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亂局
玉傾看着喬容的表情,開始還有幾分驚訝,後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居然慢慢唇邊帶了幾分微笑。
喬容沒想到玉傾會有這種表情，心下原本不過是借題發揮的一分不滿也化做了三分怒意。
玉傾笑道：“喬醫仙若是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強求。其實玉和公主人長得不錯,而且看起來對喬醫仙又是一見傾心。當然，若喬醫仙并不屬意于她，我亦不會硬做這種亂點鴛鴦譜之事。”
喬容只道玉傾會勉強自己一番,哪想到她居然直接就表了态，心中那三分怒意卻無法散去,橫亘在心裏發作也不是，悶着更難受。
玉傾卻反背了手,再沒有看喬容一眼，施施然離開了。
錢南望雖然将穆石暫時“借”給了玉傾，但不管怎麽樣，穆石都沒有進巫女府的資格，因此只是在府外的一座小院裏暫住，玉傾有什麽話，都會通過秋百合傳話給他。
自回了巫女府後，玉傾反而沉靜了不少。雖然夜舞等幾人都知道她仍舊牽挂着越傾國，但自玉和公主到訪之後，玉傾再沒有主動提過有關尋找越傾國的事，反而似乎真的一心準備起數日後的祭天祈福儀式來，那些用得上的，以及要提前準備好的，玉傾每天都會寫幾樣出來，交待秋百合去做。甚至有時候東西稍多一點，巫女府中暫時沒有那麽多人手可用，玉傾還告訴秋百合去安排穆石也幫一點忙。
“小傾兒忙成這樣，不若我也去幫幫忙？”這妖嬈的聲音，不看也知道定是夜舞。
玉傾微微一笑：“哪用得到你？不過你要真想幫忙，那更好。”說着将剛寫完的一張單交給他，“去将這些東西也準備一下吧，我剛剛想起來的，偏巧百合之前被我派了出去，不到晚上回不來呢。”
夜舞取了單子過來瞥了一眼，見上面不過是些香燭一類的尋常東西，笑道：“這些東西便是去雜貨鋪子便可以買到了。”
“我當然知道。可是巫女府沒什麽下人，夜大公子又不是不知道，不然何至于點點小事都要勞動百合去做呢？”
夜舞拿着單子，湊近玉傾笑道：“幫忙嘛……不是不可以。不過，不知道小傾兒會給我什麽獎勵呢？”
玉傾稍稍往後一移，擡頭一笑：“堂堂夜大公子，說出這話來也不怕笑話？只是買點東西也要獎勵，若次次如此，怕是以後也沒誰敢拜托夜大公子什麽事了。”
夜舞見占不到什麽便宜，面上便帶了幾分悻悻之色，道：“這世上，除了小傾兒，哪還有人敢這樣白支使我的呢？話說回來，小傾兒，你這巫女府也确實是該添些人了，等這些事都過去了，小傾兒還是早些去全國游歷吧。”說着拿了單子轉身出去了。
歷代巫女的随身巫侍，絕大部分都是靠在全國游歷中得來。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玉傾笑道：“我自然知道，也想早一點去呢。”說完這句時，夜舞的身影已經出了房門，在幻境中閃了閃就不見了。
玉傾微笑着的臉漸漸面無表情，眼神也沉寂冰冷起來，繼續輕輕道：“如果，我還能活到那一天的話。”
聲音低微，幾不可聞。
入夜，月上中天。
這個時辰，一般人都已睡了。
玉傾的房間卻還亮着燈。
玉傾坐在桌邊，看着桌上燃着的紅燭。
一些趨光的小飛蟲争先恐後地撲向燭火，繞着蠟燭飛着，時不時有一兩只因為不小心離燭火太近而殒命。
玉傾嘆口氣，拿起紗罩把燭火罩住。
雖然只是一些小飛蟲，可是既然自己在這個世界想來時間已不能再有很久，那便不要多造殺孽了罷？
外面有極輕微的聲音，若非玉傾警醒，定是會忽略過去。
“是百合麽？進來吧。”
秋百合悄悄閃進門來，将房門重新關緊。
“百合，查得怎麽樣了？”
秋百合恭敬道：“回巫女大人，越公子仍是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不過，穆頭領也很盡力，只是，他并非暗門裏專司情報的人，所以查得也很艱難。”
玉傾淡淡道：“想也想得到了。錢南望又怎麽會真心幫我們？”
“穆頭領對巫女大人的事倒是相當盡力。”
玉傾點點頭。
秋百合頓了頓，又道：“另外，今天我已經去将穆頭領的家眷接了出來。”
玉傾身子微微一動：“如何？可還順利？”
“穆頭領現在已經跟他的兒子團聚了。只是——他的妻子怕連累我們走不脫，求我先将他兒子帶走。等我将他的兒子放到穩妥地方再回去時，才發現穆頭領的妻子已經自盡。”秋百合的眼中少見地升起了敬意。
“想來現在錢南望已經發現這件事了吧？”
“巫女大人放心。我将穆頭領的兒子送到他身邊時，就将他另行安排到了新的住處。那個地方甚是隐密，就算錢南望的情報再缜密，想來一時半會也查不到那裏去。”
玉傾點點頭：“與月牙族送來的人在一起？”
“是。月牙族此時送來的族中最強靈力的女子尚在路上，雖然沒有巫女大人的親封還算不上真正的巫侍，不過不論是否經過脫凡儀式，這些人對巫女大人的忠心不容質疑。百合也是因為清楚這些，才放心讓穆頭領送兒子和她們在一起。穆頭領現在帶着我的信物，月牙族人一看便知。”秋百合已經脫離月牙族，因此再提起這個自己從小成長的族群時，一律以全名相稱。
玉傾又點點頭，還是沒說什麽。
倒是秋百合猶豫了一下，走近幾步，輕聲道：“巫女大人，您要不要看看‘煙雨青’？”
玉傾先是搖搖頭，之後想了想，還是點頭道：“也好。”
秋百合自懷中取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明黃錦盒，打開來，裏面赫然是一支羊脂白玉的毛筆，筆尖如錐，尖利似刀。
正是秋風會上那支用來作為獎品的“煙雨青”。
秋百合取出“煙雨青”，交給玉傾。
玉傾卻沒有伸手接。燈光搖曳中，只見秋百合的手骨節分明，手掌明顯比一般女子要大一些，那支羊脂白玉筆橫在她的手裏，居然閃着微微的光。
玉傾突然笑了一聲：“百合，你的手要比我的大呢。”
秋百合手一顫，那支筆在她手心裏也略動了下。
玉傾卻是無心，也沒有留意秋百合對這句話的反應，伸手将那支筆取過來，對着燭光眯着眼看去。
“煙雨青”确實在發光。
雖然那光特別微弱，也只有在這樣的夜裏才能勉強看得出來。若是在白天，陽光一照，那便什麽異常都看不出了。
“夜舞便是叫你拿這支筆給我？”
“是的。夜公子說，這支筆既然能成就別人的願望，又總有人說這筆是神之筆，是神遺失在人間的筆，那便交給神之巫女更為恰當。而且，自商家第一人的劉芳與武林第一人的魏春煌之後，再無一人能參透此筆秘密，恐怕只有巫女大人才有可能再讓此筆成為一個傳奇了。”秋百合垂目道。
“秋風會上神筆的得主本不是他，那些得到筆的人一個個都巴不得把這筆藏到沒第二個人知道的地方去才好。他想把這筆的下落挖出來，還真是費了一番心思。”玉傾眯了眯眼睛。
“夜公子一向是很緊張巫女大人的。”
玉傾輕笑一聲，向後一靠。她所坐的本是一個普通的繡橔，并沒有靠背，這樣靠去，定會掉下去。秋百合忙走到玉傾身後，玉傾便穩穩靠在了她懷裏。
“百合，你真的相信他是緊張我？”玉傾斜看向上方的秋百合。
“巫女大人驚世絕豔，追求者衆也是正常。”
玉傾又笑一聲道：“百合，什麽時候你也學會這些虛浮的話來搪塞人了？”
秋百合不語。
“要說他關心我，那是肯定的。可如果說他關心我是因為他喜歡我，……嘿嘿，嘿嘿。”玉傾冷笑幾聲，“你覺得，你家巫女大人真就是那種人見人愛的類型？”
秋百合突然開口：“是。”
玉傾一怔，仰頭看向秋百合。
秋百合神情倒頗正常，但雖然燭光昏暗，玉傾仍隐約看出秋百合的臉紅了。
眉眼如畫、剛柔并濟、俊秀倜傥……一瞬間，不知怎麽，玉傾居然頭腦裏蹦出了這些形容詞來。
搖頭将那些古怪念頭都逐出腦海，玉傾笑道：“百合，你還真是寵着你家的巫女大人哩。……不過，靖平王爺不是那種以情廢私的人，難道夜公子便是了？”說着她正了正身子，“夜公子将這支筆的下落摸得清清楚楚又巴巴送上門來，顯然是存着我能将這支筆的秘密堪破的心思。這件事固然可以打着‘替巫女分憂’的旗號，但我若真的堪出了這秘密，能從中得到最大好處的，是他罷？就算堪不破，也沒什麽，反正已經幾十年沒人參悟得出了。”玉傾又看了看秋百合，“靖平王爺那邊，現下如何了？”
“王爺已經完全照巫女大人的吩咐安排下去了。王爺說，請巫女大人放心，凡有利用洪國的事，無論再難，他必助巫女大人完成。玉和公主也是一樣的心思。”
玉傾道：“我不擔心他們。……不過，明天你見了他們，記得還是告訴他們，萬事都要小心，一定要思慮清楚再做，不要被人利用了去。”說完自嘲地笑笑，“我也只會這樣空口白牙地說罷了，其實所有事情，還不都是你們在做，我又做了什麽？”
“巫女大人莫這樣說。此事若不是巫女大人居中調度，現下局面只怕會更壞更亂。如今這些人知道巫女大人與他們一條心，信心先都足了，做事自然也有了精神。”秋百合的雙手輕輕搭在玉傾肩上，幫她揉捏着，“至于夜公子和喬醫仙那邊，巫女大人可想好了要如何處理麽？”
玉傾微嘆口氣：“還能如何處理？你家巫女沒有七竅玲珑心，萬事都想不明白。現在雖然與靖平王爺站在一處，也不過是因為知道他們是一心為着皇室的人，巫女一脈與皇室向來是共存亡的關系，給他們多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背地裏對巫女出陰招。可是話說回來，靖平王爺沒有理由，難道別個在中間攪渾水的便有理由了？至少，我想不出啊。我現在這樣選擇，也不過是在選可能性更大的一方而已。”說着，頭疼地撫了撫額。
“巫女大人放心。局面不會一直如此，早晚會明朗起來。”秋百合的話明顯是在寬心。
玉傾道：“我知道，只是，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是我哥重新出現的那一天麽？還是等到我死了的那一天？”
秋百合聽到玉傾最後一句話，正在給她揉捏肩膀的雙手突然頓住了，玉傾只覺得秋百合的雙手勁力突然變大起來，捏得自己雙肩生疼。她正要提醒秋百合松手，秋百合卻主動松開了。
“今後，不管遇到何事，只要有秋百合一日在，定便會護巫女大人一日周全。若有人想對巫女大人不利，便讓他踩着秋百合的屍體過去罷！”秋百合跪在玉傾面前，一字一字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