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芸薹燦光
另一人接口:“年前又是旱又是澇的,還以為收成會不如往年,沒想到啊、沒想到!今天就開得這般喜人了!今年鐵定是個豐收年!”臉上洋溢着毫不掩飾的喜悅。
寧言君也被她們的喜悅感染,笑意直達眼底。看慣了花園內嬌貴的萬紫千紅、歌舞升平的繁華盛景,寧言君反倒覺得這純粹天然、自由逍遙的鄉野之景更具韻味。
“寧小姐,昨天說咱們要種花,你會種花嗎?”走在前面的嘲風背着手,腳步十分輕快,随意沿着一條小道向前,前路蜿蜒掩藏在花田之中,也不知會去到哪裏。
半晌沒有等到言君回應,嘲風回頭一瞧,發現言君已經被自己落在了身後,正駐足在不遠處、彎腰輕嗅一束花枝。
嘲風不明所以,回到她的身邊,就聽言君喃喃自語道:“‘芸薹之美不在其香’,比之蘭芷梅荷那般清逸雅致的香氣,确是稍顯甜膩了。”給出的評判是“甜膩”,寧言君眸中又洋溢着開心的光芒,象是沒有注意到嘲風已經走回身邊,她站直身子擡頭往花田內望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大片種植會很美,一兩株的話……”
嘲風也牽過一枝來聞了聞,表情略微生變,趕緊直起身子用衣袖掩住口鼻。果真如言君說的那般“芸薹之美不在其香”,這花的氣味遠遠飄散而來還算清甜宜人,湊過去仔細品鑒…就顯得太過“奇特”濃郁了。
嘲風忍不住插話:“你想種這個?”透過衣袖,是悶悶的聲音傳來。
寧言君目光落回到身邊人身上,因為她的動作莞爾一笑,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不了。它們開在這山野有親有友、自由熱鬧,何必把它們孤獨禁锢在小花園裏呢。”
“是這樣嗎…”嘲風放下衣袖抱着手臂,再次抛出了方才漏掉的問題,“言君,你會種花嗎?”
嘲風突然改口喊了“言君”,讓寧言君有些意外,稱呼的改變就好像意味着關系進了一步,腦海裏兀地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不知為何,寧言君耳朵泛起了粉色:“晁公子,我…我會。”也專門加上了稱呼,帶着幾分鄭重其事的意味。
嘲風這才察覺自己不小心喚成了“言君”,卻懶得再改回去,還幹脆霸道地要求人家也順應她的稱呼:“哎呀,我都喚你言君了,你就叫我嘲風吧。”總是“嘲公子”“嘲公子”地喊,奇奇怪怪。
寧言君無從反駁,索性不再糾結于一個稱呼,順着嘲風道:“晁楓,我會種花。潤雪居園中的花…便是我自己種的。”
嘲風高興極了:“原來那些是你種的呀!”接着言君上一句,提議道,“不能種在院子裏,不如就種在這裏好了。昨天說好了要種花呢,我種子都帶好了!”說着便拿出一個小布囊遞到言君面前。
寧言君驚喜,激起了興致,雙手接過小布囊,又四處看看:“可是、沒有工具。”嘲風還沒來得及說話,寧言君就自己解決了問題,“可以找附近的農家借上一兩件。”涉及最鐘愛的領域,平日裏少言寡語的寧小姐和禁锢在內訓堂時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呢。
兩人不再耽擱,立刻拜訪田邊的農戶。明明說好是借,“財大氣粗”的嘲風不懂人間規矩,也不和言君商量,出手就是沉甸甸的金錠,生生把“借”變成了“買”。
淳樸的農戶下巴都差點落到了地上,壓箱底兒的大小農具都全部洗得锃亮如新擺了出來、任君挑選,還扛來一大麻袋的種子,足夠兩人種一片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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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言君心下無奈又好笑,挑選出幾樣小巧輕便的小工具,沒有取種子,與嘲風在無人聚集的田邊擇了一處地方準備将嘲風準備好的種子種下。
寧言君扶着袖子,整整齊齊間距一致地将種花的工具按條理列在一邊,明眸流轉,啓唇玩笑道:“晁…楓,花銀子這般大手大腳,以後成了家若是有人管着,想來會不自在了。”難得一次主動打開話題,看得出她的心情十分愉悅輕松。
齊家勢必要學會“理財”,一家主母需操持內院銀錢出入,更別說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女子了。被給予厚望的寧言君這方面的知識自然沒少學,她不禁想象起方才那一幕若是內訓先生在場,會是什麽表情來。
嘲風低頭觀察言君的動作,一聽言君此言,皺起眉頭想也不想就道:“管着我?”她桀骜地撇着嘴反駁,“才不會!我娘都管不住我。誰還想管住我?”
寧言君輕笑,第一時間拿娘親來作比,想來确是孩子氣性子,還不理解何為“成家”吧?沒有與嘲風繼續争辯,專注種起花來。
方才還摩拳擦掌吵着要種花的嘲風殿下和昨天制作玫瑰餅時一樣,是完全的“看客”,蹲在言君身邊,歪着腦袋東瞧瞧西看看,幫不上忙不說、反倒三番兩次擋着人家的光。
寧言君依舊不急不惱,唇邊柔和的笑意不減,被擋住了光線便停一會兒,等着某人的腦袋又偏向另一邊。種花的過程于她而言,就好像是一個享受的過程,她喜歡不疾不徐地細細品味這難得的小美好。
待到後來,嘲風殿下看膩了泥巴,注意力循着那淡淡的香氣自然就飄到了身邊的人兒身上。蔥白的玉指與那沉色的土壤形成鮮明的對比,淡色的衣袖小心又規矩地卷起,左右卷得完全一致,唇邊是清淺的笑意,明眸滿含溫柔而專注的神色,讓人生出一種只要被她這般注視着,萬紫千紅便能瞬間盛放三春,不再需要任何額外滋養的感覺。
嘲風有些出神,明明是在種植一種人間再普通不過的花,放在君兒這裏,為何會憑空生出一種如詩如畫的美感來呢?
種植妥當,寧言君擡頭,正巧與嘲風灼灼的目光不期而遇,腦海裏有一雙燦如星河的大眼睛一閃而過,寧言君心裏咯噔一聲,慌忙錯開了自己的目光,起身用一旁準備好的水壺淨了手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平靜。
嘲風倒是半點不避諱,看得心滿意足,也起身一看,土裏已經整整齊齊規制好,好奇問道:“種好了嗎?”就好像一直直勾勾盯着人家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樣。好久沒有等到回應,嘲風又問,“發什麽呆呢?”
寧言君回過神來,點頭道:“嗯…種好了。”
“種好了呀~”嘲風拉長語氣,慢悠悠圍着言君種下的種子走了一圈,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手指,就見好幾棵鮮嫩的幼苗從寧言君剛種的小土包下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竄越高,生出新的枝節,再變綠長高,開出淡黃的花苞,最後——所有的花苞齊齊綻開,長得比一邊花田裏農戶辛苦幾月栽培出來的花都還要明豔繁盛。
見此奇景,寧言君哪裏還顧得上方才那一瞬間的錯覺,瞠目結舌:“這、這…?”以為自己是看錯了,擡手揉了揉額角,再睜眼一看,“錯覺”依舊擺在眼前,“這怎麽回事?”
嘲風滿意地瞧着她驚訝中迸發着驚喜神采的表情,也學着人家的樣子故作瞠目結舌:“哇!好、好神奇!看來,你選了一方寶地诶!”又有模有樣地認真思索片刻,得出結論,“這裏肯定是被豐收之神祝福過了。”
即便是再肥沃的土地,也不可能落子得花,能做到此事的,确實只有傳說故事裏的神鬼妖仙。可是眼前場景太過匪夷所思,言君心中生出不尋常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疑點在何處。
這世上…真的會有神仙嗎?寧言君低頭看看繁盛開放的花枝,證據就擺在面前,心中的疑惑随即全數化為無盡的欣喜之情。怎會沒有?她的夢裏不就住着一位古靈精怪的小神仙麽?寧言君突然覺得,或許她真的可以期待那個“虛無缥缈”的人兒會在某一天真正出現在眼前了…
就在這時,幾聲犬吠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和思緒,汪汪汪——
嘲風耳朵一動,輕松惬意的心弦緊繃起來,身體快于動作一把拉住言君護在身後。往聲源一瞧,只見一只個頭矮小、黑咕隆咚的“人間四腳獸”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鑽了出來,特來“打攪”兩人種花的逸致閑情來了。
嘲風頓時如臨大敵,以前就見過這種生物,不知是何原因,“四腳獸”自是沒能在九殿下心中留下很好的印象,九殿下沒控制住神識的威懾力蕩開去,漫漫花田起了一陣無根之風,以二人為中心掃開而去,抖落了不少深黃淺黃的花瓣。
卻不想那只“四腳獸”,竟是一點影響也沒受,壓根不畏懼嘲風的威懾,依舊不遠不近杵在那裏,睜着大眼睛盯着嘲風,仿佛是想探尋這人是在幹嘛?
嘲風目瞪口呆,從前的嘲風也就算了,此刻的她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笨嘲風了!她方才那下意識威懾力,連山海萬境的大妖神獸都要忌憚幾分,那些不入流的小妖小獸還不得吓得魂飛魄散吶?!這瞧起來頗為眼熟又想不起名字的人間妖獸到底什麽來頭?!
作者有話說:
哇,打開一看小絲雨挂上小黃V了,好開心好開心!趕緊勤奮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