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朦霧散玉夢證成真(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寧言君一咬牙下定決心一般,終于拿起那個枕頭,在昏暗的環境下,果真看見枕頭下面有東西。
寧言君怔住,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觸上去,指尖觸到一片微涼,她遲疑着将其握在手中、拿到面前,終于能真正肯定,這果然…是一塊玉玦…
寧言君幾乎以為自己仍舊置身夢境,可是因為緊張而咬住的、傷還未好的下唇正隐隐作痛,昭示着眼前所見、手中所持,并不是她異想天開的結果。
寧言君只覺心髒在這一瞬間縮成一團,鼻尖一酸,眼中熱淚便滴落到被褥之上。
原來…她,絕不只是水月鏡花,她不僅真真切切地存在,而且就在自己身邊。
寧言君顧不上那麽多,下床踉跄幾步來到小桌邊,一向守禮的她連繡鞋都忘了穿上,不想驚擾了他人,只用殘餘的燈芯小心點亮一點微光。
借着一絲搖曳的殘光,終于看清了手中那塊已經被她溫熱的掌心熨燙的玉玦。
那是一只半卧的幼龍,形态依舊是可愛又俏皮,說是原來那只小玉龍卻也不是。
原本的一角殘缺不在,它的背後更是多了一雙收斂在身側的赤色羽翼,不知雕刻之人用了什麽方法将紅玉與無暇的白玉渾然天成一般地嵌在了一體,就如夢中那銀白色的小家夥背後威風凜凜的“熾焰”。
正是夢中那只小龍的形象。
言君不知道的是,匠人與嘲風粘玉之時發現玉玦龍背部缺失了兩塊碎玉,想來是落在了萬誡堂某個角落,恐怕已經被打掃萬誡堂的侍者扔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嘲風靈機一動,幹脆用上好的紅玉給它添了一雙翅膀,為這條小玉龍更添了幾分自己的神韻在裏頭。既然言君珍惜此玉的原因是為了自己,就要讓言君在“睹物思人”之時,更貼近實際嘛。
至于如何讓二者銜接得那樣自然,嘲風和經驗豐富的匠人可是抓破了腦袋才想到辦法得以實現,并未使用一絲一毫的術法呢。
“小龍…”寧言君喃喃,因為喉間的酸澀,幾近失聲。指尖摩挲過小玉龍,腦海裏突然有什麽一閃而過,讓言君不禁蹙起秀眉,轉過手中玉玦小心查看了幾遍,這玉龍似曾相識,除了夢境之外,寧言君覺得自己一定曾在哪裏見過它。
寧言君很快抓住了蛛絲馬跡:“九龍神廟…是九龍子…”一排好幾個名字數下來,言君喃喃的聲音戛然而止。
嘲風…晁…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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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言君表情凝滞,怔愣當場,就連最後一絲殘光落盡、屋內又恢複一片昏暗,言君也絲毫沒有在意。
原來夢中的小龍,竟然是龍神三子嘲風…而“晁楓”,早在與自己相遇的第一天,就将這一切的真相都藏在她的名字裏了。
其實,自好些年前皇帝下令不得推崇龍神崇拜之日起,記載着龍神及其相關神族譜系的書籍便都被官府集中收繳銷毀。
九龍子的傳說,還是言君半大的時候因着對心底那個不敢說出口的美夢的無限向往,從偷偷讓瑤華搜羅而來的書籍中讀到的。
那樣的書籍在大宣絕對是“禁書”,家教甚嚴的言君哪敢私藏,匆匆讀過之後,便都交給瑤華處理掉了。憑着她過目不忘的聰慧才能記到現在,換做常人,恐怕根本抓不住其中蛛絲馬跡。初見之時,在夢中都未能一睹小龍真容的言君又哪裏能将“晁楓”真正與九龍子“嘲風”聯系到一起?
如此一來,所有的猜測懷疑,便都有了答案。至于小龍為何會成了晁大人的“兒子”也無須多想,憑着小龍的本事,捏造一個凡人的身份,又有何難?
昏暗之中,寧言君的眼底卻泛起淚光,不禁嘲笑自己的粗心大意,雖然早有懷疑,卻為何沒有仔細拼湊這些線索,憑白耽擱了那麽多時日!
……
夢境成真,寧言君懷揣着期待的心情在潤雪園一連等了三日,卻沒有等到嘲風的任何消息。
瑤華感覺這幾日自家小姐愈發不對勁,好像心情格外的好,哪怕是被內訓先生以“精神不夠專注”的理由責罰,小姐也絲毫沒有傷心失意的表現。還總是出神發呆,總是莫名微笑又莫名嘆息,好像在期待着什麽的樣子,甚至破天荒的連園中她最心愛的花草都顧不上了。
能讓自家小姐露出如此茶飯不思神情的人,瑤華絞盡腦汁搜羅一遍,便只想到一個——那位神神秘秘的、召棠公府上的小公子。
比如此時,晨禮畢,正在為小姐布早膳的瑤華,轉頭就發現自家小姐坐在桌邊靜靜出神發呆了。
瑤華無奈又擔憂地搖搖頭,正要開口喚:“小——”
寧言君卻在這時回過神來,左右看了一眼,見屋內除了瑤華沒有外人,起身一邊說着:“瑤華,稍待。”一邊就走進了書房。
瑤華不明所以,跟進書房一看,就見自家小姐竟坐在桌前提筆準備寫字了,瑤華上前疑惑道:“小姐,您…會錯過早膳的。”內訓堂可不允許小姐耽擱半刻,小姐此刻進屋看書寫字,自然就意味着沒有時間用早膳了。
“無妨。”寧言君頭也沒擡,與瑤華多年形成的默契,她知道瑤華定會替她小心門外那些父親的眼線,執筆便陷入思索。
那夜最後,自己并沒有拒絕她…為何一連這麽久,都毫無音信呢?寧言君躊躇不知該從何寫起,左思右想,生生把自己的臉色暈紅了。
主動寫信去,會不會,顯得太不矜持內斂?
可是、在夢境之中,兩人早已是貼心知交,早不是那些俗禮束縛可以約束左右的…小龍也是女孩子,就由自己主動邀請又有何妨?在心底默然為自己找了好些個鼓足勇氣的理由,寧言君終于落筆。
斟酌好幾遍,一封簡短的信書成,等到言君從書房內出來之時,确實已經來不及再用早膳了,但是桌上的布置擺放,卻與她平日用過早膳之後的別無二致。言君感動于瑤華的細心,小心将那封已經裝好的書信交給瑤華:“瑤華,明日,要請你替我将此信,送去召棠公府。”
潤雪居的丫鬟出府為小姐采買的機會倒是不算很少,這便是關在深閨中的言君與外界取得聯系的全部機會。而最近的一次,便在明日。
瑤華愣愣接過信封低頭一看,上面是小姐清麗娟秀的字跡,正中寫着“晁楓親啓”,墨跡堪堪幹涸,仿佛還帶着一絲溫熱。
小姐對這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似乎付出得越來越多了,待到深陷其中之時,真的還能在不得已之下理智地選擇全身而退嗎?這個問題,瑤華沒有答案。
……
翌日,瑤華小心悄然将小姐的信送到了晁府,為了避人耳目便匆匆離開。
信件卻被層層送到了召棠公府真正管事之人——青翎手上。
“翎姑娘,您看…?”翎姑娘的情敵送給殿下的信,小侍者可不敢擅自做主、憑白得罪了主子。
青翎目光複雜看着手中的信件,仿佛還能嗅到其上那種似有若無的書香氣,大抵是人間名門閨秀所獨有的韻味吧…青翎忍住心頭的酸澀,嘆息一聲,将信封交回侍者手裏:“送去給她吧。”
小侍者将腦袋埋得低低的,雙手接過信就快速離開了房間。
片刻之後,嘲風的房門就被人敲響:“少爺、少爺?”為了适應嘲風在人間的身份,晁府上下一幹侍者都規規矩矩改了稱呼呢。
沒得到半句回應。屋內,床上被子正拱起小小一團,侍者口中的“少爺”還窩在裏面神游天外呢。
原來,嘲風并不是忘了要與言君會面,而是因為那夜所見所聞,讓嘲風的心緒起伏太大,第一次有這種奇怪感受的九殿下天人交戰,這三日都只能把自己悶在房間裏,生怕自己一見到言君就會忍不住“惹她生氣”,哪裏敢随随便便去潤雪居找人呢?
被子裏的小銀龍把兩只小耳朵“關起來”,懶得搭理門外的聒噪。
門外的侍者沒辦法,只得将事由道出:“是、是有位小姐給您送了一封信來。翎姑娘讓我送過來給您親自過目。”
“嗯?”一顆銀紅的小腦袋從被窩裏探出來,“信?”
這一聲疑問堪堪被門外耳力不錯的小侍者聽清:“诶、對,是信。一位小姐差人送來給您的信——”
最後一個字還沒收尾,房門便刷的一聲打開,吓得門外的小侍者差點現了原形。
“什麽信?我瞧瞧。”拉開房門的嘲風心急火燎地問。
小侍者堪堪穩住身形,連忙将書信呈給嘲風。
随意謝了一句,嘲風急匆匆回到屋內,看着信封上末處的漂亮落款。嘲風正要動手拆封,卻又有些猶豫。君兒不會是還在生氣,寫信來告知自己別再去叨擾她了吧?!
想到這裏,九殿下的表情變得苦苦悶悶,可是、可是這封信上的字跡如此溫柔,又怎麽會是一個人在氣惱的心情下寫出來的呢?更何況看到小龍送的玉…言君的心情應當不錯才是…
作者有話說:
恭喜九殿下掉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