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傾城
玉傾心裏一急,一怒,一驚,還伴随着一種莫名的痛心之感,可是她的穴道卻一時之間無法沖開,只能眼睜睜看着光暈越飛越近。
明晃晃的光亮中,越傾國一直盯着玉傾的臉,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明溫柔。忽地他的頭慢慢貼近玉傾,雙目微閉,溫暖而微微顫抖着的嘴唇輕輕地掠過了玉傾的唇瓣。
玉傾氣息不由一滞,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光暈已經到了眼前,她雙目緊閉,心驟然緊縮起來,自己再說不清是在為韓丹心痛還是在為越傾國心痛,但因為全身僵直一動不能動,再如何焦急也只能在心裏狂吼尖叫。
光暈将将碰到越傾國身體時,玉傾突然頭腦中一陣劇痛,似乎有誰在用鋸用力切割一般,卻又無法暈過去,只能硬生生直立挺着。伴着劇痛,玉傾身體突然發出微微的光,一道光影急速掠去,在光暈侵入越傾國身體前堪堪阻住了它的洶洶來勢。
玉傾看到,那光影,分明是一個與自己附身的身體一模一樣的曼妙女子形象,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螓首蛾眉,體态輕盈。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額間沒有那妖豔欲滴的花瓣。
若不是穴道被點,玉傾幾乎便會叫出聲來:越傾城!
似乎感應到了玉傾心中的叫聲,越傾城忽地偏頭看了玉傾一眼,微微一笑,雖然她看起來剛剛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臉的成熟穩重卻更甚于生于現代長于現代的玉傾。玉傾平時不過是以清冷來掩飾自己對人際關系的無措,而這少女,雖然容貌清純稚嫩,但滿眼滄桑,顯是歷經過多少風雲變幻,看透了許多人情冷暖。
這個從自己的身體裏沖出的影像真的是那個越傾城嗎?玉傾突然間便沒了把握。雖然她擁有越傾城的回憶,知道越傾城的一切經歷,可是眼前這個少女,眼中一派閱盡世間萬相的冷漠,那會是一個十六歲少女該有的眼神麽?在與越傾城眼光相接的時候,她的腦海中突然想起在現代時常何立曾對她說過的一句笑言:“你的左眼滄海,你的右眼桑田。”
越傾城伸雙臂将光暈困于懷中,那光暈雖再前進不得,但越傾城的光彩卻也漸漸淡化,渾似在被光暈吸收一般。
玉傾尚未明白越傾城此舉的含意,忽然她的腦海裏響起了越傾城略帶歉意的聲音:“對不起。”
玉傾愕然,還沒來得及問将她道歉的原因問出口,越傾城卻已經接着說了下去。
“對不起,從今天起要換你獨自來承擔這一切了。
“我與當年的巫行天其實曾有過一個約定,她在取走我關于我兄長的記憶時,亦将我的一部分生魂附在那段記憶之中。所以,雖然後來我被錢南望挫骨揚灰,但我的靈魂,卻借那段記憶保存了下來,縱然處于休眠狀态,卻沒有魂飛魄散。等你主宰這具身體後,一旦繼承了那段記憶,我的生魂也随之複蘇。
“你完全吸收掉我與巫行天的記憶後,我便已在你未曾察覺的情形下,蘇醒過來。只是,你的靈魂太過強大,靈力太過旺盛,我的生魂并不完全,只有微小的一片,雖然也有巫行天的靈力相護,不至于被你吞食,但要想控制你卻萬萬不能。
“同時我亦無法察覺你對我的靈魂存在是何态度,是善是惡,畢竟,這具身體曾是我的,而現在‘它’為你所有。一山不容二虎,這道理相信你也明白。若一旦被你察覺我的所在,不知道你會不會想辦法将我趕離這具身體,一旦我的意識離開了這具身體,那我便是真真正正的死了;或者,更有甚者,說不定你會在有意識的情況下,故意将我的靈魂吞食,來壯大你的靈魂之力,增加你的靈力。
“我其實并不怕死,但我尚有我這輩子的使命沒有完成,我不可以便這樣離開。我不能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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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我都在盡力尋找我哥哥,他是我這輩子活着的唯一目标。
“在蘇醒的那時起,我便意識到你已經替我找到了我哥,那時,我真的好開心,可是,我卻沒辦法表現出來,只能努力克制隐忍。幸好,你那時因為記憶融合的關系,正處于頭痛欲裂的情況中,所以便忽略了我的存在。
“在這身體裏默默觀察了一段時間,我發現我們的目标其實大致相同,我要保護我哥,你要保護你的好友,這兩點原本并不相沖。可是,我的存在有時限,最多只能在這身體裏多活一年便會徹底消散。原本在知道你也要保護你的朋友時,我便可以放心,既然你的好友存在于我哥的身體裏,你自然不會讓我哥有絲毫損傷。
“我能感應到你對你好友的那顆真心,也明白你的真意,知道在任何時候,你就算賠上你的命,也絕對會護着她的周全。但是畢竟,你關心的只是我哥體內的另一個靈魂,若是在将來的某一個時刻,當兩者有了沖突時,你一定會毫不猶豫采取對我哥不利的手段。
“那——絕對是我不想看到的結果。
“于是我自私地利用了你。我在情勢适當的時候,将自己的靈魂融入你的思緒裏,引導你的情感走向,讓你不知不覺依賴起我哥,直到——再也離不開他。當然,有幾次因為做得過于明顯,很快就被你發現。但是,似乎那時你只是以為是這身體殘餘的思緒在作怪,并沒有懷疑到我的頭上。
“雖然這樣做有些對不起你,但是,我并不後悔。就算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選擇。你的朋友縱然無辜,我哥卻也全然無罪,你既然選擇了守護,那便,将這兩個人一起守護罷!
“只是,既然這樣,畢竟我便是欠了你的情,我也想着在我消散以前,找适當的機會回報你。而現在,時間到了。你已經依賴上了我哥,無法再對他置之不理,那便答應我,以後都照顧好他罷。他一生孤苦,早早便離開父母身邊,從此這世上再無一人真心疼他。而作為回報,此門既一定要有生魂獻祭,便由我去罷,算是提前謝你将來守護我哥一生一世。這一切的一切,我哥俱不知情,只願你能好好對待我哥,讓他以後的日子能開心一些。
“不過,最後求你一件事,盼玉姑娘不要把你我之間的事,告訴我哥,永遠永遠不要告訴他。他既不知有我這個妹妹的存在,那便一世不知罷,對他來說這未嘗不是一種幸福。若是知道,也不過徒增傷悲罷了。”
說着,越傾城對玉傾深施一禮,之後她的光彩,便最終消失于那光暈之中。
光暈吸收了越傾城的生魂之後,亮光突然大漲,幾欲刺瞎人的雙目。随即亮光飛回到大門之中,大門抖了兩抖,梵唱音慢慢消失,光亮也消失不見,周圍重又陷入一片黑暗。
片刻,忽然一陣“咯咯吱吱”的沉重聲音響起,接着洞內再現光明,卻是那兩扇大門已經洞開,陽光從另一邊照了進來。
越傾國本以為自己非死不可,哪知道閉目等了半天,卻是全無動靜,等他睜眼看時,只覺得洞中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情形,幸好随即大門便已打開,陽光透了進來。
越傾國想起山神的那句“定要有一人獻祭”的話,如今見到自己與喬容都安然無恙,不由大驚,一向溫和的臉轉成死人樣的蒼白,嘴唇也微微顫抖着,慢慢看向懷裏的玉傾。
——卻看到玉傾微閉着雙眼,睫毛微顫,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淚水。
越傾國看到玉傾顫抖的睫毛時,心下本已微微一松,再觸及她臉上交錯的淚水,不由又是一驚,急忙揮手解了玉傾的穴道,聲音微有些抖:“可是哪裏傷了?痛得厲害?”
那邊喬容也急急趕了過來。
他本能地躲過奪命光暈,在看到越傾國以身相護玉傾時,他不但未曾緊張反而對這種結果有些欣慰有些總算一切尚在預料之中的放松。
可是就在光暈即将沒入越傾國身體時,他卻看到玉傾的身體發出了微光,與光暈相接,之後那光暈便不再動,兩光僵持良久,沒想到突然間光暈便又大漲,最後玉傾身上的微光消失,光暈又飛回了大門,大門洞開。
光暈回轉,大門打開,這本是吸收了生魂之後的情景,但越傾國居然還能動能說話,難道最終出事的還是玉傾不成?她身上發出的那點微光,到底是怎麽回事?
喬容心下一陣急躁,急忙沖過來。
卻在看到玉傾被解了穴後微微動作放下心來,同時又有一種迷惑。
難道,巫女因為可與神對話,于是便連這裏的生人獻祭,都可避過不成?
玉傾卻不回話,只睜眼看了越傾國一眼,便緩緩向門外走去。
心下無比痛楚。
原來,越傾城那個女孩子,一直存在于自己的身體之中。
她為了找到自己的兄長,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罪,卻仍舊一心一意地堅定着這個信念,從未放棄過,哪怕曾經失去性命,哪怕被人挫骨揚灰。
她借自己的雙眼看着外面的世界,卻又提防着自己怕被自己傷害,那樣一縷游魂,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每日便這樣小心翼翼地存活于這個身體之中,不敢有一絲氣息稍洩,卻又在自己與越傾國情形危急之際,果斷決然地挺身而出?
她離開自己的身體時,自己所體驗的那種痛,不止是存在于腦海之中。甚至于自己的心上,都有着盛載不了的痛楚。
撕心裂肺。
那種劇痛,不似另一個靈魂離開這個身體,反而就像是生生在将自己撕扯成兩半一般。
越傾城,你小心謹慎地存活着,卻又在這種危急關頭毅然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越傾城,你做了種種事情,情深意重,情真意切。
可是,最後,你對我說,不要讓你哥知道你的存在,你希望我永遠也不要說出這個秘密。
你的身體,已被我占據;你的靈魂,已消散無跡;你的事情,再無人記得;你的父母早逝,你的兄長不知你的存在,這世間,再無一人對你有一絲牽挂懷念。
越傾城,這樣的結果,你可甘心?你可願意?
越傾城,你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