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喬容
玉傾這一跪,便是一整天,直從太陽東升跪到西落。
秋百合幾次想勸玉傾起來,堂堂巫女,何至于要以尊嚴來相求別人援手?可是每次開口時,看到玉傾眼神中的堅定,她都無法再說下去,最後只好閉上嘴也在玉傾身後陪她跪着。
傍晚時分,小溪上游突然傳來一陣歌聲。
玉傾聽得有人,臉上一喜,便想繼續相求,只是她張開嘴後才發現,原來這一整天的水米未進,她的嗓子此時已經無法再發出一絲聲音。
不過也不必她再說什麽。
水上游緩緩走過來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男子,身着月白衫子,雖然背着一個藥簍,手裏還拿着一把花鋤,但絲毫無損于他的潇灑閑雅。
玉傾面上一松,卻說不出話,只能跪行幾步上去,拉住男子的長衫,回頭看看昏迷中的越傾國便暈了過去。
微微睜開眼,入眼便是簡陋的青布帳頂。玉傾剛想坐起,手剛一動,一陣疼痛便幾乎入心,只得又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
她知道,這一次她純是在憑自己的功力硬撐過來。為了能早點見到喬容,她生生将三天的路程趕成了兩天,一路上統共也只停下來喝過幾回水,用過幾口幹糧。
再次醒來,這身子幾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門“吱呀”一響,秋百合輕輕走了進來。這一路上她也随着玉傾趕路,但畢竟沒有多背負個人,所以雖然也是精力耗盡,卻并沒像玉傾那般傷身,也因此醒來得也比較早,剛醒就急着過來守着玉傾,雖然玉傾一直沒有清醒,她仍舊早晚幫她擦手淨面,隔一段時間喂玉傾一次水,按醫仙的叮囑按時喂玉傾服藥。
看到玉傾居然已經清醒,秋百合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色,急步上前。
玉傾張了張嘴,道:“我哥呢?”聲音仍舊嘶啞難聽。
秋百合道:“越公子已被醫仙接手救治,想來必不會再有危險,巫女大人不必擔心。”
玉傾“嗯”了一聲,還是想坐起來,秋百合急忙伸手慢慢将她扶起,又将她穿好外衣鞋襪,扶她下床。
玉傾頭幾步時尚覺得全身疼痛難忍,試着運起靈力,在周身行過幾遍,疼痛這才稍減,勉強在秋百合的攙扶下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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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居然是白天,玉傾記起自己昏迷時是在黃昏,不由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兩夜一天。”
玉傾點點頭。
看來,就算是成為巫女,這身子畢竟仍舊是凡人,根本不可能像那些小說裏所寫一揮手斬殺敵軍三千,一動身便于百萬軍中取敵軍将領之首而如入無人之境——只是連續幾天奔波,這身子就已經透支破敗若斯了,若不是尚有護身靈力可緩解全身的痛楚,她現在仍得躺在床上熬時間。
“你可有去看過我哥?”
秋百合道:“去看過一次。當時越公子還未清醒,不過已經不再咳血了,醫仙正在為他清毒。”
玉傾又點點頭。
秋百合不知醫仙的名字,只能這樣稱呼他。
而喬容對于自己來說,當算是熟人了吧?
雖然現在這個靈魂喬容不認得,但這具身體以前的主人,畢竟曾年年與喬容都有過幾回生死之争。
不知道越傾城死後,喬容是否會因為少了個敵手而寂寞?
他這幾年一直都隐居于谷中沒再出過谷麽?
玉傾走出門後才發現,原來這裏一徑結了四五間茅屋,屋前屋後都是藥圃,裏面種了各種草藥。玉傾一眼望去,倒也有不少熟知的。
她自己所住這間是最右邊的草屋,秋百合扶着她,向左走過兩進,到了第二間茅草屋處。
玉傾緩緩上前,手剛碰到屋門,聽到屋裏傳來了談話聲。
“不管怎麽說,這種虎狼之藥,藥性甚是霸道,還是要當心才是。”
“嗯,我知道。”
“她竟為你能在力竭之際仍舊一跪便是一天,對你還真是用心。話說回來,若非不是真的完全沒有疤痕,年紀也相差了些,我還真以為她會是毒王呢。”
玉傾再沒聽下去,手上用力推開了門。
門聲一響,屋內的兩人便俱都轉過頭來。
躺在床上的是越傾國,大概毒性已被克制,現在他的面色好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那般灰敗晦暗,床邊椅上則坐着另一個溫文的青年,面目俊美,表情柔和,總給人一種未語先笑的感覺。
這溫文青年便是這一代的醫仙喬容。
玉傾看到越傾國已經醒來,一直提着的心不由放了下來,先對喬容施了一禮道:“多謝醫仙對我兄長援手,大恩大德,此生不敢相忘。”
喬容微微一笑,玉傾頓覺整個室內都是一片春光:“巫女大人客氣了。之前不知巫女大人大駕,心下已是惶恐,如今哪還受得起巫女大人這般大禮?當真是折煞小人了。”說着真的起身向玉傾還了一禮。
玉傾對他一笑,轉頭向床邊走去:“哥,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越傾國輕笑,道:“已好多了,雖然尚有部分毒素未清,不過有醫仙出手,假以時日,徹底清除也只是時間問題。這一路上累壞你了。”
玉傾轉頭看看秋百合,秋百合對她搖搖頭,示意自己并沒有告訴越傾國是玉傾背了他一路奔将過來。
玉傾會意,知道越傾國大概只以為是自己乘了馬車帶他過來,也沒有過多解釋,只微笑道:“你能及時解了毒就好。”
一邊喬容卻似對玉傾很感興趣般,一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神有好奇有探究,但并不露骨,也不會讓人因被冒犯而覺得讨厭。
玉傾與越傾國本已相處熟稔,單獨與他在一起時也偶爾會露出小女兒性情。但雖然越傾城與喬容曾多年纏鬥,自己畢竟與他算是第一回見面,雖然覺得喬容的氣質與越傾國頗有些相似之處,但仍覺得很是拘謹,許多在單獨面對越傾國會說的話也全都說不出口。
喬容卻不似外面盛傳那般古怪及不近人情,至少給玉傾的感覺,他現在笑得很溫暖,連說話的聲音都覺得很溫暖:“不知巫女大人如何找到這谷的入口呢?”
“開始是別人指點,真來到了此地,才發現入口難找得多,幾乎把那片地方一寸寸找遍才終于看到了這個入口。怪不得外人都覺得醫仙谷是個神秘所在,就算知道大致方位也很難得其門而入,原來入口卻是這般隐秘。”
“其實當初第一代醫仙找到這裏時,只是看這裏環境清幽,又很少外人來此,才動了在此地潛心研究醫術的心思。雖然外人都把這裏叫做醫仙谷,我們自己卻并沒有真的把這裏劃山而居歸為己有,還是依照山下鎮民的名字叫它青牛山。”喬容的聲音,清朗溫潤,與越傾國一樣的溫文爾雅,只是少了那種磁性。
喬容說完這番話,室內便再沒有人開口。
越傾國毒素未清,神志似乎也未完全回複,再加上他平時話便不多;玉傾在陌生人面前一向習慣了戴着清冷高傲的面具,如今雖然只多了一個喬容,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與他多有照面,但畢竟不是自己親自接觸過,雖然勉力保持微笑,但卻找不出什麽話題來打破這種寂靜的局面;而喬容似乎并未意識到室中的冷場,坐在椅上仍舊打量着玉傾,不知是因為玉傾與他記憶中最後一代毒王相似的相貌,還是因為玉傾的巫女身份。
“醫仙大人,我們巫女大人既已醒來,不知身體可還有大礙?”秋百合見三人都無開口之意,自己惦着玉傾的身體狀況,索性便開了口。
“姑娘不要稱為我醫仙大人,在下姓喬,單名一個‘容’字,姑娘稱我喬容便是。巫女大人只是連續幾日夜未曾安枕,再加上似乎也沒有正常飲食,功力耗費也相當大,因此身體才會一時間承受不住,精心調養幾天便好。不過在下還有一句話奉送,不管怎麽樣,身體健康畢竟是最重要的,像這次這種情況,以後發生得越少越好,不然,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抗不住。”
秋百合微微一禮,道:“喬公子。”雖然她對越傾國不能說無禮,但對喬容顯然更加禮數周全,也不似對越傾國那般冰冷。
這也難怪,雖然越傾國和喬容在氣質上很相似,都是神仙一般的人,但是,越傾國其人給人的感覺一直是溫文中透着疏離,似乎總是想拉開自己與別人的距離;而喬容則不是,他的笑容與聲音都帶着一股淡淡的暖意,文雅而溫暖,所以,別人自然很容易對他心生親近之心。
玉傾稍坐了一會兒,又問了幾次越傾國的情況,對他的現狀了解得比較清楚以後,才站起身向兩人作別離開。
她問越傾國的情況時,喬容一直回答得很耐心很詳細,可是在玉傾與秋百合轉身要離開的一剎那,喬容的眼神驀然間變得深邃起來。
可是很快,他的臉上又浮現出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向一直卧在床上很少話語的越傾國看去。
——他料得不錯,我果然對她很感興趣。
——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