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奢望與死心2
2008年的冬天,是生命裏刻骨銘心的冬天,比遭受□□的2005年冬天更加寒冷,因為她對阿禮的所有眷戀和幻想都終結于此。
自從勸阿禮和丁絮複合之後,她與他們兩個再也沒有聯系,從未考慮過要和阿禮再做朋友,但直到親眼見到、親耳聽到汪瞳、李思雨和童話的故事,她隐隐有了和阿禮做朋友的想法。
那年冬天,07歷史學同游雲南野生動物園。她看到汪瞳和李思雨明明對對方有情,在人前卻偏偏一個低調的避嫌,一個理智的默默關注。她實在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汪瞳告訴她,他和李思雨、汪瞳和童話其實是早一屆的預科班同學,家庭條件相當,共同語言多,因而成好朋友。也就是在同年,汪瞳家從緬甸進了一批貨,從德宏州入境,卻因為一些灰色原因,貨被扣下,父母也被牽連。好巧不巧,李思雨的媽媽恰好能幫上忙,她發動政治人脈,讓汪家有驚無險地渡過這一劫,汪李兩家從此不僅孩子間交好,大人間也常來往。可惜的是,李思雨偏偏和童話好上了……
“如果思雨沒有和童話好,你們會在一起嗎?”
“沒有如果!我跟她是好朋友!只是朋友!”
他越強調,江星星越有一種感覺,他喜歡李思雨,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到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做了朋友。
“好好好,我錯了。汪班長!”她很喜歡和汪瞳聊天,“你們三個一起上的預科,怎麽沒分到一個專業?”
“童話成績好點,選擇了經管系,就留在了本部校區。我跟思雨成績差,填志願的時候選了調劑,就被調劑到了歷史學,轉到分部來了。”
“哦。要不是你說,我都不知道思雨有男朋友的。”
“童話他爸媽經常從昭通上來昆明做生意,會帶他一起應酬,所以很忙,大家也不在一個校區,見面的機會本來就少,你沒見過不奇怪。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還有什麽想問的?”
呃!江星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讪笑着:“還有最後一個,班長,我問了,怕你打我,你說我問呢還是不問呢?”
汪瞳觑着她:“別賣關子了,機不可失,要問趕快問!”
“好嘞!那我問了啊,真問了啊!班長,你明明喜歡她,真的甘心只做朋友嗎?”
天色灰冷,遠遠的能看見李思雨在稀樹間穿梭,幾只傻狍子在她周圍轉來轉去,甚至有膽大的歪着腦袋往她身上蹭,她呵呵的揪傻狍子的耳朵,笑得簡單純粹。
汪瞳遙望那和諧的一幕,水光隐約的眼眸裏閃爍着迷離,讓人眼花的看到了酸楚。
Advertisement
他說:“男女之間不是只有愛情,還有友誼。只要她願意,我會一直是她的朋友。”
男女之間不是只有愛情,還有友誼。
江星星盯着阿禮灰色的QQ頭像,耳邊一直萦繞着汪瞳的話,究竟要有多愛,才能甘願只做朋友?她與阿禮是不是從來都不夠深愛,所以才這樣輕易的連朋友都做不成?
三年前,她告訴他自己的遭遇,他拒絕接受并且不想再見她,選擇了丁絮,丁絮代表他正式宣布絕交;今年,他與丁絮分手,丁絮向自己求助,她答應幫忙并說服他,他和丁絮和好,他們再次絕交。
三年以來,兩次絕交,每一次,她都是被絕交的那一個,但她又真的做錯了什麽?她不過是忘不掉而已。
忘不掉在情窦初開的年華,一個和煦如春光的男孩,在她心裏生根成了最美的風景;
忘不掉在她孤獨寂寞的少女時代,渴望逃離沒有溫暖的家,想要一個人帶她飛帶她走,恰好有那麽一個人闖進她心房,占山為王……
對着屏幕猶豫了許久,江星星鼓起勇氣打下開場白:阿禮,我們可不可以做朋友?
久久沉默之後,他回複:江星星,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她:阿禮,你為什麽會這樣感慨?我在你面前從來都是真實的。
她真實到把她最大的秘密坦誠相告——那個她隐瞞了父母、隐瞞了老師、從未向第三個人提及,只有他知她知的噩夢。
他:真實,的确真實,真實到給了我一封永生難忘的信!
她不解:那封信對你的傷害,真有這麽深嗎?我當時受的傷害不比你少,我不祈求你包容我安慰我,但那封信真的用盡了我一生的勇氣,為什麽你只想到自己?
他:你的意思是我自私?你要跟我比誰受傷更深?我們要一筆一筆算清嗎?
心痛到想哭!為什麽他們不能好好聊天!為什麽他們要互相怨怪!阿禮,我喜歡你,真的真的喜歡你,和那年我寫信告訴你的一樣,到今天依然喜歡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擦去眼淚,忍着心痛打下一行字:阿禮,不要這麽冷漠,好歹我們曾經是同學,至少還可以做朋友。
他:這就是你的想法?你要做朋友?
她:可以嗎?
屏幕上出現四個冷冰冰的字:如你所願。
聊天中止,屏幕兩頭,兩個傷心人。
江星星想,如果不能在一起,就做朋友吧,像汪瞳和李思雨一樣。
就當她賤吧,就當她沒骨氣吧,她就是不想和阿禮成為陌生人。哪怕做朋友,哪怕看着他和別人幸福,她也認了。她已經髒了,爛了,再也配不上這個像陽光一樣幹淨的少年了,但只要聽到他的消息,和他保持聯系,她就覺得生活至少還有光亮。
常禮想,這是最後一次了,江星星,我經不起你的傷害了。如果你真的只想做朋友,過去那麽多年又算什麽呢?你一次次撩撥我,最後卻反手給我一巴掌。
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面對一片水源,會控制不住的盡興飽飲。隔了三年的時光,終于以朋友的身份重新與阿禮接觸,江星星迫不及待的想和他無話不談。盡管大多數時候是她一個人絮絮叨叨的唱獨角戲。
“阿禮,我在雲南過得不快樂,流放一樣的生活,總是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我有努力在交朋友,但你知道,我不太擅長……”
“阿禮,有一個教我專業課的馬老師很有意思,像父親一樣,所有老師裏,我最喜歡他,我覺得在古代他一定是一個狷狂的俠士……”
常禮很少回她,他向來都是冷靜而克制的人,從不主動,習慣觀望。過去那麽多年,他明明有無數機會告訴江星星他的心意,卻一直在等着江星星先開口。在他看來,不主動就不會出錯,不主動就不會承擔未知的後果。
江星星本以為此生與阿禮只會如此做朋友,但12月的時候,丁絮再次發來騷擾短信,被壓抑很久的念頭開始蠢蠢欲動,她心裏生出了奢望。
她還沒有問阿禮,阿禮就搶先告訴了她:我和丁絮分手了,我們不适合,你不要再幹涉我們的事。
她說,好。
內心裏卻糾結百轉,一句“阿禮,我們可以在一起嗎”,久久盤桓在舌尖,惆悵得難以出口。因為在乎,所以慎重。
而常禮也在等,主動有風險,被動才是先機。
兩人揣量對方,沒人敢先踏出一步。直到李思雨的醉酒給了江星星向前的勇氣。
聖誕節前幾天的晚上,江星星接到了李思雨的電話,說話的卻是個男生,要她來校門口接人。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童話,俊秀的臉龐像北影讀書時期的黃曉明,一副黑框眼鏡擋住了精光四射的眼睛,散發出讓人捉摸不透的氣質。
李思雨像一只安靜的貓,靠在他壯實的臂膀上。
江星星抱着帶帽厚外套,在黑色奧迪車前,喊了一聲:“思雨。”
李思雨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顯然醉了。童話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你同學來了。”
雙方沒有多餘的話,他把李思雨扶下車,交到江星星手上,交代着:“送她回宿舍,別讓學校發現了。謝謝!”學校有禁酒令,私下喝酒的同學是會受處分的。因為少數民族的同學多,又好酒,喝起來沒節制,以前出過不少人命案的。
即便李思雨體型瘦削,但架不住醉了酒的人死沉死沉的,江星星連忙給她穿上外套,讓站不穩的她靠在自己肩上。
她問:“她怎麽醉成這樣,你讓她喝了多少?”
似乎嫌她多管閑事了,一絲嘲諷的笑出現在他臉上。
“她不會喝酒,喝一杯就醉了。”
“不會喝酒你還讓她喝!”
“她自己要喝。照顧好她。”似乎不想和江星星多言,童話關上車門,調轉車頭離開。
李思雨依偎着江星星,一路磕磕絆絆的回宿舍,念叨着“沒得意思,沒得意思”。江星星小心地扶她,避過宿管,不明白她說的到底是什麽沒得意思。
她照顧她,扶她睡下,喂她喝水。
她艱難的吞咽,似乎喝水都成了折磨。她搖搖頭,不要再喝了,用似哭非哭的嗓音呢喃“太難受了,太難受了”。
“思雨,你哪裏難受?”
“心,難受,頭,難受。我,頭疼……”她在被子裏翻滾,喊着難受,美麗的長發蓬亂成糾纏的水草,如任何被情所困的19歲少女一般無二。
她蹲在她床邊,隔着被子小心地拍哄着她,像小時候江媽媽哄着鬧困的她睡覺一樣。
“思雨,好好睡,睡一覺就不疼了。”
在她的安撫下,李思雨漸漸的不再翻動。等她徹底睡着了以後,江星星才離開。
昆明的冬夜冷到骨髓疼,卻撫不去她心裏的空落。就算李思雨和童話鬧別扭了,那也是情侶間常見的小別扭,她和阿禮呢?他們連鬧別扭的機會都沒有了。
“阿禮,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可能?”她決定孤注一擲了。
H省Z大,男生宿舍。男生們就着小菜拼着酒,常禮剛抱着馬桶吐完,走到水龍頭下嘩嘩的洗臉。
他的電腦開着,QQ響了。
室友喊他:“常禮,有人找你聊天。”
“哪個美女呀?領過來看看。”
常禮不理室友的調笑,點開一看,不甚清醒的大腦嗡嗡一片,凄涼的笑鋪上淌着水珠的臉龐,他心想你又要玩什麽?我陪你玩!
修長的手指敲出一個字:有。
網吧裏,懶散的身體怦然坐直了,動靜大得周圍人瞥了她幾眼。帶着絕處逢生的希望,江星星繼續問。
“如果我去找你,你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
“可以。”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太過美好而不敢置信,短短幾個字,她默讀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看錯了,激動得手抖。
“我的意思是我們在一起。”
“我知道。”
“那我去找你。”
“真的要來?”
“真的。”
“好,我等你。”
山不來,我就去。阿禮,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