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煙中景(上)
白為昌進了景仁宮看見了思卿就笑了:“今日娴妃娘娘好興致,在院子裏面賞花呢。”
思卿并不打算搭理他,只是折了一支淡粉色茶花拈在手上把玩,一遍的守夏笑了:“白公公今日不也是好興致,想到給娘娘請安了。”
白公公的臉幾乎就快要笑裂了一般,使勁地在臉上的各個角落擠出些笑意來:“好一陣子沒有給娴妃娘娘請安了,心裏總是惦念着,今日正巧着得空,才來了景仁宮。”
外頭風光正好,思卿手上的茶花似乎是在閃耀着光澤一般,思卿順手将那茶花給了守夏,用絹子擦了擦手,說道:“白公公管着禦藥房,可不是清閑的人,今日得空來景仁宮,想來也不會只是請安這麽簡單的吧?”
自己的心思被思卿說透,白為昌只能是在邊上讪笑了幾聲,接着奉承道:“什麽都逃不過娴妃娘娘的眼睛,奴才……”
話音未完,思卿卻将白為昌的話給打斷了,一臉嫌惡地看着身邊的一株寶珠山茶那紅色的花瓣,守夏順着思卿的眼睛看去,卻見那山茶下面開着一朵頹敗的花,耷拉着花瓣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思卿冷哼了一聲:“如今這花房的花匠越發會幹事了,竟拿了這些東西來糊弄本宮。”
守夏明白思卿的意思,順着思卿的話說道:“娘娘,這些奴才們就是賤骨頭,有求于娘娘的時候才能好好辦事,今日若不是太後吩咐了,誰能想到給咱們景仁宮裏頭送這些山茶。”
這話明着是說花房的匠人做事不用心,暗着卻是在諷刺白為昌,白為昌何曾不明白,當即心中明了冷汗登時就流了下來,思卿瞥了一眼他的樣子,輕哼了一聲,對着守夏說道:“讓白公公進來說話吧,本宮有些渴了,叫問筠泡一杯大紅袍過來。”
守夏應着就走了,留了白公公一個人跟着思卿進了房間。
景仁宮裏面依舊是尋常模樣,雖然并沒有用金玉堆砌,但是思卿也是講景仁宮之內布置得極為不錯,思卿坐在塌上,胳膊下擱着一個縷金線的軟枕,神色頓時慵懶了起來,輕輕撫了撫絲毫不亂的鬓角,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個白瓷缸中游動的幾尾錦鯉,緩緩道:“白公公有什麽事情,盡管說就是了。”
白為昌跪在了思卿的面前,說話有些轉彎抹角的:“娘娘,前些日子有人來說,魏清泰已經死在了去邊疆的路上了。”
這話說出來之後,思卿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是嗎?本宮已經知道了,若不是白公公的法子,倒也不會這麽幹淨利落。”
白公公唯唯諾諾地應了,繼續說道:“既然魏清泰已經死了,娘娘可算是能放心了吧?”
思卿幾乎是從鼻子裏呼氣一般地“嗯”了一聲,然後撥弄着衣服領口處的一顆珍珠,依舊是那樣懶洋洋的口氣:“白公公今日是怎麽了?本宮瞧着以前白公公都是有什麽說什麽的,怎麽今日倒變得吞吞吐吐的了?”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白為昌也不願再隐瞞什麽,心裏沉了沉,大膽道:“奴才聽說,乾西四所那邊的總管常公公和宮女兒私下裏結了對食……”
這話說完,思卿方才擡眼看了白為昌一眼,這時候守夏走了進來,将一杯茶放在了思卿的手邊,手裏面拿着一碟子新腌漬的蜜餞,面無表情:“奴婢想不到白公公這麽心疼娘娘,太監宮女對食說嚴重了可是穢亂後宮的大罪,白公公是想着叫咱們娘娘去回了皇後娘娘定了那太監的罪麽?怎麽?白公公管了一個禦藥房不夠,還想着把手伸到乾西四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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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卿對于守夏的話不置可否,倒是一邊的問筠插嘴道:“奴婢想着白公公莫不是看着別人有了對食相好的,所以想着也去找一個,所以跑到景仁宮來求咱們娘娘的恩典。”
問筠的話守夏的思卿何曾不明白,但是守夏卻存了逗弄白為昌的心,故作驚訝:“問筠你胡說什麽呢,咱們娘娘雖然一直對白公公親厚,但是白公公卻不是那麽不識擡舉的人,要咱們娘娘給恩典,那不是把咱們娘娘往火坑裏面推麽?”
白為昌臉上的汗珠更密了,只覺得雖然還未到初冬,但是這樣秋季午後卻比夏日裏還要悶人,那邊的守夏和問筠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話,思卿也只是靠着慢慢喝茶,白為昌終究是忍不住給思卿磕了一個頭:“奴才求娘娘恩典。”
思卿的眼睛細長,眉梢微微揚起,如今微眯着眼睛看着白為昌,眼神裏平添了幾分銳利出來,朱唇微啓:“哦?本宮不知道白公公要求本宮什麽恩典。本宮還只是個妃,在皇上面前人微言輕地又說不上話,白公公可得掂量了說。”
白為昌狠了狠心,又是磕了一個頭:“奴才想和魏槐月結成對食,請娘娘恩典。”
話音剛落,守夏就“哎呦”一聲,看着問筠:“你說的真不錯,白公公确實是不識擡舉啊,咱們娘娘對他可不薄吧?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告咱們娘娘一個寬縱下人穢亂後宮之罪,咱們娘娘可怎麽辦?”
思卿還是不發一言,看着白為昌,白為昌只是當做沒聽見守夏和問筠的話,繼續說道:“奴才和魏槐月結成對食,其實也在保全了娘娘啊!”
思卿眉梢一挑,似是好笑,揚了揚聲,說了一句:“哦?”
白為昌擡起頭看着思卿:“娘娘,如今魏清泰已經死了,魏槐月萬一知道了,那麽定能想到是奴才做的,若是有心,也不難查到是娘娘指使奴才做的,若是這件事被魏槐月知道了,那麽留了這麽個人在禦藥房裏面難免危險,還不如将她交給奴才,奴才定能将她好好調教,定不讓她壞了娘娘的事。”
思卿低頭沉吟,許久才如同遠山上那一片缥缈的雲彩一般輕聲說道:“你說的倒也不錯,只是對食這件事關系重大,本宮要先去探探皇後的口風,這件事你先這麽辦着,該怎麽對她就怎麽對她,就當做本宮默許了吧。”
既然思卿已經這麽說了,白為昌心裏一喜,連連磕了幾個頭,謝了恩便歡喜地出去了。
白為昌一出去,守夏便冷冷道:“憑他白為昌是什麽人,倒也想着對食這件事了。”
思卿閉着眼睛似是受不了外面明亮的天色,皺了眉:“白為昌只能算半個男人,一個人啊,若是缺少了什麽,就會想要什麽,白為昌要的,在魏槐月身上怕是能找到,畢竟縱觀整個禦藥房,敢明目張膽和白為昌勢同水火的,也就那個丫頭了。”
思卿不知道,她與守夏還有白為昌的話,全都被一直站在窗邊的海貴人海裏葉特景煙聽在了耳中,景煙原來只是想着來找思卿說說過些日子重陽要送些什麽東西給太後,不曾想剛好撞見了思卿和白為昌的對話。
景煙的膽子本就不大,皇帝的恩寵也就是爾爾,在宮裏面也就比景陽宮陳貴人好那麽一點,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但是總是這些讓人忽視的人容易比別人多發現一些東西。
景煙白着一張臉,魏清泰死了,是娴妃讓白為昌去殺的,白為昌要和魏清泰的女兒結成對食,娴妃已經默許了,這些事在景煙的腦海裏面轟隆隆地喧鬧着,一時讓景煙沒了主意。
正這麽失魂落魄的時候,剛剛出來的問筠卻發現了白着一張臉的景煙,走了過來微微行禮:“海貴人怎麽站在這裏?你的臉色怎麽了?”
景煙搖搖頭,身邊的念竹機警,随口說道:“剛剛咱們小主發現前些日子皇上賞的一塊白玉佩不見了,想着是皇上賞的丢了皇上定會不高興,所以一時間急白了臉。”
問筠點點頭,看着景煙的神色就有些同情:“那貴人好好找找,指不定丢在什麽地方了。”
景煙點點頭,問筠便走了,問筠剛走,念竹便在問筠的身後啐了一口:“什麽東西,貴人也是她能喊的嗎?好好的小主不叫叫貴人,可見是失了禮數。”
景煙拉住她,輕輕擺了擺頭,耳朵上的玉片耳環随着腦袋也輕輕擺動,念竹小聲說道:“小主,這件事要不要和皇後娘娘說?”
“你我都在娴妃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哪能這麽得罪了娴妃。”說罷景煙嘆了口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魏清泰死得冤枉,但也不是平白無故,誰讓他陰差陽錯地阻了娴妃要帶進宮伺候皇上的兩位烏拉那拉氏族人呢?少了一對左膀右臂,難怪娴妃要生氣。”
“但是這也不是魏清泰的錯,如今也不是選秀的時候,娴妃這麽急三火四地拉人進宮,不知道打的什麽鬼主意。”念竹是個直性子,有什麽說什麽,這話一出口,景煙連忙講念竹的嘴捂了起來,示意她噤聲,自己便扶着她的手進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