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冰淵之下,寂黑之中。
晏歸舟飒然一笑,“為何不喜?能得玉羅剎親自來迎,求仁得仁,必是喜不勝收。我們該為這種喜悅慶祝一番的,你有好的建議嗎?”
“慶祝的建議嗎?”
玉羅剎漫不經心的表情多了三分認真,似乎好久或者從不曾有誰,對他笑得如此自然。“确實應該好好想一想。在那之前,不妨先說你們找我想談點什麽。”
還能為什麽,不都是羅剎牌鬧的。
眼下,晏歸舟幾乎能斷定羅剎牌的外流,是玉羅剎的有意為之。
不論玉羅剎原先有什麽計劃,玉牌背面的那部梵經着實有趣,是魔門無上秘典《天魔策》的其中一卷《魔道随想錄》精髓。
“我去西方魔教也不為別的,就是把羅剎牌物歸原主。”
晏歸舟将羅剎牌抛了過去,“拾金不昧,我還是能做到的。”
玉羅剎接下羅剎牌卻未致謝,“得此牌者得西域魔教,這不是一句空話。你難道看不上西域魔教?”
「你怎麽說實話了,說實話傷感情的。」
晏歸舟沒有掩飾神情,想來冰淵再黑,玉羅剎也能瞧得清楚,但好歹還給他留了三分面子。“昆侖太冷了,我怕是習慣不了。”
“确實高處不勝寒。”玉羅剎乍似認同這一理由,忽而語氣一轉,“你倒是不覺得萬梅山莊冷。”
“正如有法無法,有相無相,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承蒙玉教主關心,萬梅山莊的冷熱卻不勞你費心了。”
晏歸舟只差問玉羅剎,西門吹雪和你有一文錢的關系嗎?如果沒有,你還管得那麽寬,他又不是你兒子。那位少教主叫什麽來着?玉寶寶?玉天天?
閑話莫提,不如談談羅剎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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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歸舟把話題給扯回正軌,“百丈冰川之下,既是你我最先相遇,那也是緣。我也不免想多說幾句,玉教主應該從不以真面目示人。與江湖上的易容術不同,你練得是以氣換貌之術。”
玉羅剎沒有回答,但他依舊站在原地,暫且沒有動手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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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歸舟将此視為默認了,“這塊羅剎牌用的是極品古玉,本該是一塊平安無事牌,篆刻倒是多此一舉。真要篆刻,該在做舊些,以免雕刻破壞了玉古之美。”
“有誰會在意這些?”玉羅剎随意地捏着玉牌,“要搶它的人,誰會在意雕工如何。”
晏歸舟剛點頭同意,就戳破了真相,“但,那說明這塊玉牌是仿造的。”
“哦?不妨說說。如果說對了,我可以許你一件事。”
玉羅剎似乎起了興致,好洗耳恭聽的模樣。
“羅剎牌背面的那部梵經,沒有刻錄具體的運功方法。它說的是修煉一種詭異武功的心得,以及對于多種上古武學殘篇,包括商周先秦百家理論。
這短短千字,對于江湖上的絕大多數人猶如天書,哪怕是懂得梵文也毫無作用,讀不懂其中深意。只因魔道随想一窺天道,欲往天外天去,可不正是天書。”
晏歸舟只道幸虧是西門吹雪翻譯梵經。那等的深奧秘錄,江湖上能精準翻譯出來的人,屈指可數絕不超過一只手。剛巧讓她遇上了一位懂行的翻譯家,正是因緣際會。
“不過,梵經沒有給出既定的答案,刻經人選擇了在正面留下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的名諱。
這些名諱并無舊典可查,唯一可以借鑒的是歷代道家經文,所記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同有七二與三六之數,兩者之間必有某種關聯。也許,搞明白這一點就解開了刻經人給出的謎。”
出此等費腦謎題的人,十之八/九就是趙正了。
盡管無從得知嬴政怎麽死而複生成為了趙正,但除他之外,恐怕沒誰會剛巧在梵經末尾,留下表明身份的八字簽名‘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更确鑿的一點,魔道随想出自《天魔策》,必是有人将它帶來這個世界。
晏歸舟上輩子僅僅讀過殘篇,羅剎牌上特意以梵文篆刻,是刻經人的第一道考驗。那種瞎折騰的手段,可不就像趙正所為。
玉羅剎聽到此處,終是收起滿不在意的神色,而啪啪鼓起掌來。
“好久沒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不想任由向問天撺掇傻寶将此牌子着偷出去,是偷對了,能夠遇上一個識貨的人。”
顯然,玉羅剎沒有打算好心解釋,讓玉天寶偷走羅剎牌後,他又做了哪些安排。那種讓人相互殘殺之局,不外乎算計着人心貪婪,豈能比得上真懂羅剎牌之人的重要性。
“也讓我猜猜,你來西域的目的。去西域魔教只是順路,原本是想找一處藏有武功秘籍的舊地,那地方兩百年前趙正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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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剎不提葵花寶典,反而說到,“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北冥神功,引世人之內力而為自用,汪洋巨浸,化為鲲飛天。
為考驗後輩有緣人,隐北冥,而另做吸星dà ? fǎ。這些,你是不是聽着耳熟?它還真就刻在昆侖山脈的某一處。”
晏歸舟聞之一震,玉羅剎的描述驗證了她的推測是對的。
日月神教的兩門鎮教武功來自世外高手,故意被掐頭去尾或抽走了重要部分,變作了九死難得一生的求仙考題。
“玉教主剛剛說了,如果我說對了羅剎牌的真相,那麽就許我一個條件。”
晏歸舟沒想要更多,“我只想知道,那個藏經洞在哪裏。”
玉羅剎沒有考慮就應了好,“好,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只許你了一個條件,你不妨再做一回選擇。畢竟先要自己活着,再談其他的事情。
我能将你平平安安地帶出地下冰淵,但那樣一來,你必須保證不再找經洞。或者我告訴你經洞在哪裏,但眼下就不能讓你輕易離開了。”
玉羅剎語氣誠懇,“我推薦選前者。時隔多年,經洞裏還有什麽很不好說。而為了那樣一個與你無關的經洞,冒着生命的代價就着實太傻。”
“玉教主的好意,我心領了。”
晏歸舟沒有多加猶豫,來昆侖就是為了找藏經洞,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再說了,玉羅剎給出的選項一,她真對平平安安四字心存懷疑。“我選後者。”
冷冽的空氣,一瞬更冷了。
玉羅剎冷笑着說出了藏經洞所在,随即将手裏玉牌化為粉塵,
“地方告訴你了,能不能有命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為了旁人出生入死,真是好得很,我豈能不成全你。”
‘嘭!’
下一刻,冰層被兩道罡風震碎,黑暗裏生死之戰一觸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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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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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問天猛噴出大口鮮血,身上被如針氣勁紮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洞,再也還手之力地倒在地上。
他看着出手如電的東方不敗,不曾想五六年不見,兩人的武功就相如此懸殊了。
即便如此,向問天沒有一絲瀕死的恐懼,“東方柏,成王敗寇,我又怎麽會怕一死!你來得倒夠快的。”
“原本我沒想過要殺你。”
東方不敗看着如同血人的向問天,為了找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
年前收到的那封,确定向問天曾請青衣樓殺手,足以說明他把把任我行的死,全數都算在了晏歸舟的頭上。
盡管這也算不得錯怪,但說到底沒有任我行被廢關在西湖梅莊,那一切也就不會發生。
東方不敗但求問心無愧,也不能放任向問天繼續給晏歸舟生事。“向問天,此次下山,我放了任盈盈自由。關于任我行的死,我們都不再牽扯旁人,我也不允許你再牽扯旁人。今天,你就安心死吧。”
向問天勉強擡着頭,不曾因為任盈盈被放走而心懷感激。“東方柏,別說的你像是一個大善人。若非你叛亂反上,哪會有後來的一切。
再說了能一樣嗎!任小姐與晏回能一樣嗎!?一個從不曾牽扯到神教紛争,一個是親手毀了任教主。我是可以安心死,羅剎牌一日未找到,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給晏回找麻煩,她就一日不得安寧。那樣一來,真正不安的人,是你。哈哈——”
向問天笑聲未盡,已經氣竭而亡。
這會,東方不敗的嘴角才滲出一抹鮮血。路數詭異的葵花寶典,到底被練成了一種不得妄動愛恨嗔癡的武功,哪怕僅有一念,則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你說得對,往日因,今日果。”
東方不敗澆下火油,直接點燃了向問天的屍體,“別無他法,我唯有盡力跳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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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哐哐的冰碎聲,在冰淵裏形成無限回音。打鬥的大動靜傳得很遠,變相成了定位的方法。
司空摘星用上了神偷精準的方向感,飛速跑在前頭引路,帶着落到一處的西門吹雪去找往亂冰碎裂的源頭。
一共掉下來四個人,他們兩人在一塊,數數手指,也知道劇烈的打鬥是誰弄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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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面,還有十丈。”
司空摘星剛一說完,‘咚’的一陣悶響,似是有人落水。随即,驚落冰層的打鬥聲也停止了。
不會吧?
司空摘星腳下一頓。趕來的路上,他都沒敢瞎猜,但已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這場鬧出大動靜的打鬥,表示金石的真實身份很危險,難不成就是玉羅剎。如今打鬥戛然而止,難道代表其中之一人兇多吉少了?
西門吹雪一下越過司空摘星,不能更快地向前掠去,只見前方正有一汪寒潭。而池邊僅站在嘴角帶血的玉羅剎。
不多一字,西門吹雪直接想要拔劍。恰在此時,卻見玉羅剎身上似又散開一層霧氣。
眨眼間,玉羅剎變成了一個微胖稍矮的和藹老者。“吹雪,十幾年不見,不認識為師了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怎麽,你想要弑父嗎?”
什麽!司空摘星慢幾步追來,聽到這一驚雷,差點又要平地摔了。“你,你們是父子,啊呸,我是說是師徒?”
在黑暗裏,西門吹雪眼神一顫。死去多年的人怎麽又會活過來?倘若不是僞裝,那就是從一開始就未曾用真面目示人。
“家師仙逝多年,你不是他。下次,必會出劍。”
西門吹雪不等玉羅剎再廢話,直接跳入寒潭,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晏歸舟。
哎哎哎,怎麽說跳就跳!
司空摘星尴尬了,進退兩難了,他的水性沒那麽好。但戳破了如此秘密,他怎麽獨自面對玉羅剎。
入山前,聽說了有關玉天寶的流言,現在看來多半都是玉羅剎一手策劃的了。再說剛剛,玉羅剎說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又把西門吹雪給弄得跳寒潭了。
這就是傳說裏專坑兒子二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