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洗衣
清晨。
醫仙谷。
一個清麗脫俗的少女正蹲在溪邊,用力揉搓衣服,姿勢生硬,看起來相當不熟練。
一個月白衫子的俊雅青年走到她身後,看着她僵硬的洗衣手法,不由“噗”一聲笑了出來。
少女轉頭,擡頭看了看年輕人,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喬公子這麽早?我哥醒了麽?”
喬容臉上笑意不變:“巫女大人更早。我剛去看過,越公子剛剛醒來。”
“不要叫我巫女大人了吧?你救了我哥,說起來我還要稱你一聲‘恩人’呢。”
“哦,那在下腆顏就稱聲‘玉姑娘’了。”喬容倒也不在這上面過多堅持。
玉傾轉頭,繼續揉搓衣服。
“那位秋姑娘怎麽不見蹤影?”堂堂巫女大人跑來做這些洗洗涮涮的活,說起來實在有點讓人不敢相信。
玉傾微微一笑:“百合去山下采買糧食和日常用品。”
自越傾國醒來後,幾人都松了口氣,可是喬容說越傾國體內餘毒難清,還要在這裏住上一陣才行。玉傾對此自然沒有絲毫異議,秋百合一向唯她馬首是瞻,見她不反對,自己便也随着住了下來。
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彼此間都漸漸熟了起來,玉傾再見到喬容,也不像最開始時的拘謹,雖然終不似對越傾國那般自然,但單獨相處時,倒也能與他交談幾句了。
只是醫仙谷中頗缺人手。
據喬容所說,醫仙谷中向來不曾有外人居住,那些求醫的人,都落腳在青牛集上,之後派人來求山,若醫仙谷中人有心去救,便會去青牛集上診治,若無心救人,那些人便是求死,醫仙谷中的人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因為住在醫仙谷中的人只有歷代醫仙與他們的弟子,所以醫仙谷中的一切衣食住行,都要親歷親為。以前谷中衆人便是自食其力,吃飯洗衣全部要自己動手,連茅草屋都是谷中人親手所建。醫仙谷大概是因為有高山環繞,擋住了外界寒冷,所以谷內一向四季如春,适合大多數草藥的生長,那些房前屋後的草藥,也全是谷中人自己種下,當然,這谷裏野生的名貴草藥倒也不少,不過基本都聚集生長在谷中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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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既無下人,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動手。玉傾與秋百合雖是女子,但也并不柔弱,住在這裏不好一切都勞喬容動手,畢竟喬容雖是主人,卻非下人,而且還每日要為越傾國看診。所以自住下以後,秋百合便包了衣食方面,山下既然有市集,每次糧食采買都是秋百合下山去買,平時的洗衣做飯也全是秋百合所做。不過秋百合不在時,玉傾也會幫她洗洗衣服,只是這種時候少之又少。
說起來玉傾在現代也算是自食其力,自己也能做得幾手好菜,但她用慣了那些現代化電器,洗衣有洗衣機和洗衣粉,做飯有電磁爐和煤氣竈,如今一到這個洗手只能靠雙手或木棒,做飯只能靠大竈和木頭的地方,活脫脫便表現成了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蟲。
不管怎麽說,秋百合只是玉傾一個人的侍女,而喬容向來自己自足慣了,也不會把自己的事推給別人,因此四人同住的時間內,秋百合負責做飯采買和洗玉傾與自己的衣服,至于喬容與越傾國兩人,飯可以同吃,衣服便只能他們自己洗了。好在越傾國雖然毒素未清,但平時下地行走已無大礙,洗洗衣服倒還可以。
“在下看玉姑娘,總覺得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哦?”大概,是聯想到越傾城了吧?畢竟,這身子本就是她的。
“在下早年曾結識了一位朋友,容貌與玉姑娘頗多相似。”
玉傾微笑道:“這麽巧?不知喬公子那位朋友身在何處?”
喬容臉上忽地滑過一抹落寞:“紅顏薄命,已然故去了。”
玉傾一直低着頭搓着衣服,倒沒有看到喬容的表情,不過聽他聲音裏似乎頗有傷感之意,想起越傾城之前與他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注定的宿敵。醫與毒,本就是相生相克之性,當年喬容與越傾城相鬥,下手也俱是狠辣,雙方都明白這種争鬥必是不死不休。想不到越傾城死後,喬容尚還念着她。
只是不知道這份感念是發自于他的真心,還是他說來試探自己的?
“喬公子神仙中人,那位姑娘若地下有知,知道能讓喬公子如此挂念,想來心中也會甚感欣慰。”
喬容喃喃道:“當初她活着時,我以為我們的關系真的像我師父告訴我的那般,是要糾纏一世,不是她死,便是我亡,因此每次出手都絕不留情。可是幾年前我聽到她的死訊時,我才突然發覺,這世間一下子寂寞起來,似乎再沒有什麽人能惦念能牽挂了。原來她在世時,我每天心心念念最多的,便是如何打敗她,現在想想,便是想着打敗她,也算是在想着她罷?”
玉傾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随即繼續清洗起手中的衣物來。
喬容這番話與其是說給她聽,不如說是自語更恰當一些。
這個人,是不是以前一直以為自己與越傾城是一世的仇人,在越傾城突然死去,才發現自己對她有別樣感覺?
“不知道喬公子那位紅顏是病故的麽?”說來不是沒有蹊跷,越傾城既為暗衛,肯定不可能将自己的這重身份告訴喬容,那她後來在暗門中受盡折磨,最後被錢南望挫骨揚灰一事,也當是隐秘至極,甚至連屍體都被挫骨揚灰,可說是連曾活在這世間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得幹幹淨淨。
喬容又是從何處得知越傾城已死的消息?
“不知道。”喬容微嘆道:“我與她身份而言就注定是敵人,每年都會有幾回争鬥,不管她去了哪裏,我都會在決鬥前期盡力找到她,而她似乎也盼着與我的決鬥,每次都會故意留下一些痕跡或者線索讓我能盡快找到。她與我,其實是同一類人,背在身上的使命,如果不是死了,那便一定會完成。所以在幾年前的一次決鬥中失約之後,我便知道,她大概是出了什麽意外,否則就算四肢俱斷,她便是爬,也會爬到我面前的。
“而自那次之後,這幾年,她一次都再未出現過,江湖中也徹底沒了她的消息,于是我知道,她一定是已經離開這個人世了。”
玉傾站起來,将手裏揉搓過的衣服用力展開,覆于水面上,打算重新漂洗幾次,哪知道溪水水流有些急,衣服順着水流漂了出去。
玉傾“哎”了一聲,身子前傾伸手去抓,急亂中卻又把旁邊那盆已經清洗好的衣服全部碰落進小溪之中。玉傾顧不得踏進水裏,急着将這些落入水中的衣服撈起,最先漂走的那件衣服卻已經漸漂漸遠。
喬容見了,也急忙踏入水中,顧不得濕了鞋襪和衣衫下擺,趟着及膝的水将那件漂遠的衣服提了起來。
玉傾這邊手忙腳亂将幾件洗好的濕衣重又放回了木盆中,看到那邊喬容站在水中,明明神仙般的人兒,卻搞得鞋襪下衫盡濕,明知他是因為出手幫自己才落得如此下場,自己若是笑他未免太不厚道,但仍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
那邊喬容看到玉傾一向清冷的玉面忽地含笑,便如朝陽破霧,映着眉間那幾瓣嬌豔欲滴的花瓣,端的是明豔不可方物,不由呆了一呆,低頭看看手中抓着的濕衣以及自己的狼狽樣,也不覺笑了起來。
兩人這般相視一笑,之前那種隔閡生份便立時淡了不少。
喬容走到溪邊,玉傾伸手将他手中的濕衣接過,告罪道:“勞煩醫仙大人出手,一衣帶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喬容看她模樣便知她定是在心裏偷笑,不由道:“好個調皮丫頭,好心幫你取衣,還被你嘲笑。”
玉傾忙板住臉,可是轉頭看到喬容的狼狽樣子,忍不住便又“哧”了一聲。
喬容嘴角噙笑,無奈看了玉傾一眼。
“兩位在笑什麽?”一道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
玉傾轉頭看到居然是緩緩行來的越傾國,不由喜道:“哥,你起來了?今天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越傾國看了喬容一眼,含笑對玉傾道:“好得多了,有喬醫仙在,自然妙手回春。”不知是因為玉傾今天心情大好還是什麽,她竟覺得越傾國此時的話裏少了以往的那些淡淡疏遠的語調。
玉傾眼睛一眯,道:“那就好。百合已經去鎮上采買糧食了,竈上現在還有熱的白粥,哥要不要喝一碗?”
越傾國溫和道:“好,那就有勞妹子了。”
玉傾将濕衣全部放回盆裏,轉身要往回走,忽又站定扭頭對喬容道:“喬公子,害你的衣衫濕掉了,外面風大,還是盡快回去換件幹衣吧。”說着才又向回行去。
越傾國淡淡地看着喬容,眼神變幻。
喬容嘴角一翹,一絲竟有些邪氣的笑浮現出來。
“她什麽也不懂。”
“這與我無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