌的事……”
思卿看着被大雪映照着有些陰沉的天色,聲音幽幽的:“你去禦藥房打聽一下,最近白為昌在禦藥房可有做什麽事情,都要處理幹淨了,這白為昌是萬萬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