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奢望與死心1
大理某客棧,江星星的房間裏,毛皓宇歪在床上與馬愛靈發微信。
馬愛靈:Dan,她沒事吧,是不是喝了不少酒?
毛皓宇:沒事。她在衛生間裏吐,吐出來就好了。
馬愛靈:那就好。我今天說的話,你不要在意。但我覺得她可能已經猜到我們的事了,我又回想了下下午見面的時候,她說的那些話,就是在告訴我們她知道了。要不,我向她認錯吧,是我們做錯了。
毛皓宇: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肚子還疼嗎?
馬愛靈:現在還好,就是胃不舒服,可能因為今天沒吃飯,餓的了。
毛皓宇:怎麽女生都這樣,她也是經常不吃飯胃不舒服,照顧好自己。
馬愛靈:嗯。謝謝你。Dan,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毛皓宇:別亂想,快睡吧。如果晚上胃還是不舒服,就打我電話,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馬愛靈:好。Dan,你覺得她會跟你提分手嗎?
毛皓宇:不會。她離不開我,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難過一陣子就好了,她有事喜歡藏在心裏。
……
江星星在衛生間裏吐得撕心裂肺,看着鏡子裏的臉,混雜着眼淚和痛苦,真的狼狽極了。
啪。她甩了自己一耳光,質問鏡子裏的自己:你怎麽會賤到這種地步!江星星,給自己留點尊嚴行不行!
在這段突如其來的三人關系裏,她是如此的尴尬、多餘,正牌女友變成了最沒地位的人,曾經要強的她,怎麽能容忍自己被這樣侮辱。
她瞥了眼門的方向,毛毛還在房間裏,她知道仗還沒打完。她洗了臉,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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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吧。”毛皓宇看她走路搖搖晃晃的,上前扶她。
江星星撲向他,手吊在他脖子上,像只求關注的小貓在他胸口蹭來蹭去:“毛毛,我好想你。”
軟玉溫香在懷,他瞬間生出了男人的豪情萬丈,順勢抱住她,用呵寵的語氣問她:“頭不疼了吧。胃還好嗎?”
她趴在他胸口呵呵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笑得張揚恣意。笑得他胸口一蕩一蕩的,漣漪滾滾。
他摟緊她。裹着雄性荷爾蒙的男中音在她耳邊撓癢癢。
“什麽事這麽高興?嗯?別站着了,到床上躺會。”
他們像《滾滾紅塵》裏在陽臺上慢舞的章能才和沈韶華,她圈着他的脖子,踩在他的鞋尖上,他抱着她,輕輕的移動、旋轉。本應是最浪漫的纏綿,卻是心照不宣的隔閡。他們挪到床沿,一起倒下去。
口鼻裏都是她身上的酒味,罕見的讓他不覺得難聞,甚至被氣味所吸引。
他親她的脖子:“星星,我喜歡你。”
“嗯。”她閉着眼撇開頭,醉乎乎的嗯一聲,随意的很。
“星星,我喜歡你發火和吃醋的樣子。”他将她摟得更緊些。
“哦。”
“星星,你不想我嗎?我很想你,想着你怎麽還不來,想着想着你就來了。其實我們是心有靈犀的。”
“嗯。”她蔫蔫的,将睡未睡的樣子。
她慵懶傲嬌的像只貓,連愛答不理都那麽可愛,他的手忍不住在她身上游走,到處煽風點火。
“別亂摸。我要睡覺。”她抓住他亂動的手,甩開。
她是在拒絕?毛皓宇坐起來居高臨下的看她,吃不透她的想法。
她睜開眼,又阖上。
“今天喝了酒,頭暈。你別亂發情,我不想睡你,你只要好好陪我躺着就夠了。”她說得大膽十足,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跟別的女人睡過的男人,我才不要。
她像一只洞察人心的妖,在她面前,他感覺自己無所遁形。他恨極了她的坦率和不留情面。偏偏在這樣的時刻,他想起兩人曾經耳鬓厮磨的溫存,不自覺柔軟了心房:“星星,我陪你,我們好好聊天行不行?”
“好啊。我們蓋棉被,純聊天!”她伸手拉起被子,将兩人兜頭兜腦蓋起來。
被子下,他的手還眷戀她柔軟的腰肢和細膩的肌膚,企圖有進一步動作。江星星翻身,與他隔開距離。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意亂情迷,只剩木然。
“毛毛,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來找你嗎?”
“嗯。”
“因為這是九月,到這個月為止,我們在一起三年了,看樣子你是徹底忘了。”
“沒有忘,我記着呢,只是剛好趕上我休假,我以為你不在意這些紀念的時間。”毛皓宇有些慚愧,他知道三周年了,但他以為和她在不在一起紀念都無所謂,看來,他還是不夠了解江星星。
江星星閉了眼,他的回答比忘了更加侮辱,她寧願他是真的忘了。如果一個男人明知道三周年紀念,還是無所謂,甚至和其他女人玩得樂不思蜀,那證明他是真的不在意你了。
“你不是說等你出完差,我們一起旅游嗎?你有時間跟別人旅游,沒時間找我嗎?”
“你誤會了。我怕你工作太忙,你請假又不好請,試用期請假會影響轉正的。”
“多謝你的體諒,我再忙也沒你忙。”
“星星,不要說氣話,我們有什麽可生氣的。”
“的确沒有。那談談你的同事馬愛靈吧。”
“她怎麽了?”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我們之間,最喜歡逃避的人其實是你吧。”她不知道毛皓宇在認識她之前,有過什麽樣的感情經歷,受過什麽樣的傷,為何對待感情不是若即若離就是裝瘋賣傻。
“你醉了,不清醒,等你酒醒了以後,我們再談。”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我明天就回上海了。”
“以後還有那麽長的日子,不急,等閑了,我再慢慢跟你說。”他說的如此輕巧,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映襯着她的“無理取鬧”。江星星越來越心冷,她跟他還有什麽以後!
“我不要以後,我要現在。你跟馬愛靈之間的故事,我想聽你親口說。”
“能有什麽故事?我們是同事,一起休假。你不要多想。我要是真的想跟你分手的話,早就分了。不要疑神疑鬼的。”他避重就輕,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
她閉了閉眼,太酸澀了:“毛毛,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好騙,特好哄,是不是我不聲不響的跟你處了三年,讓你覺得我很好欺負?”
面對着她呼之欲出的真相,他仍然揣着明白裝糊塗。
“不要老是談別人,我們兩個的事,為什麽總是扯到別人?”
她扯了扯嘴角,笑了。她放棄再談馬愛靈了。
“毛毛,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哪裏嗎?”
“三年前,成都金葉子酒店,自駕隊出發前,我在酒店大堂看到你。”他很篤定,初見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不對。”
“那是在哪兒?”
“不告訴你。”她癡癡地笑,以手扶額,有些暈暈的。
心裏騰升起不好的預感,可是他的自信又讓他不敢去面對,他責備說:“電視裏都是到了生離死別的結局,主角才會想起初見。你這麽問,太不吉利了。”
“呵呵,你可是喝過洋墨水的,還在意吉利不吉利。”她呵呵的笑,似嘲諷他,似憐憫自己,笑得暈乎乎的,好像三年前高反的感覺。
她說:“毛毛,你給我唱《畫心》吧,我要聽。”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一陣風一場夢,愛如生命般莫測,你的心到底被什麽蠱惑……”
好聽的男聲響起,江星星的心奇異的靜下來。這首歌也是當初她動心的原因之一。但此時,對照着他們的同床異夢,這歌詞真是諷刺十足。
三年前的那次自駕之旅,剛過折多山,她就高反了,整個人又吐又昏沉的癱坐一團。同車的毛皓宇給她唱歌,在他撫慰的歌聲裏,她安靜的睡去,夢裏一直有溫柔的聲音在呵護她……
下半夜的時候,毛皓宇悄悄的躲到衛生間裏接電話,出來後,輕輕地喚了兩聲“星星”,确認她睡着了,便走了。
門關上的剎那,睡着的人睜開了眼。暗夜裏,她溜溜的眼睛像像暴雨裏浸潤的葡萄。
她不夠潑辣,否則早就質問毛皓宇,要他說個明白;也不夠懦弱,否則一定會委曲求全,當作什麽都不知道,讨好他,讓他愧疚;更不夠勇敢,不然的話,當場鬧個天翻地覆,潇灑的轉身走人。
她睡意全無,起身收拾東西,趕最早一班火車回昆明。
“星星,你去哪兒了?不是說好今天送你的。怎麽不打招呼自己走了?”
“你又在生氣,你到底在氣什麽?”
“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談,你要這樣一走了之!”
天亮以後,毛皓宇發現她走了,連發了幾條微信。
江星星對它們熟視無睹了。思維不在同一水平線上,如何去談。她一直都是真的真的生氣了,而他竟然還一直一直無所察覺。是不是和馬愛靈睡過之後,他的智商被拉低了?
她的不回複讓毛皓宇的耐心用盡了,他不再追問了,微信回歸平靜。
這樣正好,省得打擾她在暌違了六年的昆明市閑逛。
六年了,變化真的很大。她去了曾經去過的地方。南屏街,是她和李思雨經常逛過的地方;寶善街上的百年米線老店,是張坤帶她來過的地方;翠湖,當年07歷史班集體來秋游;還有哪裏?蓮花池公園,已經完全建好了,真漂亮……
她特意去了M大,一二一大街上的校本部,已經被拆了。曾經舉辦篝火晚會的足球場,也不複存在了,所有的同學老師都搬到了呈貢大學城。
她坐着公交車,一路經過教場西路、教場中路、教場北路,開向她曾就讀的教場校區。內心是無限感慨的,這條路曾是那年篝火晚會後,她和九班長走回學校的路,春天的時候,路的兩旁會開滿馥郁的藍花楹。
越來越接近校場校區,她開始忐忑不安,因為她想起更多不好的記憶。她告訴自己不要怕,沒什麽好怕的。我江星星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而你,變成了一片小區,連曾經的片瓦都不存在了?
她強裝鎮定,一遍一遍的給自己打氣。看吧,我江星星回來了。回來面對你們給我的傷害,面對那些在噩夢裏不斷回放的往事,誰怕誰!來啊,有什麽好怕的。
從18歲到28歲,十年了。
她從H省逃離到這裏,想要忘記當年失去阿禮、被□□的陰影,但是這裏卻給了她更多的傷害。她被全宿舍的人群毆過,被打斷了左手;被全校當做□□□□辱罵過,被男生騷擾;被官僚主義的校領導欺壓過,被處分過;被當做朋友的貝貝出賣過……
那時候,好人、壞人,她幾乎分不清了。她自問,為什麽總是她遇到那些難堪,為什麽別人總會與她發生沖突?她無數次怨自己沒人緣,怪自己不随和,反省自己性格不好。
可是十年以後,她不再怪自己了。別人的錯已經帶給了她痛苦,她為什麽還要背負着痛苦替別人受過!
去它的吧。她江星星沒錯,錯的是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她再也不要戴着往事的枷鎖深受囚籠之困了。
那一天,她久久的站在那一片小區高樓前,确認再也看不到曾經的樣子,滿腦空空的離開了。撕開久不愈合的傷口,刮盡了腐肉和膿血,新肉重新長出來。
她蛻變了。如同那年,一個人跑到香格裏拉,卻找不到九班長,在那片火紅的狼毒花前,她釋然了。
許多時候,我們回避着,諱莫如深着,不敢去觸碰那一片禁區,以為有生命裏不可承受之重。等到破釜沉舟之時,才發現刀矛所向披荊斬棘,是你的心魔限制了你的勇敢。
當晚,昆明飛往上海的飛機上,她發出了分手微信:毛皓宇,三年前,你在拉薩說在一起;三年後,我在昆明告訴你,我們分手吧。
她果斷的關機。仰起頭來,眼淚還是掉下來。
鄰座的人問她:“你怎麽了,是不是失戀了?”
“嗯,男朋友跟別人跑了。”
“豔遇了吧,碰上美女,就管不住自己。”
是的。所以,她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