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情傷
玉傾三人這樣躲了足足一天一夜,其間那班人又進來搜索過幾次,但都是無功而返。到得後來,樹林中便一直靜悄悄地毫無聲息。想來是那班人搜不到人,以為玉傾等人已經逃到遠處,便向遠處去搜了。
晚上時,秋百合又出樹洞打了點野味,烤熟了帶進洞裏。樹林內原本光線便不強,樹洞中更是昏暗非常,一到了晚上,則面對面也看不見對方了,夜舞與玉傾摸索着從秋百合手中接過烤好的野味,一點點撕下來裹腹。
用過勉強可以稱得上晚餐的野味後,三人靠在樹壁上,卻沒一個人說話。
半晌,忽地玉傾覺得身側伸過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來,帶着灼熱的溫度,拉過自己的手。
玉傾剛要開口,便已覺到手心中被那只大手塞進一個硬硬扁平的東西。
緊接着,夜舞的身體也靠了過來,倚在她身上。
“這是什麽?”玉傾的手在那東西上面來回摸索了幾次,又敲了敲,只推斷出那大概是由某種金屬制成,并且表面還有繁複的花紋。
夜舞輕輕笑道:“這個東西,多少人想要卻偏偏得不到哩。”
玉傾心思一轉,便由夜舞的話裏猜到大概這是什麽令牌之類,立刻重又塞回到夜舞手中:“那你給我作甚?現下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你跑不了,難道我自己便能脫得了身了?還是說你覺得自己過不了眼下這關,先把後事托付給我想讓我替你報仇?我可告訴你,你這種禍害,世上少一個便清靜一點,想我幫你報仇那絕對是妄想。”
夜舞輕笑一聲,道:“我既給了你,自然便是信你。我們一起經了這麽多事,你為人如何,我心裏明白,不然也不會把這金牌交付于你。”
玉傾原本正在推托,一聽夜舞的話,忙又收回了手,把那牌子揣到懷裏,道:“原來是金子做的,怎麽不早說?日後沒錢了,把它賣了還值些銀子呢。”
夜舞喉間一醒,既而嗆咳起來,半天才順過氣來,斷斷續續地道:“小傾兒,我剛還說……明白你為人,可我從不知……你居然這般財迷……只是,若是将它用對地方……別說……別說是幾兩銀子,便是金山銀山也自會有人将它們堆到你面前。”
玉傾搖頭,道:“不義之財,受之折壽。我只将它兌了銀子便好了,不去貪圖那些有的沒的。”
夜舞苦笑一聲。
秋百合在一邊道:“夜公子将對你這般重要的物事交給巫女大人,可是有事相托?”
夜舞道:“現在我的傷怕是還無法移動,想請秋姑娘方便時能去青城一次,持金牌令我的那幾個手下來接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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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百合尚未說話,玉傾已然接口:“這辦法不錯。而且夜公子的衣服也不宜再穿,我們就這樣出現在城裏更是不妥。百合休息一下,待天亮時便去青城看看罷,記得要自己當心,避開那些搜查我們的人。”
秋百合聽玉傾如此說,便低低應了一聲。
半晌,卻又聽到玉傾又加了一句:“順便——如果可能的話,幫我注意一下我哥的行蹤。”
秋百合又應了。夜舞道:“秋姑娘到了青城,可去張記米鋪,告訴老板你要買一斤白米,三斤黑米,四兩熟肉。那老板會告訴你日後轉賣熟食時再來。你便說那朝他要一個最近的熟肉鋪子的地址,他說難走要寫下來,帶你去後屋。秋姑娘在後屋将令牌給他看便了。”
玉傾“撲哧”笑了出來,道:“你們這暗號太有才了,是哪個人想出來的?”
夜舞哼了半天才道:“我。”
玉傾很沒形象地笑了起來,只聽得身邊的夜舞無奈地嘆息着。。
第二天一早,秋百合便動身去了青城。她一個人行動,自然甚是快捷方便,還未過午便回轉來,帶回了一個小包,裏面有幾套衣服和傷藥一類,同時還有那個米行老板的一封信。
玉傾聽得秋百合說林子內外已無追兵蹤跡,便在洞中引起了一小堆火。樹洞中一直甚是潮濕,她一直擔心這潮氣會讓夜舞的傷勢更難愈合。
夜舞借着火光看完了那封信,“呵呵”笑了幾聲,道:“秋姑娘此次去青城可感覺到與上次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秋百合想了想道:“出入城之時,城門盤查特別嚴,似乎在找什麽人,我懷疑是沖我們而來,還好帶了巫女大人早上給我的人皮面具,也倒很順利的出來了……別的倒沒有感覺到什麽。”
秋百合去外面找了些幹草,抱到樹洞裏堆成了一個幹草堆,玉傾将夜舞慢慢扶到幹草堆上,又将秋百合帶回來的小布包打開,從裏面拿出一把小刀,将夜舞的上衣用刀刃割開,慢慢繞過傷口拉下去。之前處理傷口之時,因為衆人都是剛剛從危險中脫身,一切從權,誰也沒有心思去注意別的。此時玉傾才發現,夜舞身上的皮膚其實很白,肌肉微隆,更漂亮的是他的鎖骨,和他的聲音一樣都帶着一股誘惑的氣息。
玉傾将之前匆匆包紮過的傷口揭開,仔細看了一下。大概是先前服過那丹藥的關系,雖然傷勢仍舊嚴重,傷口周圍也都紅腫起來,但卻并沒什麽化膿的跡象。秋百合帶回的小包裏有專治刀傷的傷藥,雖然是藥丸,玉傾将小刀放在一邊,嚼爛了藥丸,一點點敷在夜舞身體前後的傷口之上。
偶爾擡頭時,玉傾看到夜舞臉上有因為疼痛而冒出來的細密汗珠,正在用幹淨布條包紮他傷口的手不由更放輕了些,口中道:“是不是碰痛你了?馬上就好了。”說着在他胸前将布條系好。
正要收回手,夜舞忽然伸手,灼熱的大手拉住了她的小手。
玉傾擡頭,眼光正正撞進他黑亮的眸中。火光跳躍之下,夜舞的唇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豔麗的唇與眉都漸漸接近,甚至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與心跳之聲。
玉傾忽地想起之前他送自己藥丸時的那些話,心忽然漏掉了一拍,臉也紅了起來,便低頭掩飾過去,想縮回手,接連幾次,卻都被夜舞緊緊地攥着。
這種距離,這種環境,這種氣氛,都太過暧昧。
玉傾輕咳一聲,道:“百合怎麽去了這般久還沒回來?不是出什麽事了吧?”說着站起身來,卻被夜舞一用力拉坐到幹草堆上,背對着夜舞。
玉傾低頭看着緊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手,其實夜舞的手形相當漂亮,雖然比玉傾的要大許多,但五根手指都修長漂亮,并且相當有力。玉傾的手相當白,瑩如冰雪,而夜舞的手也黑不到哪裏去,那只手,灼熱。
并且,似乎越來越熱。
夜舞在玉傾身後輕輕地道:“給我一分指望,別讓我絕望……好麽……”,話裏似乎帶了幾分蠱惑的力量。
他的話與前一天的話重疊起來,一遍遍地在玉傾頭腦裏回蕩起來。玉傾不知道怎麽,又想起了他之前昏迷高燒之際,所唱的那支自己曾唱過的《靜夜》。
玉傾的心突然有些痛起來。
夜舞的另一只手慢慢環了上來,繞過玉傾的身體,長臂圍住了玉傾的纖腰。玉傾只覺得自己後背上也被覆上了一片灼熱,卻是夜舞移了過來,自身後摟住了她。玉傾雖然剛幫他換了傷藥,但他還未來得及換衣,仍舊穿着先前的那套破爛的血衣,赤着上身。
兩片柔軟灼熱帶着幾分濕意的東西慢慢貼到玉傾的後頸之上,一股股呼吸出來的熱氣似乎将玉傾的心都灼得生疼。
夜舞用力抱了玉傾一下,忽地将她向後帶過去。玉傾身體不自覺向後倒去,她心下一凜,急忙一掙,重又坐直。
夜舞輕輕喚着玉傾的名字,聲音比之前更為喑啞:“小傾兒……。”
玉傾的聲音也比平時低了許多:“你胸上有傷。”
“不怕……。”那兩條手臂又加了些力量。
玉傾卻支住了身體,聲音雖然輕柔,但其中的堅決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忽視:“但是我怕。更主要的是——我不願。”
那兩條手臂僵了一會兒,身後的人将頭埋進玉傾的後頸之中,悶着聲音道:“為什麽不可以是我?為什麽?”
玉傾沉默半晌,沒有回答。
空着的那只手卻摸到腰間,将夜舞的手指掰開。
一個一個地。
很用力。
夜舞沒有動,任憑玉傾将自己的手指掰開,之後,玉傾将另一只手也從他灼熱的手掌心裏脫出。
夜舞自嘲地笑了幾聲,仍是自身後擁着她,頭也仍埋在她的頸間,低聲道:“越傾國……嘿嘿,他就當真……這麽好?”
玉傾看着眼前的火堆,道:“他是我在這裏唯一動心的人。”
“你就對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麽?”夜舞話裏的自嘲成份更濃了。
玉傾的聲音還是很輕柔,可是與之前相比,似乎有了些不同,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嗓子了一般:“你很好,對我也很好。你為我擋那一箭,我很感激你。”
“感激……呵呵,感激……。”夜舞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玉傾只覺得眼前有些模糊,鼻子也酸澀得很,夜舞的低語讓她難受得有點想哭。
夜舞又輕聲道:“小傾兒。”
玉傾狠狠心,站起身擺脫他的懷抱,硬着聲音道:“夜公子,你一表人材,想來喜歡你的女孩子不會少了,勸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罷。”
夜舞在她身後一片沉靜,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一般。
玉傾正想再硬起心說幾句絕情的話,突然秋百合從外面彎身進來,急急地道:“巫女大人,有人來了。”
她話音剛落,外面樹林中已經傳來了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玉傾臉上一變,回頭看了夜舞一眼。
三人靜靜地在樹洞中,并不說話。
外面那些人顯然是有準備而來,直接停在了樹洞之外,便有一人的聲音響起:“巫女大人,奉靖平王爺之令,迎巫女大人回都。”
玉傾握了握秋百合的手,彎腰走了出去。
外面大約幾百人,全部士兵裝束,手執武器。雖然玉傾适才因為和夜舞說那些話,心情激蕩,但這數百人能欺得這麽近而沒有發出明顯異聲,顯然全是訓練有素的精兵。
那些士兵見到有人從樹洞中出來,立刻刀尖齊齊朝天,刀刃豎起朝向玉傾,一副防備架式。一個人從後面走上前來,身上一件披風,甲胄發着寒光,一望而知要比周圍的士兵地位要高得多。
那人看了看玉傾,突然一揮手,帶頭跪下,他身後的士兵便黑壓壓跪了一片。
那軍官大聲道:“小人穆林,奉靖平王爺之命,前來迎接巫女大人及巫侍大人回歸京都,現下找到了巫女大人,真是幸運至極。”他只說玉傾和秋百合,卻提也不提夜舞。
秋百合聽得提到自己的名字,便也從樹洞中彎腰走出,道:“你說你是何人差遣所來?”
穆林道:“回巫侍大人,卑職是靖平王爺的衛隊小隊長,。靖平王爺同時派遣數支衛隊前來搜尋迎接巫女大人及巫侍大人,沒想到居然是卑職立下了首功。”
秋百合聞言皺了皺眉頭,聽他話裏的意思,顯然是靖平王爺下了令派衛隊搜捕己方幾人,并且還許下了升賞。
這時夜舞突然也從樹洞裏現身,咳嗽了幾聲道:“來迎接我們?迎到之後呢?他可告訴你們為何要在這裏迎接我們?”
穆林道:“奉靖平王爺令,巫女大人乃是洪國柱石,卑職們找到之後,都要用心侍候,護送巫女大人順利回京都。至于原因,卑職職位低微,倒未得到本隊大隊長通知。”
夜舞冷笑一聲:“若我們不肯随你們回去呢?”
穆林顯然未料到會有此變,怔了下方道:“不知這位公子是巫女大人的什麽人?可替得巫女大人做決定麽?我們身受王爺大恩,此次既然奉了王爺號令,必将拼死完成任務。”
秋百合與玉傾對視一眼,秋百合道:“好罷,我們先進去取了随身物品。”
穆林道:“卑職替大人搬取行李罷。”
秋百合道:“全是女孩兒家的東西,諸位進去只怕甚為不便,還是我們自己來罷。”說着同玉傾夜舞又退回樹洞之內。
穆林及衆士兵恭敬地候在樹洞外,并未說話,玉傾似乎忘記了讓他們起身,而他們也就這樣一直畢恭畢敬地跪着,紋絲不動。
進了樹洞後,秋百合将聲音壓至只有玉傾與夜舞才能聽到:“靖平王爺此舉明顯有陰謀,巫女大人,我們應該如何應付?”
玉傾低低地道:“看樣子,靖平王爺定不在此地。”
夜舞輕笑道:“他若在此,倒好辦得多了。只需制住他,便有機會将真相公之于衆。只怕他現在是想将我們騙回去,卻隔了我們與外界的聯系,到時便只能聽他擺布了。”
玉傾突然開口道:“不知道……會不會看到我哥……。”
夜舞冷哼一聲,道:“巫女大人倒是情長,只可惜越公子未必念着你這一片情。這隊人查我們的行蹤好生厲害,居然直奔此地而來,顯是有把握之至。”
玉傾微怒道:“你是在說百合通知他們了麽?夜公子,你這人未免太過多疑,百合絕不會有此心。更何況,她若要如此做,自己不回來便可,何必還回來同我們在一起?”
夜舞搖頭道:“我不是懷疑秋姑娘。我只是想,大概是有人暗中發覺了秋姑娘,并且一直綴着她來到這裏。能跟着秋姑娘而不被發覺,這人也當真是好手段。”
玉傾想了想,才黯然道:“夜公子說得極是,适才言語冒犯,真是抱歉。只是,若不随他們同去,到時打鬥起來,莫說夜公子身有不便,而且我們也無法将這些人全部牽制在此地,只要有一人逃将出去,便立刻會将我們的藏身之地說出去。一時之間,我們又哪裏去找到更隐蔽的地方來?以靖平王爺的手段,若斷定我們在這樹林之中,搜尋不到的話,便是放火燒光樹林都有可能。”
夜舞輕聲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玉傾忙問道:“什麽辦法?”
夜舞低笑一聲,三人湊到一處,低低商議起來。
商議完畢後,秋百合将洞中物事收拾好,打成一個小包,斜背到身上。玉傾當先走出樹洞,其後秋百合也攙着夜舞走了出來。适才夜舞聽得這些人口稱奉靖平王爺令,心下一急,能走出來問話時已經極是勉強,此時他只能靠秋百合才能支撐住身體。
玉傾看到那些士兵雖然一直跪在外面,但竟無一人臉上有抱怨之色,每個人都跪得筆直,更顯得紀律嚴明,雖然心裏知道這是敵人之師,但仍不禁有幾分佩服,道:“我适才倒是忘了,真是對不住,諸位快起來吧。”
穆林道:“巫女大人此言,卑職們實在愧不敢當。”說着當先站起身來,再一揮手,那些士兵也齊齊說了聲:“謝巫女大人。”之後全部起身,動作整齊劃一。
之後穆林再一示意,後面居然便有一名士兵牽過兩匹馬來,顯然是為玉傾和秋百合準備的坐騎。玉傾暗中掃了這些士兵一眼,想起穆林自稱是靖平王爺的衛隊,心裏明白這些人定是那種眼中只認靖平王爺一人為主子的人,現下不過是因為奉了靖平王爺的命令才對自己這些人恭敬,暗裏并不見得将自己的巫女身份看得有多重要。
那馬一牽過來,玉傾稍猶豫一下,想到夜舞傷在胸口,上下馬拉缰一類都甚是不便,便要與夜舞同乘一騎,秋百合則坐了另一匹。
玉傾先将夜舞扶到了馬上,在他耳朵正在自己嘴唇附近時,趁機在夜舞耳邊輕輕道:“再等一會兒?”
夜舞滿臉微笑,眼看也不看玉傾,下颌卻不被人注意地點了下。
三人一坐穩,穆林便和另一名品階較高的士兵過來,拉住了玉傾和夜舞的馬缰,顯是親自執缰,要她們三人二騎随這邊的護衛隊慢行的意思。其餘士兵則緊圍住這兩匹馬,一起慢慢向樹林外走去。那麽一大堆人簇擁着兩匹馬,甚是顯眼。
一行人緩緩走出森林,眼見前面已是開闊野外,坐在玉傾身前的夜舞忽地反手一抓缰繩,拉缰的穆林猝不及防,手被帶了上去,夜舞直接抓住他手,運力将他扯了上來,同時另一只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刀,架到他的脖頸之上,只是他這一番強行運力,胸口不免又是一陣劇痛,心下明白大概傷口又裂開了。
但危急時刻,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夜舞挾持着穆林,喝道:“巫女大人有令,命你手下的這些士兵全部退回樹林之中。”
穆林沒想到有此變故,不由得大吃一驚,聲音有些發顫道:“公……公子,這,這玩笑可開不得。我們可是奉靖平王爺之令來保護巫女大人的啊。”
夜舞手上加力,那刀刃甚是鋒利,穆林的脖頸間立刻被劃出一道血痕來。
夜舞厲聲喝道:“巫女大人在此,她的命令,你們聽是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