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橫生枝憶斷怒火起
這種明明存在過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的缥缈感,像風雨中搖曳的孤燈,讓嘲風不顧額頭的脹痛,堅持凝神細聽,一心想通過樓下女子的歌聲,努力追趕上那段朦胧記憶的尾巴,她的額角很快便滲出了汗水。
正當嘲風覺得自己距離那段記憶越來越近的時候,一樓橫裏岔出一句:“好!”響徹整座醉春煙,讓所有人都從夢裏醒了過來,其中包括…嘲風。
歌臺上的女子被打斷,歌聲弦樂歇了下來,樓中氣氛卻兀地象是琴弦一般繃緊。樓內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出聲之人身上,臺下正中獨立的圓桌邊,一位頭束明珠冠、身着百花袍的公子正不可一世地翹着腿。
能在景城醉春煙爆滿的大場子下坐在這麽關鍵位置的,必是數一數二的權貴。在場認識他的人不少,有人冷眼看戲、有人竊竊私語、有人屏住了呼吸。
他根本不在意衆人的目光,随手放下玉杯,見樂歌停歇,慢悠悠起身:“不愧是霜憐姑娘,唱的曲兒當真是妙極…妙極…”誇的是樂歌之聲,醉得有些發紅的眼睛卻在臺上女子的身上逡巡,臉上揚着不懷好意的笑,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薄意味,說罷便忍耐不住邁起虛浮的步子往高臺邊上的樓梯走去,“這般柔媚可人的聲音,若是用在別的地方…”在他身邊的兩個近衛寸步不離緊跟左右,大有直闖舞臺的架勢。
候在臺邊的女人臉色一變,趕緊上前阻攔:“诶诶诶,田公子您留步、留步!”此人便是醉春煙的老鸨了,她還能看不出來面前的公子哥是怎麽回事嗎?趕緊哄道:“我這就找幾個頂漂亮的姑娘陪您,包您玩得滿意!”所謂賣藝不賣身就是頭牌的籌碼和造勢的噱頭,只要姿色才藝還在,以她們苦苦為霜憐打造出來的名氣,能吸引的金錢不可估量,一旦跌下“冰清玉潔”的神壇,就不值錢了!
錦衣公子喝了不少酒,脾氣也大:“滾——”掀了老鸨一個踉跄,“那些賤人,玩都玩膩了!今兒本公子,就是沖着她來的!”
幾個維持秩序的醉春煙打手也湊上去攔人,可是他們礙于田公子的後臺,哪裏敢強行攔他?老鸨堪堪穩住身形,心裏叫苦不疊,正想着該如何應對:“田公子啊、霜憐不賣身的——”
“笑話!都是**,賣什麽不是一樣的賣?!”纨绔罵了幾句,燃着火苗的淫邪目光死死鎖在臺上的女子身上,“今天,你是不賣也得賣!”
一臺樂舞盛宴成了鬧劇,現場不少貴公子同樣不願霜憐姑娘落到這人手裏,只不過誰也不願出頭、得罪田某人罷了。
咔——二樓之中發出清脆一聲,本來很快就要追上那段記憶的嘲風心火沖到了一定高度…
和嘲風同在一處雅閣陪着她的幾位樂姬,尋聲再看時,屋裏哪裏還有嘲風的影子?只剩下嘲風方才坐過的軟榻一支扶手碎成了渣…
緊接着就聽見樓下砰地一聲驚天巨響,連帶着噼裏啪啦一陣響聲,震碎了整個醉春煙的緊繃氣氛……
纨绔只覺得胸口傳來猛烈劇痛,一陣猛烈的天旋地轉之後,後背不知撞壞了什麽東西,痛得他差點把五髒六腑都吐了出去,耳朵轟隆隆直響,整個人都懵了。
護在他身邊的兩個近衛,正欲準備後招的老鸨,乃至全場聚焦于舞臺這邊的無數雙眼睛,沒有一個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只見一個銀紅色的影子如雷霆一般從天而降,緊接着,那位田公子便從臺上倒飛出去,狠狠摔向他最初坐的那張桌子,像鐵球一般把桌子砸得四分五裂,上面豐盛的酒菜被壓成了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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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風背着手,在臺沿邊站定,睥睨着臺下摔得七葷八素的纨绔,看他胸口赫然一個腳印子,哪裏還有方才嚣張的樣子?不禁輕蔑道:“叫嚣挺厲害,這麽不經打?”
自己已經手下留了一萬個情了!九殿下雖然心中燃着熊熊怒火,所幸還是保持住理智,只用了師尊教她的體術,一星半點神力術法都沒用上,不然恐怕纨绔此刻已經去鬼界報道了。
嘲風話音一落,凝滞的氣氛重新開了閘,每個人臉上都是瞠目結舌的表情,全場嘩然。
纨绔身邊除跟上臺子的兩個近衛之外,還有四名近衛,眼睜睜看着自家公子被人從臺上踢了下來,齊齊撲上去驚道:“少爺!”
摔懵掉的纨绔意識終于回攏,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掙紮着想要起身,全身上下随即傳來散架碎裂一般劇痛,龇牙咧嘴呼天喊地一番,止住身後還想扶他起身的近衛,啞着聲音怪叫道:“別、別動我!去、咳咳、去給我殺了他!!!”
臺上兩個近衛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嘲風大喝一聲:“大膽狂徒!竟敢傷我們少爺!”揮拳就要上來揍人。
嘲風不以為意,怒氣可一點不比纨绔少,眉眼間皆是不屑之色,冷笑一聲:“呵,天上地下,還沒見過敢和我叫板的人!”
老鸨臉色煞白,心裏早就被撞倒了不周山、天搖地動,一看兩方劍拔弩張,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臺上銀袍少年敢這般對待田公子,後臺定然也不會簡單!一個都惹不起,她只能帶着手下趕緊上來拉架、避免事情鬧得更大。
誰知勸架的話還沒來及說出口,兩個氣勢洶洶的近衛連嘲風身遭三步之內都沒能靠近,眨眼的工夫,就狠狠摔到另兩個殺過來的近衛身上,和進青樓之前被嘲風踢走的石子兒沒什麽區別。
四個人摔得人仰馬翻,周圍乃至樓上雅閣的觀衆哪裏還敢圍觀?皆是敗興離開了醉春煙。
這邊纨绔堪堪被剩下的兩個近衛扶了起來,後背是湯汁油污糊了滿身,早已談不上風流形象,見此情形、大驚失色,心裏打起了退堂鼓。滾作一團的幾個護衛狼狽爬起來,也不敢再上,全部跑回了自己公子身邊,見嘲風側了身、似是要下臺來教訓他們,心中警鐘大作,湊在纨绔身前護着心門。
纨绔不願意在氣勢上認輸,躲在護衛身後:“臭小子,有、有本事報上名來!”嘶啞的聲音卻怎麽聽都沒有氣勢可言了。
嘲風拍拍衣袖,根本沒打算再浪費力氣,不屑道:“滿嘴污言穢語的臭小子,也配知道我的名字?”現學了一句“臭小子”來回敬給纨绔,揚起嘴角氣勢滿滿,“滾!”
最後一字如同伏魔鐘磬敲在纨绔心頭,吓得他腳下發軟,嘴硬地留下一句:“你、你給我等着!”被近衛攙着龇牙咧嘴落荒而逃了。
一場好好的盛大樂歌表演變成了禍事,老鸨不僅幾個子兒沒撈着,還賠出去不少,樓裏客人除了在房間裏“忙活”的,幾乎都敗興而歸,老鸨心痛難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兩扇衣袖很快就成了五顏六色,好多被離開客人撇下的姑娘圍上來勸着她。
引發了這場禍事的“紅顏禍水”霜憐,也是禍事的第一親歷者。因為天生姣好的面容,在醉春煙遇見這種情況、被迫成了“禍水”并不是第一次了,但這卻是鬧得最大最嚴重的的一次,也是霜憐心緒浮動最大的一次。不過…不是因為禍事的嚴重程度,而是因為不遠處的那個人。
從前的遭遇…看戲看熱鬧的人很多,除了樓裏的姐妹媽媽,從沒有其他人會站出來幫忙,那些男子口中所謂的“憐香惜玉”,只不過一種毫無分量的調侃罷了。第一次有人真正站出來幫自己,不管是出于什麽目的。
那人身形并不高大強壯,從二樓飛身而至之時卻如同神祇降世,以絕對的實力和氣勢吓退了纨绔,讓人不敢與之對視,只能遠遠仰望…
嘲風來不及關注霜憐如何,耳朵邊充斥着老鸨“慘絕人寰”的哭聲,稍微一想,九殿下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上前無奈道:“別哭了別哭了,給你錢。”
老鸨哭聲一下子噎住,一看嘲風遞到面前來的金錠,在燈火映照下閃着金光,愣愣伸手接過,片刻之後又開始哭起來,只不過這次一邊哭一邊嗚嗚訴苦,還不忘偷瞧了嘲風一眼。
嘲風聳聳肩,很上道地又給了她不少錢,把醉春煙今晚的損失乃至原本應得的利潤都給填補上了,也把“花容失色”的老鸨臉上的表情填成了驚喜笑容,只不過因為糊得到處都是的脂粉,顯然談不上漂亮就是了。
樓上引嘲風進醉春煙的女人也火急火燎趕下來,本以為闖了禍,一瞧見這副場景,徹底松了一口氣,趕緊上來湊熱鬧:“小公子,您、您沒事兒吧?!可吓死我了。”
嘲風搖頭:“沒事啊。有事兒的是剛剛那個臭小子。”
老鸨被兩個姑娘扶着站起來:“您、您…那田公子…?”支吾一通不知道想表達什麽。
嘲風重新背起手:“田公子?什麽田公子?”
迎客的女人熱情替她解釋道:“田公子、就是方才那位公子,他、他…”
嘲風明白過來,眼中是滿滿的傲氣:“怕他作甚?他要敢報複,随便指他來找我便是!”
只管推給他便是~這可是小公子自己說的,這下錢和後面可能發生的禍端都給解決了,老鸨徹底放心,眉開眼笑,上前熱情留客:“那公子您?還在醉春煙裏坐一會兒嗎?您想要什麽,媽媽這就給您安排!”
“這位小公子喜歡聽曲兒。”迎客的女人插話。
“嗯。”嘲風點頭,望向一邊的霜憐,“我想聽那位姐姐把方才的歌兒唱完。”
作者有話說:
打斷九殿下,後果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