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餞行
日薄西山。
陣陣微風。
一個清麗少女坐在向晚的陽光中,她五官精致,額間的花瓣更是嬌豔欲滴。
“小傾兒。”伴着這句話語,一個鮮紅衣衫的男子坐在少女身邊。
玉傾轉頭看看他,又微眯着眼睛吹起風來。
“聽說你要離開醫仙谷了?”
玉傾點頭:“剛才喬醫仙幫我哥診過脈,我哥的毒已經清了,所以明天我們就會離開醫仙谷。”
紅衣男子一臉怨怼:“那我怎麽辦?”
玉傾微有些好笑地看看男子:“夜舞,夜大公子,你一向神出鬼沒的,怎的這次反而問起我來了?”
夜舞湊近玉傾,笑道:“若是你不在這裏,我又怎會來這裏?我分明只是為你而來,你卻偏不信我。”
玉傾微微偏頭,道:“我何時不信來着?只要你不把心思動到我哥身上,便一切好說。”
“動到你身上便可以了?”夜舞歪頭。
“想利用麽?若日後有必要,你又開出了合适的價碼,未必我會拒絕同你合作。”玉傾說得直白。
“如果——我所指的是,我喜歡上了你呢?”夜舞的聲音裏透着幾分魅惑。
玉傾失笑。
“小傾兒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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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傾站起身來:“不知夜公子是喜歡我的身份還是喜歡我的地位?權勢果真是個好東西。”
夜舞眯眼:“小傾如何這般不自信?難道你的人便不值得我留戀?”
玉傾笑出聲來:“夜公子,我自問并非自大之人,雖然世間也或有真喜歡上我本人的,但那個人,必不是夜公子你。”說着玉傾彎下身來,與夜舞對視,“我不喜歡虛與委蛇,在你眼中,我看不到真情和迷戀,所以,夜公子若說喜歡上我,未免笑掉別人的大牙。”
夜舞突地伸出一只手,搭在玉傾脖頸之上,微繭的手指肚微微來回摩挲玉傾頸上的肌膚:“小傾兒這話,未免太傷人心,難道你便能看出越傾國是真心?”
玉傾伸出左手的兩根手指,将夜舞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拈了下來,輕輕松開手指,看着夜舞的手掉下去,之後才微笑道:“我只要看清自己的心便好了。”說着直起身子轉身離開。
她身後,夜舞妖嬈一笑,半晌才低聲道:“你自己——的心麽?果然是任性的巫女大人啊。”
太陽漸漸落到山的另一邊去了。
微暮的夜色中,一向靜谧的醫仙谷此時卻難得地熱鬧起來。
幾間草屋的正中間地上,支着一個高大的烤架,一身紫衣的秋百合正忙着将拾來的木柴架空搭在烤架下面,另一邊,玉傾從屋角轉出,唇角含笑,轉眼忽看到對面越傾國捧了個酒壇出來,忙跑過去伸手欲将酒壇接過來,嘴裏微微埋怨道:“我來就好了,你背傷還沒好,怎又來做這個?”
越傾國卻沒有給她,手微微轉了個方向,玉傾的手便落了空:“無妨,我毒已清了,哪會到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
玉傾只得無奈地看着越傾國将酒壇置到烤架一邊。
身後,喬容和夜舞也一人抱了壇酒過來,喬容直接走了過去,夜舞卻停在了玉傾身邊:“小傾兒,怎地你幫他不幫我?”
玉傾輕笑一聲,因着越傾國的毒已完全解開,她的心情也莫名大好起來,連帶着看夜舞也順眼了不少:“他是我哥,我自要幫他。哪時你中了毒或者受了傷,我或許會好心伸手幫你一把。”
夜舞笑道:“小傾兒,你這可是在咒我中毒受傷麽?”
玉傾亦笑道:“随你怎麽想。不過若是換了不相幹的人受傷,我看也不會看一眼。”
夜舞笑得一臉無奈:“我可以将這句話看成誇獎麽?”
那邊越傾國走了過來:“小笨蛋,還需要做些什麽麽?”
玉傾看了看搬出來的三壇酒:“哥,你又不是這醫仙谷的人,幹嘛幫喬醫仙省酒?裏面不是還有幾十壇酒麽?全搬出來罷。明兒我們就要離開這裏,難得喬醫仙主動幫我們餞行,我們也不必替他省酒。”說着自己先笑了起來。
越傾國揉了揉玉傾頭發,又向酒窖走去。
玉傾呆站了一會兒,忽地叫道:“哥,我來搬吧。”說着也向酒窖跑去。
秋百合已将烤架下的火點了起來,正在往火堆裏添柴。
夜舞看了喬容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過了今夜,你我各憑本事。”
喬容微微一笑,目光毫不相讓:“當然。”
玉傾進了酒窖,迎面越傾國正抱了壇酒出來,她忙伸手接過去:“哥,說了我來便好了,你還是不要亂用力氣。”說着抱着酒壇向外走。
忽地一雙修長的手搭在她的腰間。
玉傾身體僵了一下,心跳漏了幾拍,臉也飛紅起來。
一股男子氣息忽然貼得很近很近,越傾國自身後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語:“日後,必不會再像以前那般。”
玉傾靜立半晌,方轉頭笑道:“哥又亂說話呢。以前你那般處境,對人有戒心也是正常,我又怎會怪你?何況我那時對你……”話未說完,後半句已經被越傾國溫暖的唇堵了回去。
“砰”的一聲,酒壇落到地上,碎了。
淡淡酒香氣四溢。
玉傾忙掙出越傾國的手臂,紅着臉輕聲道:“這下糟啦,這壇酒就這樣浪費了,不知道喬醫仙會不會生氣……”
一句話尚未說完,越傾國已經欺身上來,再次将她的話含到了口中。
半晌,越傾國的唇離開她,輕嘆一聲:“小笨蛋。”
玉傾目光迷離地看着他。
越傾國輕笑道:“記住,以後我再親你時,你要閉上眼睛。”說着修長的手罩上玉傾的雙眼,又吻了下去。
——閉上……眼睛麽?
——可是……我已經習慣一直睜大眼睛去看清整個世界了。
——這世上,可還會有那麽一個人,可以讓我在他的懷裏,安心地閉上眼睛麽?
玉傾的眼睛雖然被越傾國的手掌罩住,但越傾國卻仍能感覺得到,玉傾的眼睫毛輕掃過他掌心,一下,一下,又一下……
最終,玉傾的眼睛,終于慢慢閉上。
完全閉上眼睛之後的感覺,對玉傾來說,很陌生,也很奇妙。
眼睛已經看不到,耳朵卻還聽得到越傾國和自己微微的呼吸,或許是因為此時什麽也看不到,所以別的感覺奇異地靈敏起來。越傾國的唇一直在她的唇上輾轉,微微用力,他的身上,一直有一股微微的很好聞的藥香味,此時越發清晰。
…………
不知過了多久,越傾國的唇終于離開。他看着臉頰酡紅的玉傾,雖然自己已經将罩着她眼睛的手拿下來,她卻仍舊閉着眼睛,似乎沉浸其中,一副任君采撷的樣子。
越傾國心下不由有些笑意,卻又有幾分心疼,不由又緊緊擁住玉傾,輕嘆道:“小傻瓜。”
兩人從酒窖中将酒抱出來時,喬容和夜舞已經将在谷外山上打到的獵物整理好,清洗幹淨,秋百合将其中一只切開,用事先準備好的香料填充好,架到了烤架之上。
第一只剛一烤好,夜舞便忍不住伸手搶了過去,笑道:“我先嘗嘗有沒有毒。”
玉傾翻了翻白眼。這人,貪嘴便貪嘴,偏偏還打着為大衆犧牲的名義,很偉大麽?
越傾國卻只微微地笑,修長的手将旁邊盤中清洗幹淨的菌類串在一起,又撒了些香料在上面,便隔着火烘烤起來。
玉傾看了看喬容,自己轉手拿過一只山雞,也有樣學樣地填了香料和各種作料進去,剛要架到火上,秋百合卻伸了手,将山雞接了過去,放到了火上。
喬容從屋中取了幾個大碗出來,微笑道:“山野之地,吃食酒水都頗簡陋,也無甚精致用具,幸而大家大概都習慣了。今夜之飲,便用這幾只罷。”
玉傾忙過去将碗接了,每人一只,喬容在一邊拍開酒壇的封口,将每個碗裏都滿滿倒上了酒。
越傾國剛剛将酒碗放到唇邊,忽地玉傾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轉頭問喬容道:“喬醫仙,我哥後背還有傷呢,喝酒沒事麽?”
喬容看了看玉傾的手和越傾國的胳膊,眼中神色不動:“這酒裏本身都浸有藥草,只要不多喝,不但無妨,對身體亦有一定好處。”
玉傾聽了喬容的話,方才放心,放開了手。
秋百合将山雞又翻轉到了另一面,繼續炙烤着。
玉傾端起手中的酒碗,對喬容微一示意:“喬醫仙,感謝你解了我哥身上的毒,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敬喬醫仙一杯,我先幹為淨。”說着一仰頭,将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喬容溫和一笑,也舉了舉碗,幹了碗中酒,卻未說什麽。
夜舞卻在一邊笑道:“小傾兒,你敬他不敬我麽?”
玉傾目光流轉,看了他一眼。就在夜舞以為玉傾又要似平常般伶牙俐齒打擊自己時,玉傾卻再次滿了自己的酒碗,端了起來:“夜公子,相見即有緣。”說着再次喝幹了碗中的酒。
夜舞輕輕一笑,低聲道:“相見即有緣,好一句相見即有緣。”也妖嬈一笑,喝盡了酒。
玉傾見越傾國喝了幾口酒,便悄聲提醒道:“哥,不要多喝。”
越傾國看玉傾連幹兩碗,心下也有些擔憂她,輕聲道:“喝慢一些,頭會暈。”
玉傾一笑,在越傾國耳邊道:“哥,其實我千杯不醉。——就是,這酒太難喝了些,還一股藥味,更難入口了。”
越傾國臉上微帶了幾分笑意,搖頭道:“小笨蛋。”
那邊秋百合烤好了山雞,遞給玉傾。
玉傾接了,卻起身雙手奉給喬容:“喬醫仙,仍是那句話,你對我哥的大恩大德,玉傾畢生難忘。”
喬容微微一怔,伸手接了。
夜舞笑道:“畢生難忘?”
玉傾道:“對。若當日是我中此毒,喬醫仙垂憐施手相救,玉傾一樣相感大恩大德,但對我來說,我哥之事,尤重于我。”
她這話一說出口,場中諸人都微微有些色變。
月亮爬上了半空。
場中橫七豎八倒了數個酒壇,一地狼藉。
夜舞捧着個空酒壇,不知抽了什麽瘋,一手拍着酒壇合拍子,一邊不知唱着什麽歌,玉傾雖然聽不太清歌詞,但覺得他歌喉倒是不錯。
秋百合仍舊在烤架一邊烤着野味,跳躍的火光映上她的臉,突然讓玉傾有了一種“俊美”的錯覺,但随及失笑,“俊美”本是用來形容男人的,怎麽如今反而還安到百合身上了?自己號稱千杯不倒,難道此時也有些醉了不成?
喬容仍舊微微笑着,一臉溫文。玉傾看看喬容,再看看身邊的越傾國,越傾國也正看着她,眼中滿是溫和,還帶着幾分——柔情?
或許是真的有些微微的酒意了,玉傾突然覺得,眼前這幅美景,如此和諧入眼。美人如花,美男如玉,清淡的月光之下,之前的種種無謂的猜測與猶疑,似乎都暫時被抛在了一邊。
玉傾不由向一邊的越傾國身上靠去,嘴裏笑道:“哥,要是人這一輩子都這麽和樂活着,沒有争鬥,你說多好啊。”
越傾國卻沒說話,只輕輕拍着玉傾的肩膀,一臉溫柔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