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華照君
瑤宮仙子凝眸找到外間的小丫鬟,輕啓粉唇道:“瑤華,替我取些水來。”
瑤華從發呆中回神:“啊,小姐您出來了,取水?”
寧言君點頭:“嗯,用銅盆取一些水來。我有一條繡帕想清洗。”在內間時,寧言君就忍不住思緒飄走,與昨日一樣,兀自猜測着明日到底能否去赴那賞花之約。
不論晁公子明天是否會來,這條繡帕卻是一定有機會歸還的。就像夢裏的小龍一樣,寧言君不知道她何時會出現,卻相信她一定會出現。
瑤華立刻就站出來攬活:“那小姐您拿給我來,或者我去替您取一條新的過來就好了呀。”
寧言君溫柔一笑:“不必了,這一條…我來就好。”
瑤華心下疑惑更甚,只得聽主子吩咐取了水來,又再三确認門外無人,順道遞給小姐一個信封:“小姐,這是近來的情況。”
寧言君拆開信封看下來,唇邊露出笑意,眼底…則閃過一絲向往的神色,她什麽也沒說,把信又交給了瑤華:“取些銀錢送過去,照上次的就好,路上小心些。”
瑤華離開之後,寧言君才第一次看清那錦帕的繡紋。淡藍的錦帕上繡着明月別枝的靜谧夜景,繡工十分精巧,一針一線皆含心意,透過銅盆裏波動的水紋,真象是天空正有一輪明月,将它暖色的倒影映在水中一般。繡帕的一角,還繡着一個娟秀的“君”字。
繡紋與字聯系起來,莫非是…月華照君?這繡帕,是某位小姐贈與晁公子的禮物嗎?
寧言君若有所思地喃喃一句,不作他想,親手替嘲風洗淨了繡帕。
另一邊,表面上潇灑閃身離去、吓了內訓先生一大跳的嘲風,實則跳出窗戶就化作了小銀龍,叼着紙包心滿意足地竄到屋頂上享用美味去了。
……
香甜的氣息仿佛飄散進了言君的夢裏,寧言君眉目間皆是柔情,倒映出一個小人兒的身影。眼瞧着狼吞虎咽的人兒不斷往嘴裏塞着美食,兩腮鼓成圓圓兩團,寧言君忍不住一邊說着“慢點兒”,一邊拿起繡帕替她小心擦拭嘴角。
寧言君手上動作一頓…臉上淡淡的笑意也凝固住,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寧言君睜大了眼睛,怔愣地看着自己握着繡帕的手。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觸碰到小龍的臉…除了那一雙溫暖的小手之外。
一心撲在美食身上的小龍根本沒有注意言君的異樣,她會享受極了,微微側臉任由寧言君溫柔的照顧,一邊繼續鼓着小嘴專心致志吃着手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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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言君眼眶微微發熱,眼底的柔情和笑意卻愈發濃烈,終于繼續手上的動作,重新替的人兒擦拭起來。
美食下肚,小龍靠上椅背拍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滿足地贊嘆一句:“哇~真好吃~”話音未落,整個小人兒就砰地一聲消失不見——
寧言君只覺眼前銀白一閃,下意識接住突然撲到懷裏來的暖軟,低頭一看,模模糊糊一小團,看不清模樣,但夢裏的言君很清楚,那就是小龍。不知為何,寧言君的臉倏地紅了,以至于那一小團在懷裏說了些什麽,她一句也沒聽清。
寧言君睜開雙眼,這次…是被那“一小團”從夢中給“吓醒”的。用手背貼上側臉,除了一滴淚痕之外,她觸到了滾燙的溫度。寧言君起身靠坐在床頭,胸口起伏,許久也未能讓砰砰亂跳的心平靜下去。
昨夜一閃而過的念頭再次浮上心頭,寧言君察覺了自己的不對勁。不論小龍會不會是那個有心之人…自己這樣非同尋常的心情和表現,不會是…喜歡上了夢裏的人兒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寧言君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寧言君沒有體會過愛情、也被寧大人禁止閱讀坊間流傳的那些“風花雪月”,卻多多少少聽小丫鬟講過一些纏綿悱恻的故事。更何況,愛是人的天性。
思念、甜蜜、心動、緊張都做不得假,喜歡到底是什麽感覺,寧言君并不清楚,但一切的證據都讓寧言君确定,夢裏的女孩對她來說,有些特別…
雖然素未蒙面,雖然虛無缥缈,卻有一種別樣的情愫,從夢境的邊緣悄然生長蔓延,不知何時已經根深蒂固了。
這種甜蜜緊張的心緒讓她貪戀,可是——
對一個虛無缥缈的幻象,她可以保有這種不尋常的心緒嗎?
正因為那是幻象、是獨屬于言君的秘密,能超脫于一切禮俗束縛之外,又有何不可呢?更何況…自己已經能觸碰到她,不再是完全的虛無缥缈了。
對一個小女孩,真的可以保有這種随心而動的感覺嗎?
小龍雖然身板小,寧言君卻是清楚地記得小龍不止一次在夢裏氣鼓鼓地“鄭重聲明”她并不是小孩子、甚至年紀比言君還大些、只是“長得小”呢。小龍除了性格孩子氣一些,很多時候的表現又确實不是孩童可以做到的,言君可以萬分肯定,她...不是孩子。這也是寧言君總是忍不住因她臉紅心動的原因。
一個個問題抛出來,再一個個被寧言君內心的聲音完美解決。寧言君很想說服自己理智地壓制住這種陌生又莫名熟悉的感覺,卻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斬斷生根已久的情愫、隔絕心靈深處的微光。
心底的聲音很快蓋過一切,自出生起就失去自由的寧言君,選擇留下這僅有的權利,追求一次心靈的自由。無論這種別樣的感覺最後能走多遠、走到何種程度,都随心、随緣吧。
寧言君想通一切,又躺回床上,明明已經沐浴更衣,為何還是會嗅到那似有若無的甜香呢?寧言君側身,柔軟的被子入懷,就好像…夢裏的那一小團暖暖軟軟,她勾起唇角合上雙眼,耳廓在月色的映襯下泛着淡粉色。
……
第二天,沒有讓言君等太久,嘲風如期而至潛進了內訓堂,照昨日的方法拍暈內訓先生,用神行之術帶着言君出了相府。
已經經歷過一次,寧言君比昨日稍顯從容,心下愈發對晁楓這一身“精妙絕倫”的“武藝”有所懷疑,待到雙腳落到實處、視線再次清明,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她暫且擱下疑慮好奇的小心思不去細細追究。
兩人正站在一處小小的高地之上,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鮮豔的明黃色漫山遍野,田間縱橫阡陌把鮮豔的明黃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區塊,看上去既不失整齊規矩、又因為花田內高低錯落的柔和起伏而顯得極富立體感。再遠,便是湛藍的天空,深邃沉着的藍色和充滿活力的黃色在天際的交接處激烈碰撞對比,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和煦的春風拂過,帶起言君鬓邊的幾縷青絲,吹面不寒,像極了溫柔的輕撫,溢着甜甜的花香萦繞鼻息。田間小道上站着三五成群的鄉民、跑着興奮追趕的孩子,遠遠便能聽見他們或爽朗或童稚的笑聲。都為這片醉人的自然風光更添了濃濃的暖意和生機。
看到的、呼吸的、聽到的,處處比高牆深院要開闊、熱鬧、清新,讓人的心緒也随着這生機盎然、天高雲闊之景而飛揚出去,寧言君秀眉微揚,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驚喜問道:“這裏是?”
“這裏是?”嘲風象是沒有想過言君會有此一問,頓了一下随口答道,“景城南郊啊,離城裏大概…二三四五裏地吧。”到底是幾裏或是幾十裏?誰知道呢。
所幸寧言君并沒有在意,她澄澈的目光躍動在田間聚集的人群身上,好奇關注着另一個問題:“芸薹為何會在初春開放呢。”芸薹,便是油菜花的另一個名字呢。
“這個嘛…”當然是因為天上地下最威風的神明九殿下嘲風的到來咯!自己昨日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尋到此處花田,又犧牲了小半個時辰睡眠在這裏逗留施術,才換得這漫山遍野的花兒都乖乖聽話齊齊盛放呢!
話到了嘴邊,嘲風又想起母親和師尊總是在耳朵邊念叨的那些“諄諄教誨”,出口變成了:“我也不知道诶。”
嘲風有些不甘心,君兒怎麽總問她搭不上或是無法回答的問題嘛,不再給人家發問的機會:“哎呀,別耽擱了,近處去瞧瞧!”拉起言君的衣袖就下了小高地。
寧言君壓下心裏冒出來的別樣感覺,她抿唇斂住笑意,好不容易才穩住規矩從容的步伐,跟上嘲風的步子,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衣袖,沒有讓那一大一小、一真一幻兩個背影在腦海裏重合。
兩人彙入阡陌,眼前便從廣闊的全景畫卷聚焦為了生動的細節,滿目皆是耀眼的青黃色,新綠的枝襯着亮黃的花朵,染就春天最靓麗的顏色。
“奇了奇了!照以往來說,明明都在三月才開花的呀!”
寧言君聞聲轉頭一看,就見三四個婦女正聚在一起讨論着今日的奇景。說話的婦女伸手仔細查看着花枝,似是還沒從花田提前開花的驚訝中反應過來。
作者有話說:
嘲風:完了完了,君兒有心上人了!怎麽辦在線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