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掙紮與逃避3
自帖子事件後,這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交談,不再是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不敢去宿舍找對方。只是她脖子裏挂着繃帶吊着斷手,顯得尤為滑稽可笑,而章程程依然明豔照人,兩廂對比,泾渭分明。
“程程,我只是想說幾句話……”
“有什麽事直說吧,這是你唯一的機會。”章程程落落大方的等她說。
教室裏各帶內涵的眼睛,帶着看好戲的迫不及待感,齊刷刷對準了江星星。
“程程,我……我沒有……真的沒有……”萬千話語湧到嘴邊,江星星反而成了膽怯的人,盡管她并未做過有愧于心的事。
“你看,要你說,你又不說了。說不出來那就短信我,我們做個了斷吧。還有,以後的公共課,你來,我就不來。”她向門口走去,這堂課她不上了。
說不上就不上,她是在向所有人表明從此與江星星勢不兩立。真也好,假也好,疑似插足她和前男友感情的人,不能再做朋友了,盡管她與雲桑無極已經分手了。
江星星怔怔的站在原地,承受着上百雙眼睛的無死角研判,為什麽人都變得不認識了呢?
這一堂課,她沒有心思認真聽講,坐在離老師最近的第一排,身後幾排課桌空蕩蕩的沒人,學生們用無聲的距離來傳達着對她的排擠和孤立,濃重的壓抑和壓迫感讓她擡不起頭。
任課老師也感受到了這股湧動的暗流,她也認識江星星,所以當江星星像一只縮着脖子的鹌鹑,在她的眼皮下發了一堂課的短信時,她選擇了放任不管。
江星星:程程,你是恨我搶九班長嗎?我沒有,我對天發誓,帖子不是我寫的,裏面的事不是真的,我跟九班長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章程程:我不恨你,也不想理你,只想和你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江星星:如果真的是因為我導致了你和九班長分手,我說聲對不起。
章程程:我跟他是合是分,原因都在我們兩個人,與你無關,不要自作多情。
江星星:對不起,只是從朋友角度覺得你們那麽好,不應該分手啊。
章程程:我跟他不合适。我想要一個可以大大方方秀恩愛的人,而不是躲躲閃閃要改變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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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星星:但是九班長愛你,你也愛他,既然相愛,為什麽不在一起?
章程程:不是愛就可以在一起的,合适遠比愛重要。我寧願找一個我不愛的人,也不要為了一個我愛的人而心痛。
江星星:為什麽不再給九班長一個機會?他只是害羞,我了解……
章程程:停!你沒資格插手我的私事。
江星星:程程,我們真的做不成朋友了嗎?你信我,我一直都是祝福你和九班長的……
章程程:我給了機會讓你把話說完了,仁至義盡了,以後你不要再來打擾我,自重吧!
章程程回的禮貌而克制,讓江星星不得不“自重”地删除了最後一條未來得及發出的短信: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己,我寧願用一切去換一個與他在一起的機會。
那個“他”是另一個九班長——她的阿禮。可惜,她沒有機會了。
上午的課結束了,等所有同學都走光了,江星星才起身。
原來被所有人排斥和被一部分人排斥真的差別很大,這是對她掙紮求生的一記有力踩踏,她的勇氣開始偃旗息鼓了。
所以,當同班的程雪約她一起喝酒時,她并沒有拒絕。她不在乎坊間流傳的程雪愛跟校外人厮混的傳聞,也不在乎對方到底有什麽目的,她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我真傻,讓他們和好,讓他們兩情相悅,自己在這兒黯然傷神,真夠蠢。”江星星喝了不少,嘟嘟囔囔自嘲不已。
程雪不明所以,只笑嘻嘻地說:“你被通報批評了,就算學得再好,考得再高,也不能評獎學金了,去上課是自找麻煩。以後我叫你出來玩,多認識幾個男人,開心最好!”
“不要,我不需要認識。”關于程雪和校外男性K歌泡吧,夜不歸宿的事,江星星聽過不少。
“喂,你不會是自吹自擂吧,你帖子裏不是吹牛睡過男人嗎?咋個一直不見你跟男人約會呢!”程雪靠近她,很八卦的問。
江星星的臉色不好看,她沒想到程雪這麽當面提那個假帖子。
“我沒有寫過,那不是我寫的,你不要再提了。”
“是咯是咯,我曉得了,莫生氣咯,睡了男人也沒什麽。”
晚上10點多,兩人從飯館的小巷子裏出來,沿着學府路跌跌撞撞的走。江星星一路哇哩哇呀的唱歌,唱完了就笑,笑得難看至極。
“江星星,你的手給好了?”
“快了,下個月就去拆石膏。”
“等你拆了石膏,我給你介紹男朋友,讓你見識見識我們雲南情哥哥的魅力。”
“免了,還是你自己留着吧。”除了阿禮,她從沒想象過有一天會和別的人談戀愛。
“你就是在折磨自己。”程雪嗤嗤地笑。
江星星的笑一點點淡了,心裏越來越空虛:“不知道為什麽,我老是覺得難過、孤獨,總想哭,老是想死,不想活了……”
“那你去死吧,敢不敢?那邊來車了,撞過去就可以死了……”程雪似醉非醉的回着話。
“那我去死了,別攔我啊。”她果真跳到路中間,可以說是帶着興奮和期待,迎着明滅閃爍的車燈揮舞着手,“喂,我不想活了,來撞我啊,撞我啊……”
車越來越近,她喊得越來越大聲,帶着渴望已久的解脫,等待着身體被撞飛起來,劃出一條抛物線似的慢鏡頭,給出特寫無限放大的落在地上,然後知覺全無……
幾乎是在一瞬間,沉入幻覺的江星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到了一邊,躲過了疾馳的汽車,幾乎能感覺到車輛擦着她的外衣過去,風裏留下司機一連串的粗口。
“江星星!”
她沒來得及看清對方,就先認出了對方的聲音。壓着怒火的聲音和刻印在記憶裏的某個聲音重逢,自動對號入座了。
“九班長……”她仿佛在夢境飄游,不敢正視的對上了眼前人。
“江星星!”雲桑無極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隐忍的牙齒咯咯聲、線條克制的下颚,顯示他忍耐着極大的怒氣。
他松開眼前人,以教官的威嚴喝斥她:“你在做什麽?身為M大學生,你簽過禁酒令,該知道喝酒就是在違反校規!骨折了還敢喝酒,是嫌自己不夠殘廢嗎?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喝酒撒酒瘋,出了事誰負責?是學校負責,還是你自己負責!”
江星星被罵得頭越來越低,弱弱地回:“我自己負責……”
“你拿什麽負責,被撞得斷胳膊斷腿,你怎麽對自己負責,你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他似乎仍把她當做一個小兵,說的毫不留情。
程雪不在乎地插嘴:“你算哪個?我們開個玩笑,認什麽真呢!”
雲桑無極嗖得盯了她一眼,放出了一簇眼箭,犀利的讓程雪讷讷閉嘴了。
他繼續教訓着江星星:“江星星,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跟現在、未來無關。人不愛自己,也沒有人會愛你,要想活得開心,先學會愛你自己。”
這話似乎很熟悉。被酒精浸泡過的大腦有些遲鈍,她遲疑地問:“九班長,你……”
“江星星,交值得交的朋友,做值得做的事情。別讓我再看到你喝酒,回去!”
他嚴厲的話語吓得她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迷迷糊糊“哦”了一聲,人早就走遠了。
“呵呵。”程雪扶着牆笑得異常暧昧,“他就是你帖子裏寫的那個男人吧,是教官吧,軍訓的時候見過。江星星,真有你的啊,你真把他搶過來了?”
這幾句話有些冒犯了,顯然程雪不了解她,更看低了她與九班長的關系。
“程雪,我再說一遍,我沒有發過帖子,那不是我發的,我跟九班長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醉酒夜遇九班長之後,江星星果斷地與程雪斷了聯系,她以“打不死的小強”的韌性回到課堂,繼續普通的校園生活。暑假的時候,她沒有回老家,而是找了一份兼職。
适逢北京奧運會,學校的停車棚管理室有一臺老舊電視機,臨時開放給暑假在校的學生看奧運會,江星星總在傍晚過去湊一湊熱鬧。
在那裏,她碰到過幾個穿軍裝的學生,他們是提前來學校進行教官集訓的大二大三學生,等新生報到了,他們就會走馬上任成為新生們的教官。
冥冥中,她知道會遇到某些人。
最先遇到的是張坤和胥玲玲。某天黃昏,胥玲玲挽着張坤來看奧運直播,連軍裝都沒有換。出于禮貌,江星星原本想問一聲“教官好”,但兩人都目不斜視,對她視若無睹,江星星也只好眼睛盯着屏幕,不去管兩人就站在自己身邊。
散場的時候,發現兩人早走了。她長出一口氣,做陌生人挺好,彼此不必再忌憚。她曾經的哥哥,終于有了自己的幸福。
在食堂,她遇到了章程程和她的新男友,07漢語言的班草,白皙高瘦型,一米八幾的個頭在學校裏很顯眼。果然世界很小,“熟人”很多,他們也報名做了教官,假期在學校集訓。
偏偏最不該出現的九班長也出現了。他冷峻着一張臉,面無表情的打菜吃飯,沒有回避的意思。與他兩桌之隔的地方,章程程與男友毫不避諱的互相喂食,旁若無人的你侬我侬,不在乎身上還穿着軍裝。
因為是暑假,大食堂關了,小食堂就那麽大空間,他們堂而皇之的秀恩愛成了最晃眼的風景,除非躲開,否則無人能把他們忽視。
江星星是看客中的一員,本不想多事,但看到九班長落寞的坐在一角,默默的埋頭吃飯,尖銳的疼痛蔓延上心頭。她明白那種被人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的滋味,知道無法逃避只能硬着頭皮承受的難堪。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衆目睽睽之下,她拿着自己的飯盒走過去,坐到九班長對面,擋在了他和那對情侶之間,阻隔了他們可能的視線交戰。
九班長看了她一眼,繼續吃飯。她也不說話,繼續吃飯。吃完了,他起身走人,她也跟着走,他們一起越過那對膩歪的情侶,走到水池邊去洗碗。
對于章程程的秀恩愛,雲桑無極已經習慣了,從他在教官集訓隊遇到他們,一切就只能被迫适應。這些話,他沒必要同江星星講。
他關上水龍頭,對跟着自己的“小尾巴”道:“江星星,你有時間多跟班裏的同學相處,別整天獨來獨往的。”
“好。”
“別人的事,你不要多管。我的事,你也不要管。我好着呢。”
“好。”
“以後不要再喝酒,好好學習,好好表現,等畢業了找份好工作,你曾經受的所有委屈都不算什麽。”
“好。”
他說一句,她答一句好,乖乖的,這麽聽話,好似曾經的教官和新兵。
末了,她擡頭看他,有些瑟縮的問:“九班長,我們能不能不再做陌生人了?”
他無懈可擊的嚴肅臉似乎露了笑意:“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你以前說不想和我再做朋友了。”
“你啊,憨出出!”他拿着飯盒走遠了,徒留江星星疑惑的凝望他背影,久久之後,她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