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為什麽要二選一,人有兩只手,難道不就是為了一起救嗎?
西門吹雪卻沒有不假思索地回答,這一問,問的不是掉水裏那麽簡單,而是在問更深的劍道。從練劍的第一天起,追求劍道之極已滲入骨血。
他不可能放棄劍道,否則就等同徹底放棄自我。倘若将來某日,他的劍道容不下感情,如何選擇仿佛不言而喻。
“如果僅是這把烏鞘長劍,它再重要都比不過人,可是劍道就不一樣了。”
西門吹雪不願某種可能發生,但有的事難以預知,如今不能确定做到的,就不可能随意承諾。“我願為卿死,但恕不改己道。”
“這真是一句實話,實話難免不夠動聽,我倒是非常喜歡。”
晏歸舟一點都不失落。人不改其志,她也一樣,有絕不會放棄之道。
當下,她對着西門吹雪開懷一笑,“既是明了,你怎麽皺眉?我很滿意你的選擇,這點上志同道合,難道不該高興嗎?”
西門吹雪凝視着晏歸舟,雖說情不知所起,但他知道正是源于這一抹笑容下的理智堅毅。
他又何必為了未知而困擾,說到底,人不能為了某種可能,否定了當下的一切。“既然高興,那你還願同往萬梅山莊嗎?”
這又繞回來了。
晏歸舟不可置否地搖頭,“古有三請諸葛卧龍,如今我豈能輕易答應,也太快了。前人早已給出示例,雖然情況不太一樣,但你也能看着辦吧。”
西門吹雪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辦。僅僅明确,若要與一人共鋤明月種梅花,他只願與眼前人攜手。
“你傻了?”晏歸舟完全不打算解惑授道,怎麽追求人,還需西門吹雪自行摸索才見樂趣。
“好吧,看在你兩次恰逢其會的出現,救人于生死危難。我可以答應你,不論将來如何,都多許你一次機會,時隔多久都作數。”
這個承諾聽着飄忽不清,卻要結合劍道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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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之極是什麽?是孤懸于雲端的無情嗎?
可是,所知屈指可數的破碎虛空者——覆雨劍浪翻雲卻是癡于情。唯極于情,方極于劍。
也許,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不再一味執着于有或無。恰如經歷山水,最後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晏歸舟想着那就是第三重境界,恰如道心種魔,由道入魔,再魔生道,道魔合流視為參破。
眼下不必說得太遠。
晏歸舟伸手戳了戳西門吹雪fā ? lèng的臉,“別的不說。莊主何時對我笑一個?聽說愛笑的人,運氣都不差。”
西門吹雪嘴角微動,不等他勾起弧度,背後響起輕微的動靜,是玉羅剎與司空摘星來了。
「你确定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但在你身上,我見到了反面實例。」西門吹雪沒有明說,如此眼神,話已盡在不言中。
晏歸舟撇過頭去,居然嘲笑她的運氣,那不叫運氣差,最多只是古怪。
這先司空摘星走去,他一路與玉羅剎相伴而行,不知有沒有被折騰到猴毛褪盡?
再見玉羅剎,他已經恢複最初金石的模樣,好像冰淵裏什麽都不曾發生。
他以頗為肉疼的語氣說到,“還真活着出來了,看來我要破財了。想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向導,真負擔不了你們三人的吃住。”
向導,絕對是要被重新定義的一個詞,而總有人能輕描淡寫掩去某些事。
西門吹雪卻猶記弑師兩字,更記得十年前親手埋了師父。
烏鞘長劍沾上的第一抹鮮血,不是別人,正是以己證劍的師父。那位從不說姓名的師父,教給他的最後一課,劍在殺人時最美,他殺了他自己。
“為何這般看着我?”玉羅剎一臉無辜,“對了,你言出必行,說了下次必會出劍。不過,我怕是不能出手,想來你也求公平比試,不會要我帶着重傷應戰。之前,安安可是半點不曾對我留手。”
誰許你這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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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眼中寒意更甚,“什麽時候。”
玉羅剎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總得等內傷好了,玉牌之事完美了結。選一個花前月下的時日,再談刀光劍影。算一算,今年沒空了,暫定明年中秋吧。中秋好,最能人月兩圓。”
見鬼的人月兩圓。
西門吹雪不願再與玉羅剎多話,過去的是真是假,那些都再親手掩埋時過去了。
玉羅剎搖頭嘆息到,“平時,山上人總覺得我冷言少語,那是我懶得和他們說。難得遇到舊故,卻換成了我被不理不睬。
不過,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師,我知你意。安安要不要聽,小雪小時候是入門練劍時的傻事?有沒有哭鼻子?不如你猜猜,我為何喜歡霧氣,猜對了你說了算。”
被點名的晏歸舟尚未如何,司空摘星已經晴天霹靂臉。有的秘密知道了,是會死猴子的。
司空摘星只覺筋疲力盡,唯一念頭,離玉羅剎越遠越好。這一路出冰淵,要不是他輕功好,跟着玉羅剎走,幾度差點摔到huáng ? quán ? lù上。
他一個勁地給晏歸舟使眼色,「來昆侖山的目标達成了嗎?我們可以回程了嗎?」
确實沒有久留的理由。
哪怕晏歸舟內傷未愈,也不想在西域魔教多待。萬一玉羅剎心血來潮,真看她順眼,要把繼任教主之位硬塞給她,那真是無福消受。
“霧,捉摸不定,但也正因此有無限可能,一切都是未知。在你看來,未知讓弱者恐懼,未知卻也讓強者着迷。”
晏歸舟都不問對不對,“我想玉教主喜歡各種未知。選擇昆侖山建立魔教,恰因昆侖自古與無數謎團相伴相生。”
人嘴兩張皮,誰又不會說花言巧語。
晏歸舟想着瞥了一眼西門吹雪,好吧,還是有人不太擅長。
這點無關大局,而該讓玉羅剎點頭,以最快速度安排他們離開。“既然這樣,我們也該早回中原,去創造更多未知,想來更和玉教主心意。”
玉羅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似有霧氣從身上散開,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在剎那間變作妖魅之相。
一瞬而已,分不清到底哪一張臉才是真容,他已變回了金石模樣。
“好,送你們平安出山。”
玉羅剎說着話鋒一轉,“易得無價寶,難遇知心人。九公子的這筆委托,一點都沒浪費時間,我甚是歡喜。”
最後這話,成功讓氣溫直線下降。
晏歸舟都打了一個冷顫,比遇上biàn ? tài更可怕的是,被biàn ? tài喜歡上,不論是哪種意義的喜歡。她對此實名拒絕,且有多快跑多快。
去時正月,下山六月。
為表對宮九錯誤委派向導的抗議,晏歸舟都沒想去甘州圍觀七月初七的比劍。
眼下,青木鎮日月神教分壇內,卻有更加詭異的尴尬氣氛。
東方不敗看着晏歸舟與司空摘星,往rì ? tā倆一貫是天塌下來也敢胡鬧。今天兩人居然正兒八經敲門,提着一只小布包送給他,而進門後卻在比誰更會尬笑。
“別擺造型了,你們差把‘我是慫包’四個字刻在腦門上。到底有什麽事,有話直說。”
來的路上,對于該怎麽說能怎麽說,晏歸舟與司空摘星就此問題都讨論過百八十遍了。事到臨頭,卻都說不出話來了。
晏歸舟眨眨眼,「猴子,你偷的,你先上。」
司空摘星苦瓜臉,「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不死也要褪一層皮,我真不知從何說起啊。」
“你們吃過啞藥了?”東方不敗想不出什麽事能難以啓齒至此,他一把打開小布包,“行,我自己看,這裏面能有什麽驚喜。”
“沒有驚喜。”“只有驚吓。”
兩個慫包同時出聲,則見那一紙書頁,已經被東方不敗捏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