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危機與朋友1
距離毛毛上次說“到家了再打電話”已經三天了,江星星始終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剛開始,她是有點賭氣,想着你不打我也不打,看誰更有耐性。現在心裏倒有些惴惴不安了。吃完午飯回公司的路上,她讓龔飛和徐靜先回去,她想在附近的公園裏走走,順便給毛毛打個電話。
以前他們追求自由、追求獨立的空間,彼此不幹涉,有各自的生活和社交。現在看來,他們早忘記了男女朋友間是要彼此照應關心的,他們現在這樣絕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應有的相處狀态。
“毛毛,你幹嘛呢?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她發了一條微信過去。等了五分鐘,沒有回複。她決定打電話了。
她以為會像往常一樣,毛毛要很久才會接通,出乎意料電話一響對方就接了。快到讓她感覺不正常,他似乎在掩飾什麽。
“星星,我在吃飯,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跟你聊天,喂,毛皓宇,你可是我男朋友啊,都幾天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給我。連個微信也沒有。”
“這不是忙嘛。正想吃完飯給你打電話。”
“你在忙什麽?說來聽聽。”
“回家嘛,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你懂得。”
“我不懂!再忙也要打個電話吧,你不擔心我,但我擔心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小聲點。”毛皓宇似乎在走動,信號有些不穩。江星星明顯的感覺到他此時此刻很不自在。他在躲避什麽。
的确,毛皓宇此時顧念着在擺飯的家人,躲到院子外打電話。他不想讓江星星知道這幾天馬愛靈一直住在他們家。雖然他大可以光明磊落的告訴她,畢竟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他不想她多心。他沒有把握,萬一江星星多想了,他們之間會不會完蛋。現在的江星星是軟蛋,但以前可不是。他領教過。
“毛毛,你在怕什麽,跟我打電話讓你很害怕嗎?你怕你家人知道嗎?”
“不是,在忙,說話不方便。”
“哪裏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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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皓宇呼出一口氣,江星星這樣咄咄逼問,真是既陌生又熟悉,這才是曾經的江星星,一個有脾氣的江星星。
他回頭,看見馬愛靈像百靈鳥一樣歡快的在飯桌前繞來繞去,她很受媽媽和奶奶的喜歡,這幾天住在他家不是唱越劇給媽媽聽,就是教奶奶說吳侬軟語,和睦的像是待過門的孫媳婦。
“說話,怎麽不說話!”毛毛久久不說話,江星星急了。
他正想開口,偏偏怕什麽來什麽,馬愛靈清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毛毛,別打電話了,快來吃飯。阿姨,你歇着,我來盛飯。”
噓噓噓!他又豎手指,又擺手,示意她小聲點,走遠點。偏偏馬愛靈不明就裏,一連串的發問:“怎麽了?你跟誰打電話?這麽神神秘秘的,就等你吃飯了,別讓阿姨和奶奶等急了。”
毛毛心想完了,除非是聾子,任何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盡管沒有親眼看到,但江星星已經腦補出了現場。馬愛靈在他家吃飯?還跟他媽媽相處愉快?她有一種被侵犯了領地的感覺。
“毛皓宇,原來你這麽忙啊,忙着當導游,還忙着招待女同事住家裏是吧。去了哪裏?是不是該玩的都玩了,現在把人領回你家吃飯呢!”她的話醋意十足,不要怪她不理智,任何女朋友面對這樣的場景都不會裝聾作啞。
“我請同事到家裏吃個飯不過分吧,星星,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亂吃醋的女朋友。”江星星一吃醋,他反而淡定了,索性承認了。他就是要這個效果,要她緊張他。
江星星嗤笑一聲。不喜歡?只要他不喜歡的,她都不可以做。戀愛三年來,江星星才看透自己處在一個多麽被動的地位。
“那我也不需要一個中央空調一樣的男朋友!”她大聲的宣告,對方越是回避,其實越代表心虛,“毛皓宇,什麽時候請我去你家吃個飯,見見你父母?”
“你來啊,只要你敢來大理,我沒有怕的。”他似乎底氣十足,江星星根本分辨不出話裏的真假。
“那好,等着啊,我過幾天就去。”
“星星,別鬧,你不是在鬥氣吧。是不是我最近聯系少了,你生氣了?我在休假嘛,等回上海了我再陪你。”毛皓宇的語氣緩和了。
他退了一步,她也不好再進一步。算了,何必為了一個外人計較,他畢竟是自己的男朋友。
江星星軟下來,委屈地訴苦:“毛毛,你倒好,去休假了,我在上海被人罵得慘死了。我就是想努力的工作,同事不配合,領導不欣賞,那麽辛苦的做好了,結果挨罵的還是我……”
“跟你說過,工作只是工作,是支付你薪水的工具,工作的時候全力以赴,下了班就全部忘記,分得清工作和生活,不要讓工作影響自己的生活。”
“我是想分清,但還是會受到影響,你在外企還好,但一般私企裏誰能徹底把工作和生活分開。”
“你就是愛胡思亂想,別整天在家呆着,多出門逛逛街,交幾個朋友。以前要你跟我一起參加戶外活動,你也不願意。像你這樣,天天不是工作就是宅在家裏,哪裏能交到朋友……”
“喂,明明是我向你訴苦,你不安慰我,怎麽反倒批評我了。”
“我是怕你鑽牛角尖。你這脾氣太多愁善感,不适合安慰,只适合激将。”他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只要把她往他們熟悉的話題上引,她暫時就不會多想馬愛靈的事。
“毛毛,快來吃飯,大家都等久了。”馬愛靈依然陰魂不散的催促他,她聽了他好半天的電話,挑時間來插話。
一個女同事老是不合時宜的打擾別人男女朋友聊天,這像什麽?像吃醋,故意的刷存在感。
“讓她閉嘴,別再叫毛毛了。這是我給你取的昵稱,別的女人不可以叫!再叫讓她滾。”江星星隔着電話氣呼呼的發狠。
毛皓宇忍不住笑了,他很懷念這樣炸毛的江星星,盡管是他讓她變成了現在逆來順受的模樣。
“好了,我知道了,給我點信任行不行?她好歹是客,不能太失禮了。放心吧,我家人都在,不是只有我和她。”
江星星嘆氣:“那你可要記住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好了,你去吃飯吧,改天聊。”她很心煩,但又不想毛毛難堪。
“江星星,等一下……”臨挂斷電話的時候,毛皓宇突然喊住了她。
“怎麽了?”
他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問出來:“你會來雲南嗎?”
“去雲南幹嘛。”她只作不知道。
“你就這麽放心我?就不怕我不回上海了,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你這麽淡定,一點都不像我女朋友。”他半玩笑着試探。
“誰說我淡定的,我心裏是火急火燎的,恨不得立刻把你搶回來。但我怕你動了心,人回來了,心卻丢了。”
“越說越離譜,玩笑再開就大了。我先去吃飯,有時間再聊。”
談話終止,兩個人真正的心裏話都憋回了肚子裏。越熟悉,越無話可說;時間越久,越習慣把一切放在心裏揣測。這就是戀愛三年的結果。
不要說女人總愛多想,每一個女朋友都是一個福爾摩斯,男人的一舉一動都透漏着信息。江星星敢确定,再給點時間,他們兩個一定有情況。明智的選擇就是立刻飛到雲南,無論毛毛高不高興,都把他帶回來。但人帶回來了,心呢?
而且,她也想知道三年疲倦期到了,面對誘惑,毛皓宇會不會中招,值不值得信任。如果他想分手,即使難過,她也會同意的。畢竟他給了她三年時間,他是她的救贖。
在這短短的人生裏,她逃離家庭,逃離家鄉,流離在外地,如果不是那次自駕游遇到了毛毛,她不知道自己孤獨的人生會過成什麽樣。阿禮,九班長,她曾愛過的人,都沒有真正的與她相戀過,毛毛卻是第一個對她說“我們在一起”的人。
“小宇,給哪個打電話,悄咪咪的說。”毛奶奶在飯桌上問了一句,笑孫兒打電話還躲這麽遠。
馬愛靈代他回答:“奶奶,毛毛跟女朋友打電話。”
“我家小宇的女朋友不是你嗎?管她是哪個,我只認你。”毛媽媽說着普通話裝糊塗。
馬愛靈咯咯的笑起來:“阿姨,我也想,但毛毛的女朋友不願意啊。我真的好喜歡您做的飯,太好吃了,跟我媽做的一個味道。”
“你喜歡我就放心了,還怕你來我們雲南吃不慣,委屈你了。”
“吃得慣,我喜歡吃雲南菜,跟我們浙江的口味很像。”
“明天有酒席,讓小宇帶你去吃‘八大碗’。”毛媽媽主動撮合二人。
“好嘞!毛毛,明天一定要帶我去啊。我還沒吃過雲南的八大碗呢。”她激動得眼睛閃閃發光,而毛毛卻沉默着,媽媽和奶奶的态度、江星星的退縮、馬愛靈的熱情,都讓他徒增壓力。
飯後,毛毛與馬愛靈沿着附近的公路散步,偶爾可見外地牌照的越野車開過去。
她問:毛毛,你以前去西藏最難忘的是什麽?
毛毛:認識江星星了。她是我的救星。
馬愛靈:有這麽誇張嗎?在我面前秀恩愛是不是?還救星,不如說是救世主。
她嗤之以鼻。
毛皓宇知道她是不會明白的,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要如何告訴她,他是在情緒極端低沉、極端偏執的時候遇到江星星的。如果沒有遇到她,他根本不知道西藏之行後,自己還會不會活着回來。
他說:你沒見過2014年的江星星,她那時候好快樂好招搖,張牙舞爪的,像個喜歡調戲良家婦女的小痞子一樣,偏偏又是個女孩子,說話能把人笑死,是全隊的開心果。她高興的時候,不分男女,都稱兄道弟。不高興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發呆,也不說話。你以為她是個頭腦空空的人,偏偏她很愛講故事,講出來的故事都很有道理;又有才華,文章寫得好,寫了一路的新聞稿,我記得第一篇就叫《颠簸的西藏夢》……
她打斷了他:她再好,也是曾經。現在的她你還喜歡嗎?
他默然。沒有個性的江星星的确索然無味了。但江星星和他很像,說不清哪裏像。文藝一點比喻,大概內心世界裏都住着一個受了傷的孩子,永遠無法痊愈,也永遠長不大。所以,他才會這麽眷戀吧。
她說:你不喜歡她了吧。你只是習慣了,三年這麽久了,為什麽要勉強自己跟不愛的人在一起?你值得更好的!
比如說我。她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
為什麽要為難我。江星星心裏默問。她回到辦公室,還是躲不過孫主管的盤問。
只因為中午孫主管看到江星星和龔飛、徐靜一起出去吃飯了,就認定他們是一夥的,在密謀什麽。
“江星星,于公,我是你的領導,于私,我們是朋友,我們都是想做事的人,我也一直在幫你,我知道你不是一個甘于平凡的人,你也不想一直坐在辦公室裏看稿子吧?昨天我給你的建議,你沒有采納,莊總很生氣。今天,你又和他們倆一起,我很生氣。你把我當朋友了嗎?你們在搞什麽拉幫結派,在背後算計誰呢!”孫主管幾乎算是厲聲責問了。
“我沒有跟他們算計誰,我跟他們關系沒那麽好,算不上朋友。真的是湊巧了,大家一起吃個午飯。你對我的好,我都記着呢,你覺得我江星星是自找麻煩的人嗎?孫老師,自進公司以來,我一直對你心懷敬意,你應該你感覺得到。我不會跟任何人争,我只想認認真真的做事。”
孫主管審視了她一會,神色漸漸緩下來。
“沒有最好。領導最讨厭背後做小動作的人,我這是把你當做朋友了,才提醒你。你好自為之吧……”孫主管最後又說了幾句,放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