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憐佳人召棠廊中會(下)
嘲風一走,屋內便歸于寧靜。留在外間的燈火漸熄,一連睡了六七天,寧言君覺得有些難以入眠,四處安安靜靜,唯有月色清輝從窗棂灑進來,略顯寒冷孤寂,身邊象是…少了些什麽。
言君又怎會不知,少的是什麽呢?難道才離開不到半個時辰,便開始想念她了麽?
從前的她性子淡泊、反倒喜歡這般寧靜。如今卻只覺夜涼如水,竟是将一縷思念的憂思帶了出來。
癡心情愛,又是甜又是苦,時不時還能嘗嘗酸味,真是見不得、離不得,在玲珑心底千回百轉,倒是将聰慧人兒給難住了。
寧言君輕嘆一聲,無計消除相思情,她小心起身,确定自己可以支撐身體,下床找來一件外衫披上。就連放在房裏的衣裳,都帶着嘲風身上那種暖暖的氣味呢。
言君唇邊浮現一絲含着羞澀甜蜜的笑意,比窗邊的月色還要溫柔,她攢着衣襟低頭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麽,才往門口去了。
言君輕輕拉開房門,确認外面只是一處安靜的小院,只在院子裏小坐一會兒,應是不會碰見晁府其他人、失了禮數。這才小心拉開房門走出來,
月出皎兮,卧房外四方的庭院也灑滿了清輝,院中一顆小樹,将斑駁樹影落在一旁的石桌石凳上,真是別樣的閑情。
寧言君攏了攏身披的外衫,正要上前去石桌邊小坐、想與明月一番交心,訴說自己此刻的思念柔情,卻發現不遠處回廊的陰影裏有一個人影。走出兩步的寧言君頓住腳步。
而回廊裏怔怔出神的青翎也注意到了出門而來的寧小姐。
她輕攏寒衣、眉目婉約,披着一身月色而來。她大抵,便如這皎白月光一般,照進嘲風哥哥的心底,超然于一切仙境瓊樓,再難替代。
青翎眼中神色愈黯。青翎聽手下來報,說是嘲風出了房間便在屋頂上待着不走了,忍不住想過來看看情況,便見晴朗月色之下,一只小銀龍正趴在檐角邊上睡得安穩。房間讓給了別人,自己卻在這裏受罪,值得麽?
本來想不通,嘲風為什麽可以為了她,一連破了那麽多舊時容不得半點疏忽的習慣。看到寧小姐披着衣衫從房裏走出來那一幕,配着檐角上依舊安睡的那小小一團,她忽然…有些懂了。
寧言君定睛仔細一看,在那回廊陰影之中伫立不動的人影,竟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妙齡姑娘,雖素昧蒙面,言君心裏卻莫名就将那位“翎小姐”和眼前人聯系到了一起。
兩人對視片刻,還是寧言君從思緒中先行脫離出來,上前對青翎行了一禮,小心問道:“請問,您…是翎小姐嗎?”
青翎一愣,也很快反應過來,收回目光,竟莫名産生了一種在窺伺別人秘密的負罪感:“寧小姐。”算是默認了言君的問題。“恭喜寧小姐身身體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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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言君此時已經走近青翎,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青翎的目光,似曾相識,好像在…在府上見過?
心思細膩的言君略一思索,竟是覺得晁崇晁大人的目光,與翎小姐有幾分相似?心中疑惑更甚,摸不着頭緒,只得禮貌笑道:“聽嘲風說,我每日喝的方子,都是翎小姐開的。”誠心感激面前人,“我能這麽快恢複,還要多謝翎小姐。”
湯藥不過是固本培元,嘲風的龍息,自然只有嘲風管得住…龍息能這麽快平靜下來,都是因為嘲風哥哥守在身旁的悉心照料…與自己,并沒有多大關聯。只不過這一席話,青翎因着心頭的難受,并不想說與面前的寧小姐聽,只答:“舉手之勞。”
屋頂上趴好的小銀龍,在累日的疲憊和強打精神之間兩相對抗,進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游離狀态。一聽到院子裏有人說話,心裏繃着一根弦的她頓時驚醒,下意識往前竄了兩步,差點摔倒下面去。
幸而院中兩人注意力只在對方身上,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細微的響動。
小銀龍揉揉睡眼往院子裏仔細一看,就見君兒竟然穿得那樣單薄就從屋裏出來了!差點急得直接跳下去把君兒抱回房裏躺着!又意識到此刻自己的狀态不對,忍住小腳,一閃身下了屋檐。
片刻之後,交談的兩人就聽見院門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齊齊轉頭一看,就見嘲風快步走進院子,身上的衣服還皺巴巴的,象是剛睡醒的模樣。
明明是直奔兩人而來,又為了不露出破綻,故作驚訝問:“君兒!你怎麽穿這麽少就從屋子裏出來了?!”又好奇疑惑地問青翎:“翎兒,這麽晚了,你怎麽也不去休息?你們倆在半夜裏不睡覺,在這裏聊什麽呢?”
本就略顯陌生僵硬的氣氛因為嘲風的到來變得愈發怪異,寧言君有些不好意思,努力端住方才的從容,紅着臉答:“我、我不冷呢。”
青翎心情恹恹,一眼便能看出嘲風對自己的那一問,不過是順帶為之,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那不成!君兒才醒過來,身子虛得很,受不得一點涼!”嘲風與青翎點頭致意,趕緊跑回屋裏。
人家兩情相悅,她還待在這裏橫插一杠有什麽意義?青翎愈發難受,留下一句:“那我,便不打攪你們了”說罷也不等言君回應,轉身就快步走了。
寧言君明顯能看出青翎眼中的情殇,這位翎小姐,應當是很喜歡嘲風的吧。
青翎明明是自己的情敵,看着她黯然離開,內心柔軟的言君卻并沒有任何勝人一籌的快感,反倒莫名難受,心情十分複雜,卻也說不出一句安慰或是挽留的話。
感情和人心,本就是世間最複雜的東西。相知,相愛,相守,每一個環節都會遇見形形色色的坎坷阻撓。即便已經與嘲風有了心心相印的萌芽,未來她們又會經歷什麽,又是否真的能攜手相伴?深陷命運桎梏的言君還不敢想象。
大概正是因為看得通透,才更能體會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
嘲風快速拿了一件厚實的披風出來,見院子裏便只剩下了君兒一人,好奇問:“诶?翎兒呢?回去休息了嗎?”一邊問,一邊也不與人家商量,将厚實的披風好好裹在了言君身上。
也不知嘲風上哪裏去找了這般厚實的披風,大抵料子用得好,雖然厚實暖和,卻一點也不重,對比之下反倒顯得君兒身材愈發纖細柔弱,
這人處處呵護的動作,也拉回了言君飄飛出去的思緒,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任由嘲風為自己好好系上絲帶:“翎小姐說她先回去休息了。”
“哦,确實不早了,你們要聊,明日再好好聊呗。”嘲風這才放下心來,十分滿意,“嗯,至少得這麽穿,才姑且能在院子裏小坐一會兒。”她牽着言君來到石桌前與她一同落座。
明明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哪裏需要穿這麽厚嘛?只是嘲風無微不至的心意,言君不想辜負呢,只笑答:“好~嘲風才是呢,這麽晚了,也沒有聽話去睡覺?”
嘲風連忙為自己辯解:“我、我睡了!只是又突然醒了,就想着過來看看。”還挺直了腰板反說言君,“明明是君兒沒聽話,果然被我抓到穿這麽少就在院子裏受涼!”
寧言君見她故作嚴肅老陳的小表情,反過來象是教育孩子一般訓誡自己,心裏又溫暖又好笑,卻是很給面子地說道:“好好~是我做得不對。”還特地放柔了聲音,“下次一定好好聽嘲風的話。”
嘲風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君兒必須好好聽話,才能好得快。不過,你方才在和翎兒說什麽呢?”
“只是見禮招呼了兩句,還沒來得及好好說,我便被你‘抓到’了呢。”言君用了嘲風的措辭。
嘲風今日倒是自覺,言君還沒有問,她便自己主動交代:“君兒還不認識她吧?她叫青翎,是我師姐。”
“師姐?”
“對,她是我的師姐,比我新入門。”嘲風點點頭,“心也很細。總能在我闖禍的時候幫我。這次君兒的方子,便都是她開的。”
這樣說來,翎姑娘和嘲風,還是青梅竹馬的關系,她想來已經…喜歡嘲風很久了,難怪她方才會有那般難過的表情。寧言君不禁在心下暗暗嘆息一聲:“嗯,我能這麽快蘇醒過來,還多虧了翎姑娘的仁心之術。等有合适的機會,當好好答謝一番才是。”
……
這邊寧言君化險為夷,景城那處暗室中,傷勢稍微緩解的紅绡一計不成,自然在寧如玉那裏吃了一肚子氣,不過這與擺在面前的棘手情況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好不容易等到義父抽出幾刻閑暇,她便立刻回來彙報情況。
燈下依舊是上次那位隐于黑袍之中的中年男人。黑袍人見紅绡手上裹纏的白布:“受傷了?”從紅绡的表情中已經看出了任務的結果,“任務失敗?”
作者有話說:
嘲風:氣氛好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