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在路上
三人又向西行數裏,終于到了斷崖邊。
玉傾站在崖邊向下望了望,只見崖間白霧缭繞,根本看不清高低深淺,轉頭問道:“喬公子,那些珍稀草藥便是在這崖下麽?要如何下去才好?”
“确是在下面,這崖間本有一道艱險的攀爬小路,慢慢挪将下去,便可到崖底。但因崖下只是生了幾樣世上罕見的藥草,道路又實在難行,所以就算是我們這些居住于谷中的人,也向來是能避就避,實在不得不采時才會下去尋找。之前的幾代醫仙也曾想過将崖底草藥移到上面來種,但蓋因崖下氣溫奇特,凡在下面生長的珍稀草藥,只要移到谷上,必不得活,饒是他們想盡辦法也不行,所以最後只得罷手。”
玉傾又向崖下望望,崖高人遠,便覺有頭重腳輕之感。她雖藝高人膽大,但畢竟只是一介女子,眼見這天險在腳下,心下也不由生出些怯意,轉頭又看到風華絕代的越傾國,忽地那點怯意便沒來由淡了,沖口道:“那我先下去看看。”
喬容忙制止她:“崖壁甚少人爬,上面青苔滑腳,玉姑娘又不熟識,還是喬某先來吧。”說着走到左近稍稍突起的崖邊,雙手勾住崖頂,深吸口氣,便慢慢向下挪去。
玉傾看得兇險,那顆心便不由又提了起來,不由回身看看越傾國,有些擔憂地道:“哥,你身子還未好,在這裏等我們罷,我看這崖路着實兇險得很,喬公子居于此地,對路還熟識一些,我跟他去便好。”
越傾國聞言未語,只靜靜看着玉傾。
玉傾心下有些奇怪,道:“哥,可是我臉上落了灰?”說着手在臉上擦了幾下。
越傾國微微一笑,臉上笑容霎時如春日暖陽般綻放,讓人不禁目為之眩:“無妨,你笨手笨腳,又不認路,我不放心。”細品起來,話裏竟似有絲寵溺。
玉傾“呃”了一聲,雖然自己不認路是真,但何時笨手笨腳來哉?可眼見越傾國也已行到崖邊,雙手按崖頂爬了下去,自己也只好跟着他向下攀行。
這崖間路确是難行。
正如喬容所說,因為日久無人行走,崖間可落腳處幾乎都生了青苔,一不小心腳下便會一滑,看看下面深不見低,玉傾深吸口氣,收斂心神,再不下向看,只一點一點挪動着腳步,慢慢踩着越傾國爬過的地方緩緩移動。
這樣龜行向下了大概幾丈之後,越傾國不知怎麽身子突然僵了下,然後腳下突然一滑,身子登時堕了下去。
玉傾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越傾國和自己要踏腳的石壁,越傾國一滑她便有警覺,頭腦中同時便跳出兩個想法:韓丹!哥!
來不及細想,玉傾伸雙手迅速去抓越傾國的身子。急亂之中越傾國的手臂雖然被她抓到,可是她在石壁上僅憑雙腳哪裏站得穩?何況還要加上越傾國的體重,兩人登時全都向崖底堕去。喬容面色大變,伸手去抓兩人,卻哪裏還抓得到?
玉傾與越傾國身在半空,玉傾揮着手想在石壁上抓住點什麽借力,這麽亂揮幾下,兩人身子已經落下了十餘丈,越傾國看着玉傾,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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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傾心裏着急,心道:“這下兩人死定了”,不由有些惱恨自己的不鎮定,怎麽能兩只手都伸出去抓人?正恨着,突然覺得臀部傳來巨大疼痛,只聽“蓬”的一聲,然後又是“喀喇喇”幾聲巨響,卻原來是下墜中的兩人撞到了崖間伸出生長的古松,那古松哪禁得起兩人的下墜之力?登時便斷了,但兩人的下落之勢拜古松所賜,也緩了不少。
越傾國眼見旁邊還有一顆古松,趁着勢頭已緩之際,右手驀地伸出便抱住了那粗大的樹幹,同時左手反過來緊攬住玉傾,原本只是玉傾緊抓他手臂的姿勢,這樣一來變成了他摟着玉傾垂在崖間的松樹幹上。
那古樹驟然間吃了兩人的體重和少許沖勢,雖然不致折斷,但仍舊上下抖動了半天方才止歇。這期間玉傾一直在心裏暗暗祈禱這樹千萬別再斷掉,若是再斷,兩人就真的會命喪深谷。
眼見古樹禁住了兩人的份量,玉傾長吐一口氣,轉頭看向越傾國剛要說話,卻聽越傾國胸腔一陣震動,低咳了幾聲,鮮血順嘴角淌了下來。
越傾國餘毒未清,現在妄動真氣,身體哪吃得消?真氣混着餘毒反噬,他登時便氣血逆轉,一股鮮血自嘴裏流出。
玉傾急道:“哥,你,你怎麽樣?”
越傾國搖搖頭,對玉傾微微一笑。他身子微微向崖壁伸去,腳勉強搭到了一塊突出岩石的邊上,慢慢移向崖壁,最終,兩人終于都站到了那塊突出的岩石上,驚魂稍定後的玉傾此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越傾國懷裏,不由臉上一紅,雙手攀住了岩壁,離開了越傾國的懷裏。
他們兩人倒并未偏離那條下崖的小路多遠,眼見旁邊便是一條裂開的大縫,勉強可攀援而下。玉傾雖然擔心越傾國的身體,但兩人這樣上不上下不下地站在壁間,終究不是個辦法,于是看了越傾國一眼。越傾國會意,又沿着崖壁,慢慢向下攀爬而去。
爬了幾步,上面隐隐傳來了幾聲喊叫,卻是喬容來不及拉住兩人,又看不清兩人現在的情況,心下擔憂,便喊了起來。
玉傾這才想到喬容尚不知自己與越傾國暫時脫離了險境,心裏不知擔心成什麽樣子,便有些負疚,也擡頭向上面回應了幾應,示意自己和越傾國都還活着。喬容聽得回話,手腳便加快了速度,想快些與兩人會合。
崖縫間日久無人行走,不止是砂石,尚有長出來的草木,因此與上面相比,雖然好抓好落腳一些,但卻仍是難走。而且玉傾不知道這崖高到底幾許,這樣與越傾國慢慢向下,爬了甚久,卻仍是見不到崖底。眼見自己的手已被磨破,衣服也被不時伸出來的樹枝石角刮破,低頭看看下面的越傾國,也不見得比自己好到哪兒去。
這樣又爬了許久,大概是他們兩人落下的距離太遠,一直沒看到喬容趕下來。兩人爬得都有些手腳酸軟,可是仍是到不了盡頭。玉傾心下有些暗暗叫苦,不知道還要這樣爬多久。眼見自己衣衫已經多處破損,再不快點到底兒,到時不免太過狼狽。
正想着,兩人已移到了一處稍平坦一點的地方,此時正是并肩而行。越傾國看了玉傾一眼,忽地伸臂過去,将她擁在懷裏。玉傾全身一僵,習慣性手肘向後一擊,卻聽越傾國在她耳邊輕輕道:“抓緊了,下面有點滑。”只是手肘再收回已經來不及,只稍稍卸了點力,仍是重重擊到越傾國身上,耳聽得他悶哼一聲,卻沒再說什麽,只雙臂用力抱緊玉傾,突然身子躺倒,玉傾便壓在了他身上。
越傾國說了聲:“小心。”護牢玉傾,身子便向下滑去。原來這裏已經不像最開始那般直上直下,而是帶着傾斜角度。越傾國此時便是護緊玉傾,直接在坡上半滾半滑下去,只是這個方法雖然較手腳攀爬要快捷得多,躺在下面充肉墊的人肯定要吃不少苦頭。
這樣滑了一會兒,居然便已經到了崖底,越傾國輕輕推開玉傾,緩緩坐了起來。
玉傾雖然看不到他後背的情形,但看到那一路下滑的痕跡,到得後來隐隐透着暗紅,明顯是他後背已被磨出了血,而自己得他相護,一直到崖底都是平安無事,再未受到一點傷,心下不由微有異樣的感覺,伴着一種明顯來源于越傾城思緒裏的心疼。
越傾國推開玉傾後便沒有再看她,自己去了谷底的溪邊,脫下碎成一片片的衣服,上面還粘着殷紅的鮮血。玉傾沒有走過去,遠遠看着他在溪邊一點點清洗着血肉模糊的後背,身體偶爾僵一下或者抽動一下,明顯是觸到了痛處。
多少年了,這樣的生活?除了韓丹,她已經不記得,到底還有哪個人肯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玉傾心上一角,有些奇異地柔軟起來。
過了一會兒,喬容也已經下來了,他此時的樣子比玉傾也好不到哪裏去,月白的衫子早被崖壁裏的荊棘扯得東一塊西一塊,手腳上也多有破損之處,連高高束起的頭發都散亂了幾绺下來。
“你沒事就好。”見到玉傾安然無恙站在崖底,喬容第一句便是這話。
玉傾勉強沖喬容一笑,轉而又憂心忡忡看着溪邊還在清洗傷口的越傾國。
喬容順着玉傾的眼光看去,看到越傾國後眼神先是微微一暗,随即又恢複了正常。
“剛剛,他在掉落的時候為了救我們兩個,運了功,吐了血。”雖然根據越傾城遺留給她的知識而言,那個時候不過是牽動了毒素,比平時的藥量再多服用幾次藥便好,但她心裏仍舊擔心。
喬容道:“無妨,你若是仍是不放心,我再去給他切一次脈吧。”說着走了過去。
那邊越傾國清洗完畢,仍舊将碎衫穿在身上,雖然飄飄蕩蕩根本遮蔽不了什麽。喬容将外衫除了,遞給越傾國道:“穿這件吧,雖然也破爛得很,總比你身上的強。”
越傾國看了看,沒說話,接過來便穿在了外面,碎衫卻仍舊罩在裏面。
喬容伸出手,看起來像是要幫越傾國切脈的樣子。越傾國卻伸手一格,嘴唇微動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聲音太低,玉傾沒有聽清。
不過看喬容沒有再勉強的樣子,或許越傾國是在拒絕。
那邊兩人互動,這邊玉傾将注意力放在了觀察周圍地形上。
從下面望上去,崖間仍是白霧彌漫,一眼看不到頂。崖底地方不大,四處峭壁環繞,大約是離地面太遠的緣故,明明谷中溫暖如春,這裏卻隐隐有幾分寒意。不遠處的地上,生長着幾種看不出名字的花草,有紅有粉有黃,在風中微微搖曳着。
“那幾種都比較珍貴,不過不是我們這次要采的。我們要采的那幾種,還要往稍遠處走一點。”喬容此時已經走過來,見玉傾一直看着那幾種藥草,以為她有心去采,便開口道。
玉傾“嗯”了一聲,卻不應他,只回頭看看走過來的越傾國。那件破碎衣衫披在他身上,他唇邊的血跡已經洗去,唇色微微泛着蒼白,幾绺墨黑的長發濕了水,沾在他的臉上,映着那雙溫柔的眼眸。雖然衣着破爛,在玉傾眼中,卻是絲毫無損他的絕代風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