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絕世
“噗。”不知道哪個席位上有人失聲笑了出來。
夜舞一臉怨怼地看着玉傾。
玉傾垂眸。
一直以來,她都深惡痛絕這種摻雜了利用的感情。她不喜歡僞君子,同樣讨厭真小人。
不過——
她轉眼看看秋百合,她一直記得秋百合在看到綠意時眼中迸發出的亮意。
秋百合一直規規矩矩地坐在席位上,但她眼神裏深藏的一絲落寞卻逃不過玉傾的眼。
她其實——還是放不下“綠意”吧?
玉傾心裏嘆了口氣。
“夜舞公子,詩文不是不可,但——須以‘綠意’來換。”
玉傾此言一出,場中人大嘩。
“綠意”是琴中絕品,什麽樣的詩居然要以這麽大的代價來換?
雖然适才玉傾信口所吟兩句确是精妙,但若以“綠意”來換,仍未免有獅子大開口之嫌。
夜舞妖嬈笑道:“小傾兒,‘綠意’不是不可。不過——僅以一首詩來換,未免不足。”
竟是将玉傾所說的話又交還給了她,果然是不肯吃虧的主。
玉傾道:“那依夜舞公子所言,如何才肯換得?”若不是因了那“綠意”确實合秋百合的意,她才不會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擔這“賣弄”之名,若夜舞所提條件太過苛刻,她也只好對秋百合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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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舞道:“‘綠意’是世所珍品,只要小傾兒能展示出一項足以稱為絕世的技藝,夜舞便以‘綠意’相贈。”他這明顯是有意為難了,任何技藝,哪怕再出色再高超,若別人說一句并非絕世都未嘗不可。
“何為絕世?”
“很簡單,若只有小傾兒做得到,自然別人想說并非絕世也難。”
他們在這邊唇槍舌劍鬥得歡,那邊人原本還有低聲私語的,此時也都閉了嘴,靜看這邊的熱鬧,就連皇座之上一直充當泥塑的九五之尊都撫着下巴看過來。
“絕世?哼!”玉傾冷笑一聲,看向秋百合,“百合,前幾日的曲子可記熟了麽?”
秋百合起身道:“已經熟了。”
“那就在此間試試手,如何?”
秋百合倒也乖覺,直接轉向夜舞:“懇請夜舞公子暫借‘綠意’一用,如何?”
不管是否能真的絕世,先讓百合試試看這“綠意”合不合她的手再說。玉傾微帶挑釁地看向夜舞。
夜舞苦笑一聲。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向自己借用“綠意”,還強調是“暫借”,當着這麽多人,他如何能拒絕?雖然他分明看到那女孩看向“綠意”的眼光居然泛着惡狠狠的綠意,讓他不由聯想到數年前自己曾碰到過的那群惡狼。
秋百合取過琵琶,先叮咚幾聲試了聲,又調了音,然後輕施一禮道:“小女子所奏乃巫女大人數日前所贈的兩首曲子,《霓裳羽衣曲》及《六幺》。”說着坐于席間,輕彈起來。
《霓裳羽衣曲》與《六幺》都是唐代出名的曲目,這段時日玉傾與秋百合朝夕相對,雖然秋百合琵琶已毀,但看得出她對琵琶曲的喜愛不曾有過半分的消減。玉傾在現代所學的是筝,但她的BT老師讓她硬背下數百首別的古琴的曲譜,當初背得她頭大,如今卻正好選了兩首琵琶曲送了秋百合。
秋百合見獵心喜,縱無琵琶在手卻仍是硬生生将曲譜背了下來,現在有了綠意,權當試手。開始幾聲尚有些生澀,彈得一會兒便漸漸流暢,人也慢慢沉浸到曲中去了。
玉傾見衆人都一臉怡然模樣陶醉在琵琶聲中,輕轉身對一旁侍立的宮女吩咐了幾句話。那宮女悄悄退下,不一會兒便回來,身後跟了另外一個宮女,兩人奉上筆墨紙硯古琴并黑白子棋具一副。
玉傾示意宮女磨墨,自己則将棋具擺在旁邊的桌上,左手展開宣紙,右手邊放了古琴,又轉頭對兩個宮女說了幾句。夜舞饒有興味地看着玉傾的舉動。
秋百合琵琶曲終了,靖平王爺輕輕拍了下掌以示贊賞,曲目雖好,但稱為絕世肯定過譽,不過是勝在新奇,這兩首曲子雖從沒聽別人奏過,卻也不見得比這個時空的曲目高明多少。而且曲譜雖然是玉傾所贈,彈奏之人卻是秋百合,這功勞怎麽也算不到玉傾頭上。場中人欣賞過秋百合的琵琶技藝,注意力又放在玉傾身上。
秋百合也不看別人,只随手将“綠意”置于桌上。
夜舞看看“綠意”,看看秋百合,又看着玉傾,那意思很明顯:借用完了,是不是該歸還了?
玉傾下颌微揚,秀眉輕挑:歸還後等下還要再取回,太麻煩了。
她的倨傲落在夜舞眼中,竟變成了俏皮。夜舞苦笑着揉揉鼻子。
玉傾取過桌上的杯子,傾盡杯中茶,突然往桌上一拍。
一聲脆響,杯子破裂成幾瓣。諸人都看着玉傾的舉動,不明所以。
玉傾随手拾起一個碎片,便有宮女上來将桌面的碎瓷清理幹淨。
夜舞唇邊帶笑,突然掃了靖平王爺一眼。
靖平王爺也正看着他,眼光在空中交接了一下,彼此眼中都沒有什麽善意,立刻又都轉了開去。
玉傾手執碎片,忽在琴弦上一掃,七弦登時便斷了六弦,只餘一根孤弦靜待。
包括夜舞的臉上都現出了驚詫之色。
玉傾的“絕世”之技尚未出手,卻先自毀古琴,用意何在?
玉傾用碎片在孤弦上輕攏慢挑,孤弦随着她動作的變換居然發出了不同音調的聲音,咿呀嘲哳。她滿意一笑,左手執筆,沾了墨,右手的碎瓷片則在孤弦上輕滑過去,兩個宮女在她的示意下,分立于棋盤兩邊,一執黑,一執白。
衆人漸漸回過味來,有些體會到玉傾的用意,但更多的卻是不信,都震驚懷疑地看向玉傾。
玉傾卻不再理會那些人臉上諸般好看的神色,右手輕落,空靈卻奇異的樂曲流瀉出來,明明只是一根孤弦,在她的纖手下竟似有了生命般;同時她左手落筆,龍飛鳳舞般寫将下去,雖為纖柔女子,卻字字鐵劃銀鈎,力透紙背,一張紙寫過,秋百合上來另換過一張,她便繼續寫将下去,那邊的兩個宮女,則手中不停地落下黑白棋子,一場酣然戰局亦漸漸成形。
一刻鐘後,那邊宮女棋局已畢,玉傾卻忽地開口低低唱了起來。
只是,雖然聲音柔和,發音卻甚是古怪,場中人都聽不懂她在唱什麽。
也不必聽懂。
空靈美麗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愁緒,一抹蒼涼,分明是在思念着什麽,僅是那低低的似有似無的哼吟淺唱,已經讓人想起那些離鄉的游子臉上的落寞,分離的戀人曾經耳邊的低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