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風華
玉傾輕聲哼了兩遍,音量漸高。此時她的詩已書畢,秋百合将那張宣紙掀起後,玉傾筆重新沾了墨,繼續在下一張紙上塗抹,線條流暢,卻是副圖畫。
她的淺唱益清,場中人漸漸聽明了歌詞。
在這般寂靜的夜裏等着你
重拾那時忘記了的微笑
距離當時只有短短的日子
一想到就會溫柔起來
去到星星聚落的地方
祈求你永保笑容
即使現在遙不可及
我們一定能夠重逢吧
從何時起你的笑容變得如此飄忽無常
自從那次錯誤開始
珍貴的回憶成為了光束
去向遙遠的高空變得更強
去到星星聚落的地方
希望我的思念能夠傳到你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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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要與冷漠相擁
即使現在遙不可及 我們一定能夠重逢
在寂靜的夜色中……
唱過兩遍之後,玉傾忽然又轉成了那種古怪的發音,再次輕語低喃了一遍,然後,右手靜止,左手放筆,臉卻擡了起來,目光直直向上方的座位看去。
目光所及處,看着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國師。
——韓丹,縱然現在遙不可及,我一定,能帶着你,一同回到我們的時空去。
國師的目光第一次與她交彙而沒有錯開。
良久。
終于醒過神的衆人發現了兩人的無語對視,卻沒有人想開口打破眼前的寧靜。
剛才玉傾的淺吟,聲音美麗低婉,卻又帶着某種讓人說不出的心安,使人不知不覺中靜下心來,再加一點思念,一點憂郁,揉合成一種奇異的魅力;而此時場中相隔對視的兩人,一個雪衣優雅,風華絕代,一個出塵飄逸,絕代風華。
若這兩人站在一起,會是一幅多麽讓人賞心悅目的圖畫?
最終,一個杯子的落地結束了這片寂靜。
丹鳳公主掩着嘴笑道:“真是對不住,手滑了。”
靖平王爺的眼神晦暗難明,示意宮女将棋局與書畫全部置于場地正中,供人鑒賞。
乍看清棋局,各國使團中便有精于棋道的人驚嘆一聲,也顧不得禮節,起身大步走到場中棋邊,看着那黑白混戰膠着的棋局癡癡不語。
卻也另有人道:“此棋雖落子如風,卻出自宮女之手,如何能算得一項?”
玉傾微微一笑,示意那兩名宮女作答。便有一宮女施禮道:“适才遵巫女大人吩咐,由她指點我們落子,我們只需将子擺在巫女大人指示的地方即可。”
另一宮女亦道:“巫女大人右手彈琴,左手寫詩,口中卻不停說着我們要落子之處,難道諸位大人沒聽到麽?”
她這話一出,聞者俱驚。
江湖中确有“傳音入密”的功夫,說出的話只讓特定的人聽到,其餘人都不會察覺。讓他們驚奇的不是這門功夫,而是玉傾居然将這功夫用在了此處,用思之奇巧,确是想人之所不曾想。随即便有人悟到為何玉傾一開始不曾和樂而歌,原來她彼時正指導兩宮女下棋。
“……大弦嘈嘈——實在看不清。”那些剛剛參加過詩文賽的文人們伸長脖子也無法看全詩文,紛紛站起身圍到那幾頁詩旁邊,幾人執一張細細品評,不時還微微搖頭晃腦地念出幾句。自玉傾那句“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一出口後,他們便收起了最開始的狂傲态度,一直盼着能再聽到幾句,此時眼見玉傾落筆成詩,卻偏偏離得遠了看不清,無法盡興,心裏着實搔癢難耐,幹脆便學那幾個棋癡一樣圍上來了。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霓裳》後《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莺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拔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妙,實在是妙啊!”有人大聲念出紙上的詩文,在一邊擊節贊嘆。
一詩文賽上的清國選手突然走到玉傾面前深施一禮下去,“巫女大人文彩飛揚,吾等心下着實仰慕。這琵琶曲彈得美妙,巫女大人更是寫得傳神,今日小人着實開了眼。此前對巫女大人不敬之處,還望巫女大人海涵。”
他這一拜,那些文人們便紛紛施禮,一片請罪之聲。
這邊還沒完,那邊品畫的又争論起來。原來玉傾最後一張宣紙,畫的是秋百合彈奏琵琶,其實不過寥寥數筆,眉目尚都看不清楚,口鼻更是面巾掩蓋,但難得的是神入骨髓,任座中任何人一眼看去,都立刻辨得出那畫上神仙一般的人兒便是彈“綠意”奏《霓裳》和《六幺》的秋百合,那種冷傲神氣直似透過紙張直撲入面。當下便有人驚為神作,卻又有人說這種眉眼不清的畫如何稱得上神作,兩邊開始争執不休,到最後原本的謙謙文人竟吵得臉紅脖子粗,哪裏還有什麽體統可言?
玉傾看向夜舞:一心幾用,這算得絕世技藝不?
夜舞微皺着臉摸了摸鼻子。
玉傾再挑眉:有本事你也找幾個能這樣的,我就把“綠意”還你。
夜舞苦笑。
是的,這種絕世技藝,就叫——一心幾用。
若單是就其中任何一項而言:
琴,是被大半毀掉只餘一弦的古琴,她取了巧,奏了日本曲調的《靜夜》,先是用日語低唱兩遍,再用中文唱出歌詞大意,其實憑心而論,只看她的演奏或唱法甚至詞曲,在這個時空大概都算不得絕世,頂多算是一種無傷大雅的俚語小調。但是,單弦奏曲是她在現代的時候兒時和兄長玩過的游戲,這種獨辟蹊徑的辦法她自信在這個時空算是獨創。
棋,是很常見的黑白棋,也就是圍棋。但她仍舊取了巧,融江湖中的“傳音入密”囑宮女落子,而所成就的棋局,則是棋癡們的最愛:珍珑。珍珑嚴格說來,其實并不是兩人對奕所得的陣勢。尋常“珍珑”少則十幾子,多的有幾十子,各不相同,難度自然也不同。而玉傾現在所設的這個“珍珑”,已有上百子之多,是“珍珑”中相當困難的一種。當然,若只論棋,“珍珑”雖難得,倒也算不上絕世。
書,此時是書法同詩文。詩文她是直接用了唐代大詩人白居易那首家喻戶曉的《琵琶行》中的名句,書法則是她從小自練的左手筆。在古代,大多數女子都是寫得一手秀麗的簪花小楷,像她這種左手執筆書得鐵鈎銀劃的,實是極少。
畫,便是古代常見的畫法,肖神不肖形。
這些人的驚異,不止在于每一項的出色之處,更在于,她是同時完成了幾項。
單列一種而言,已是精彩甚至極品。
若同時而為,試問世間幾人能夠?誰人能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