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存與世俗1
南京路上某購物中心三樓日料店,毛皓宇與馬愛靈在此吃午飯,特地找了個靠窗安靜的地方,奈何正是午飯時間,人聲嘈雜。
“Dan,等搞定這單,咱們好好慶祝下。”馬愛靈貼心的把天婦羅夾給他。
毛皓宇正在看手機郵件,看了眼天婦羅,說:“你吃吧。”
馬愛靈很驚訝:“你經常點這個,我以為你喜歡。”
“不是。”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點了一支煙。沒有江星星的日子,他學會了抽煙。
江星星喜歡吃蝦,幹鍋蝦、水煮蝦、爆炒蝦、蝦餃……連着吃都吃不膩。還喜歡吃炸的金黃酥脆的東西,所以外面脆乎乎、內裏包裹着鮮蝦的天婦羅正合她口味。
馬愛靈自然也猜到了這其中的曲折,不在意的笑笑,将筷子上的天婦羅丢在了桌上。
“很高興你沒有因為私事影響到工作,David Wong不會是你的對手,我看好你。”
“是我的總會是我的,他搶不走。”
“這次去Y國,多虧你救我。”
在過去的一個月時間裏,他們小組在全力攻克Y國的一宗出口大單,他們倆作為先頭部隊,自我請命飛到了這個治安極差的國家。實地考察的第一天,她忘了毛皓宇的事前警告,竟然落了單,差點發生意外。多虧毛皓宇及時找到她,才有驚無險。
“你跟着我出去,我不會讓你有事。”這是他作為男人的職責。
馬愛靈被他雄性般的保護所感動。她之前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長得像猿猴一樣的Y國人按到,被肮髒烏黑的手指粗暴的揉捏,以往的高傲和要強在那一刻被踩進了泥土裏。她不複女神形象,大哭大喊,尖叫喊救命,白嫩的肌膚在污穢的土地上磨砺……
如果不是Dan及時趕來,她不敢想象如今的自己會怎樣。她越來越深的淪陷在他的魅力裏。
咳咳咳。毛皓宇咳了幾聲,馬愛靈緊張的為他端水。他擺擺手:“沒事。”
她很擔心他的健康,他瘦了不少,黑了不少,雖然雙眼依然炯炯有神,但疲态無法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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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少喝點酒,別抽煙了。”
“放心,不會耽誤工作。”他自然知道如今正是關鍵時刻,兩個月內他或者David Wong将會成為這一小組的組長。
“我是勸你注意身體,我知道在工作上你不會半分懈怠,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之一。”
毛皓宇對她随時随地的表白以習為常了,只要她不是向他要名分就好。
“你跟江星星分手了嗎?”
“沒有!”
“你不用擔心我糾纏你,大家都是成年人,男歡女愛我都懂。一時着迷而已。就算我們都對彼此心動,也不代表就要在一起,我懂,你不必煩惱。”
他看向她,溫柔一笑。
“我從來不擔心被你糾纏,也從不後悔跟你的關系,你獨立、睿智、冷靜,我很欣賞你。你比我強,敢愛敢恨。”
這就是毛皓宇明知道她喜歡自己,明明與她有了肉體關系卻在不能與江星星分手的情況下,還願意跟她往來的原因。她比一般女生看得開,會玩,也知道分寸。況且她說話總是很得他心,暖心的紅粉知己。
“這就好,之前你找不到她像瘋了一樣,我一直擔心你會影響工作,這一個月來,你又變回了以前的Dan,我很欣慰。我慶幸自己沒有做錯事而損害到你,畢竟一起共事,這麽多眼睛都盯着呢。”
“是啊,這麽多眼睛盯着呢。”他望向馬愛靈身後。
“Hi,Daniel,Rosemond,好巧啊!”David Wong的聲音傳來,他是香港人,會說普通話并不意外。
“是很巧,你也來這家店。”馬愛靈笑着打招呼。
“其實我是看你經常來,才過來這裏的。可以一起坐嗎?我進來的時候看了下,沒有座位了。”他嘴上客氣,行動上已經自顧自的坐下了。
“Daniel,聽說你有女朋友,還一直沒見過呢。”他主動聊起。
毛皓宇看他一眼,沒說話。
“Rosemond,她女朋友漂亮嗎?”他又問馬愛靈。
“當然漂亮,不然配不上Dan。”
“未必吧。我猜她不如你漂亮,不然Daniel為什麽整天和你在一起。”他話裏有話。
“所以呢?”馬愛靈并不着急。
“所以,他女朋友不會是你吧。”
“David,你什麽時候也會說冷笑話了。搭檔不和搭檔一起工作,要和誰一起。和你一起嗎?”
“我ok啊。我好中意你。”David說了一句粵語,根本不知道什麽是臉皮厚。
“我吃好了,Rosemond,走吧。”毛皓宇懶得聽他廢話,直接走了。
馬愛靈落後,靠向David壓低聲音說:“別裝作一副對我有意思的樣子,你在打什麽主意,我清楚得很,辦公室戀情這招走不通。”
“我知道,同級談戀愛可以,但上下級恐怕就不行了吧。”他朝馬愛靈擠擠眼,“只要Daniel不是組長,你們就可以,你覺得怎麽樣?”
“滾!”
江星星剛把碗洗好,江媽媽喂完丈夫吃飯,生了一肚子氣進廚房,紅着眼眶說:“我上輩子是殺人放火了麽,這輩子要遭這個罪,天天擦屎擦尿伺候着,還挨罵。”
不用說,她跟江爸爸又吵了兩句。江星星勸完媽媽,又去看爸爸的情況。
在重症監護室裏住了半個月,江爸爸的病情已成定局,轉成輕度昏迷,癱瘓了,能活多久說不準。醫生通知家屬出院,他們只得把人接回家來,病床、尿壺、尿墊等一應用具買全了,盡心盡力地伺候着,其他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如今,江爸爸說話不利索,不妨礙他歪着嘴抱怨天天吃稀飯泡馍,嘴裏沒一點味道。說江媽媽嫌他生病了,是個累贅,盼着他早死。不如意的時候,還會罵幾句髒話。
江星星說:“你病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大吃大喝,媽媽整天伺候你吃喝拉撒,多辛苦,你還怪她。想想你年輕的時候,脾氣又壞,動不動打她,拿皮帶抽她,你可好意思說她對你不好。她要是盼你早死,還把所有的錢都拿來救你?為了救你,連個好覺都沒睡。你看你吃的多胖,我媽又瘦了五斤,累成這樣了,你還罵她,要是換個人,誰還伺候你?早不管你了!”
江爸爸不說話了,想了半天,蹦出來一句:“她這是報複我呢,報複我以前對她不好。”
江星星被他氣笑了,說:“誰為了報複你,還把自己拖累成這樣,報複你還給你擦屎擦尿的?俺媽要是想報複你,就該不管你,任你在床上吃喝拉撒沒個人樣,她自己要過多好都行。現在嘞,她累個半死,讓你舒舒服服幹幹淨淨的躺着,還聽你罵她,她這算是哪門子報複!”
江爸爸聽着聽着自己也笑了,小孩一樣硬扯理兒:“我想吃肉,她不給我吃肉,虐待我……”
江星星說:“你還想吃肉?再吃肉,命都沒了。你自己不知道麽,你就是成天喝酒吃肉才變成這樣嘞?你看你現在吃稀飯都不好消化,再吃肉,你可能消化得了?”
江爸爸被堵得無話可說了,自他生病以來,脾氣好太多。這會兒暗自傷神,說我活不了多久了,最多再活一個月就死了,死了要跟你爺爺奶奶埋在一起,埋在咱祖墳地裏……
“你又說傻話,你這不是好好的麽,能吃能喝還能罵人,身體好着呢!再養幾個月,都管下床活動活動了,你看你嘞手,不是還管撓癢癢嘞麽……”
“星星,別說了,出來。”江媽媽喚她。
等女兒出來了,她囑咐着:“別跟你爸說恁些話,他老是說些死啦活啦不沾弦的話,不用理他,讓他自己鬧去。”
江星星說好,不理他,咱倆去看電視聽戲去。
她開了電視,找來找去,沒有放戲曲的。
江媽媽說,現在哪還有放戲的,電視臺都放電視劇了。
江星星很失落,她想起小時候自己總是霸着電視機不放,而江媽媽很喜歡聽戲,每次電視裏一有戲曲節目,江星星就不耐煩的轉臺。江媽媽說,別轉啊,聽聽戲不好嗎?江星星惡聲惡氣地說,不聽,誰聽鬼哭狼嚎的破戲,難聽死了!那時候,媽媽嘆一口氣,沉默地走開。
而今再想起,她覺得自己殘忍得可怕,殘酷地剝奪了一個母親僅有的愛好,一個母親面對着孩子只能妥協,連聽戲的權利都沒有。如今想聽,電視臺也不放了。
這就是生活吧,世事無常。一個月前,他們還在醫院裏傷心欲絕,一個月後,他們在家裏繼續着平凡人的平凡生活。
“我在手機上找,現在都是智能手機了,想聽啥戲都有。我給你找段《朝陽溝》吧。”
江媽媽說:“不聽了。沒啥好聽嘞,聽不聽都一樣,也不多塊肉。家裏也沒啥事了,你還是回上海吧。”
就算江星星不說,她也知道一個多月不回去,女兒的工作肯定是丢了。前兩年兒子娶媳婦,又生了孫女要待客,家裏的積蓄都花的差不多了。這回老頭子生病,花的都是女兒、兒子的錢,日子過得艱難了。
江星星說:“我回上海也行,再重新找份工作。”她沒有任性的資格,她工作以來本就沒多少積蓄,現在全部花完了。再不工作,恐怕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江媽媽鼓勵女兒:“好好幹,争取找個好工作,趁着年前這段時間多掙點錢。過年回不回來都管,要我說就別來回跑了,又累又花錢。”
她說:“好,到時候看吧。”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沒有錢,日子要怎麽過下去。哪怕你心懷瑾瑜,但生活卻是吃喝拉撒。就是這麽俗,俗到讓你不得不去掉假清高,被生存按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