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夢華如約
小龍跑了沒幾步,就放開寧言君的手:“就是這裏了,你等等我!”神神秘秘地獨自上前去取了一樣東西,回到寧言君面前,雙手把它捧上來,“君兒你看你看!這是什麽?”
寧言君定睛一看,那物什和捧着它的人兒一樣,都隐在一團朦胧之中,但從大致的輪廓來看,寧言君認出那是一盆花,一盆如火焰般赤紅的花:“是花?”
小龍依舊聽不見她的回答,把手裏的花更捧高了一些,差點就踮起腳尖跳了起來,自顧自興奮道:“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那種花!它絕不是只能被約束在一處毫無自由哦,它會飛!”小龍說着,聲音一頓,又微微低下了頭,“讓你等了那麽久,我可算把它找來了…”說到末處,聲音有些讓人聽不清,語氣裏卻帶着…明顯的失落和愧疚。
寧言君睜大了好看的眼睛,心裏象是被什麽輕輕敲擊了一下:“真的嗎?”更想看清那花的模樣了,奈何任憑言君窮盡目力,都無法分辨,只有熾烈如火的顏色深深刻進腦海。
言君伸手想去觸碰、想雙手接過,指尖觸到的卻是虛無,言君只能語帶急切地問道:“它、它叫什麽?”
卻見小龍小心翼翼重新把那盆花放下,放到松軟的草地上:“它現在睡着了,晚些,等它想飛的時候,我們一起帶它出去。”又轉身來邀功一般問寧言君道,“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很神奇?這是我家才有的花,這裏可看不見!它叫——”
寧言君只覺得心中狠狠一痛,夢境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叫什麽…”寧言君驚醒,發現自己已是滿臉的淚痕。顧不上眼淚,寧言君失神地坐起來,捂住胸口喃喃,“它到底…叫什麽?”明明是小龍入夢,明明應該是最讓她開心眷戀的夢,為什麽這一次,她會感到如此悲傷呢?
寧言君再次回想起晁楓白日說過的話,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晁公子說的“有心之人”,屬于自己的有心之人,會是小龍嗎?是不是只要自己保持本心,總有一天,能看清小龍,能與小龍說話,甚至…能等到夢醒之後的相遇呢?
寧言君被自己的想法怔住,随即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取來一條錦帕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真是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自寧言君懂事以來,她就不止一次回想過幼時的記憶,想要找到關于小龍的蛛絲馬跡,最終得到的結果卻是萬分篤定自己從來沒有在現實中真正見過夢裏的小龍。所以小龍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幻影,是來自夢境深處的臆想,又怎麽可能真實地存在?只是那樣的夢太過真實,太讓她沉迷罷了。
退一萬步想,就算小龍真正存在,暫且不論能在何處能尋得邂逅,寧言君雖然從未看清過小龍的長相,卻深知小龍是一個還不到她腰際高的孩子…一個天真活潑,又有些淘氣的小女孩。
每一個有小龍的夢,寧言君都視作珍貴的記憶。她清晰地記得,小龍曾告訴過她,自己是個女孩。一個小女孩,會是那個帶着自己奔向自由的“有心之人”嗎…?
內心的疑問還沒來得及解答,外間就傳來推門聲,随後內室的門也被輕輕敲響,緊跟着是瑤華擔憂的聲音:“小姐,您怎麽了?”睡在隔壁小室的瑤華睡得不沉,正好聽見了小姐的夢呓。
“我沒事,吵醒你了。”寧言君自責道。
“小姐做噩夢了?”瑤華關切問道。白日裏莫名出現一個陌生晁公子的事情讓她很是挂懷,當時沒覺得有什麽,瑤華晚上便一直在回想,越想越是不放心。她很擔心小姐會因為晁公子被大人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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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呢。”寧言君回應一句,“你進來吧。”
瑤華推門進來,點上房內的燈,轉身便見自家小姐正坐在床上呆呆看着那枚白玉佩。這才知道小姐并不是做了噩夢,也不是遇到了危險,瑤華放下心來,問題也改為:“小姐又做那個夢了嗎?”
“嗯,我又夢見她了。”寧言君沒有回避。瑤華是寧言君自小便帶在身邊的貼身丫鬟,也是相府上下最懂寧言君的人。寧言君和瑤華的關系也比和她那有血脈紐帶卻并不相和的親姐妹親了不知道多少。
關于小龍的夢境,寧言君幼時就因為好奇與瑤華說過。她原以為所有的少女都會有一個專屬于自己的美夢,夢裏藏着一位陪伴自己成長的神秘人兒。和瑤華分享過才發現,事實并不是如此。
這種貪戀夢境、與夢中之人相識相知的感覺,沒經歷過的人恐怕很難共情,瑤華理解不了自家小姐為何會對夢中的人物那麽在乎,卻願意尊重小姐的情感。畢竟,夢境…恐怕是小姐唯一可以擁有自由的地方了。
瑤華不禁笑道:“那小姐快快繼續睡下吧。說不定那人還會來呢。”小龍夢境的細節瑤華并不清楚,連小姐的“夢中情人”名叫“小龍”都不知曉呢。
這句說到了寧言君心裏去,她唇角微揚,點點頭:“好。瑤華也好好休息。”
這一次,帶着對小龍夢境的期待,言君才顧不上“晁某人”了呢,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
翌日,言君才終于又想起晁楓昨日随口許下的約定,心裏揣着事情,晨禮熏香靜坐之時,寧言君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晁公子會否真的出現?
瑤華目光掃過一圈周圍的小丫鬟,确認沒有“眼線”,小聲對寧言君說:“小姐。”
言君回過神來,微微側頭,表示自己在聽。
瑤華盡可能減小嘴唇的動作,用氣音道:“園子裏的花…又開了!”瑤華方才去替小姐取香鼎,竟發現此等奇景!實在是忍不住想要與愛花惜花的小姐分享。
寧言君一怔,又開了…內訓堂的房間更關不住她的心了。
可惜當下情景卻沒有給言君一覽奇景的機會,內訓堂的門被丫鬟小心打開,走進來一位婦人。又高又瘦,顴骨突出、嘴唇很薄,妝容表情都嚴肅極了。
這位內訓先生并不是那日嘲風教訓過的那位,她專門負責教導寧言君的儀态,是所有內訓先生當中最嚴厲的一個,寧言君那丈量尺度的步子就是她訓練出來的。
寧言君收起所有的“胡思亂想”,與內訓先生端莊行禮。內訓堂提前開始了…晁公子,今日應該是不會來了吧?
言君沒有到院子裏賞花,嘲風便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赤翼小銀龍慵懶地抻抻腰背,睡過青翎準備的軟枕暖榻,再回來睡屋頂,真是有點不适應呢。嘲風歪着腦袋估摸一下時辰,都這麽晚了?!她無聲無息地竄到內訓堂外…
此時內訓堂內,內訓先生手執一根細長的棍子,正在教導言君行一大禮。尋常禮節乃至宮廷正式場合的姿儀言君早就爛熟于心,言君近日正在學習的這一套複雜禮節,是特別用于跟随皇帝出宮祭祀敬神的後宮女眷在各個環節所需要參與的儀式禮儀。平常幾乎不會使用,言君卻需要将其全數掌握,哪怕是一個動作、一個神态都不能錯了。
寧言君緊緊攢着衣袖,明明是跪伏行大禮的姿勢,在內訓先生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眼底是不屈的神色。
內訓堂外的嘲風聽了聽,也沒管言君具體在幹嘛,只心心念念着玫瑰餅,确認屋內只有君兒和一個“內訓惡婦”,她迅速繞到一側的窗前,化作人形,小心打開窗戶跳了進去。
嘲風的身法輕盈非常,落地無聲,她閃身到那婦人背後,擡手毫不猶豫就是一指法訣送進了正在審視言君姿勢動作的內訓先生後腦。
低着頭的寧言君只聽見悶悶的一聲,下一刻就見高瘦的內訓先生倒在了自己身邊,心裏一驚,擡頭就對上嘲風的目光,驚訝險些脫口而出:“晁——”
嘲風立刻伸指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噓——外面好多人呢!”她蹲下身來,歪着腦袋不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兒,低聲好奇道,“君…你,你跪在地上做什麽?”
寧言君搖搖頭,想從地上起來,卻不想跪了許久,雙腿剛用力就是一陣強烈的僵麻感襲上來,言君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嘲風眼疾手快扶住她:“诶!”小心扶她起來,“腿酸了?”
距離驟然拉近,嘲風身上那種既陌生又莫名有些熟悉的味道瞬間萦繞上來,寧言君哪裏有心思聽嘲風嘀咕了什麽?她面色一紅,剛站穩便道了一句謝,趕緊拉開兩人的距離,被嘲風扶過的地方都發起了燙。
嘲風并不在意言君的動作,一臉探尋:“她欺負你了?罰你跪?!”說着還鎖眉看了看地上暈倒的婦人,就好像只要得到言君的肯定回答,她便會上去給那惡婦狠狠幾拳頭一般。
寧言君抿着嘴唇搖搖頭:“未、未曾。只是內訓堂的課業。”言語也随着心跳亂了節奏。
作者有話說:
中秋放假咯~嘲風要帶言君去吃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