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葉】狗血之庭

第6章 ☆、05

黃少天愣在原地，原本往前踏出的步伐生生地停了下來，他怔然地看着葉修，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睛。

他很想笑嘻嘻地像是什麽都不明白一樣地問葉修“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但是他知道這種行為毫無意義，葉修早就看破了他拙劣的小伎倆，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切。

這讓他在一陣不明緣由的恐慌之後無端生出了一點被欺騙的惱怒。

葉修見黃少天停下來了，也沒有在往前走，兩人在昏黃的路燈和光禿禿的行道樹之間相顧無言。

“先走吧。”葉修拉了拉黃少天的胳膊，“別在這裏被別人看到了。”

“你就那麽怕被別人看到？”黃少天的聲音暗啞，眼神灰蒙蒙的一片，笑起來的弧度偏于嘲諷，不複幾個小時前的朝氣蓬勃，“如果我硬要待在這裏呢。”

“你今天腦子不太正常。”葉修看着他，語氣裏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你走不走，不是要去吃夜宵。”

“還去嗎？”黃少天呆了一下，他分明從之前葉修的一席話中察覺到了撕破臉皮一刀兩斷的絕望。

“為什麽不去？”葉修主動握住他的手腕，“我不知道在哪裏，你走前面。”

短暫接觸的肌膚之間燃燒起不可思議的熱度，直到黃少天和葉修在包廂裏坐定後，黃少天的腦袋裏還是有點暈暈乎乎，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他覺得自己非常讨厭葉秋，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頂着“葉秋菊花黑”這種惡意滿滿的ID在魚龍混雜的論壇裏黑葉秋黑得風生水起。

他甚至還充滿惡意地揣測：一定是葉秋在外約的炮太多才不敢在臺前露臉，生怕被炮友們認出來。

而且這個沒有誠意的揣測還得到了葉黑界的一致叫好。

他曾經為此得意不已，只要有人像他一樣讨厭葉秋，他就覺得開心極了。

後來他加了葉秋的QQ,莫名其妙地和他發展成了關系看似很好的網友關系，喻文州每次經過他的身後基本上都看到他和一個備注是“菊花黑”這種奇異名字的家夥聊得熱火朝天。

黃少天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再也不登陸那個小號，再也不更新那個專樓，甚至也不看任何抹黑葉秋的言論，因為他發現自己一看就會産生一種氣憤的情緒。非常不講道理，非常莫名其妙，非常聳人聽聞。

他應該是讨厭葉秋的，他自己是這麽覺得的，并且深信不疑，但是随着和葉秋交談的時間拉長，他越來越從只言片語之中發現葉秋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樣子有點不太一樣。

其實何止是不太一樣，簡直是截然不同。

黃少天偶爾會很分裂，一方面無法原諒當初葉秋口無遮攔的那句話，一方面又喜歡上了每天和葉秋聊天的相處方式。

黃少天分裂成兩個，葉秋也分裂成兩個，一個葉秋讨人厭，一個葉秋讓黃少天産生了想要把他藏好不給別人看也不讓他和別人說話的念頭。

這種感覺其實很糟糕，有一段時間甚至心力交瘁，還好他的職業道德過關，沒有影響比賽狀态，只是在一天中的很多時候，一閑下來腦海就會被葉秋二字占滿。

這有點像是學生時代道聽途說某個同學是個私生活很糟糕人際關系複雜還經常跷課的異類，也偶爾見過一兩次他的兇惡嘴臉，所以一直以來懷揣着厭惡躲避得遠遠的，但是後來不小心跟他進行了接觸，卻發現這個人并非自己想象的那副樣子，反而激起了一種想要深入了解的貪念。

不可否認的是，葉秋真的是個很獨特的人，獨特的人容易遭人嫉恨也容易被人喜歡，因為人們既對未知充滿恐懼，又對異類充滿好奇。

對于黃少天來說，對于葉秋的厭惡原本以大比分壓倒了對于葉秋的好奇，然而随着時間的進展，他漸漸地被吸引，厭惡被沖淡，好奇絕塵而上。

所以至少他今晚是真心想要像個普通朋友一樣邀請葉秋吃個夜宵，随便談天，暫時性遺忘曾經讓他氣得發抖的一些故事。

結果他就像是蒙昧而未開化的原始族群，低劣的謊言和掩飾被葉秋一句話戳破，沒有過渡，沒有鋪墊，葉秋就這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哦，我全知道，你別裝了。

這種感覺遠勝于蛋疼，蛋疼你至少知道哪裏疼，而黃少天現在的狀況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疼，但就是難受，無處排遣的難受，讓他只能狠狠地盯着葉秋，就像是要跟他讨個說法。

而葉秋壓根沒看他，自顧自地倒了茶，雙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吹散熱氣，然後随意地一擡眼，才發現黃少天在看他：“嗯？要吃什麽？”他拿過了菜單，表情平常，就像他們兩個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前輩。”黃少天這麽叫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指什麽？”葉修問。

“就是……”黃少天自己說出來還是覺得有點恥，嗯嗯啊啊了一會兒才小小聲地說，“……我一開始不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事。”

“哦。”葉修翻了翻菜單，“還能從什麽時候，就是從你在網上開帖黑我的時候。”

黃少天這下徹底陣亡，他就這樣看着葉修，一動不動的，好像天崩地裂了一樣。

“你怎麽知道我……”黃少天都不知道這麽硬的話題該怎麽接下去，只覺得被砸得眼冒金星，焦慮讓他口幹舌燥。

“就是查了一下IP地址。”葉修說得特別輕巧，“用網上的話來說就是人肉，以前我們隊裏的CC業餘幹幹黑客，老早混網游的時候看誰不爽就黑誰，後來混職業圈就收斂了一點。”

黃少天沒說話，就這麽盯着葉修。

葉修的表情漸漸變得有點嚴肅，然後問他：“鹽焗雞和鹵味拼盤各來一份？”

“啊？……”黃少天一時難以反應過來，下意識接口，“哦。可以，還有這裏的海鮮粥不錯。”

正好這時候服務員來問他們有沒有決定好點什麽菜，葉修就報了這三個，然後服務員離開帶上了門。

随着門被關上的聲音，難捱的沉默開始蔓延開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葉修喝了口茶，“你這副死樣怪氣的樣子等會還吃不吃飯了？”

“你覺得我現在像是有心情吃飯的人嗎？”黃少天目無焦點幽幽地看着葉修。

“好吧，那現在開始解決問題。”葉修放下茶杯，往後仰了仰，調整成一個舒服的坐姿，“你先說說你為什麽那麽讨厭我。”

黃少天下意識地想反駁，但現在突然跟葉秋說“其實我也不是很讨厭你”，好像會顯得他很傻逼，他沉默了會兒才說：“去年全明星賽的時候，你不是在廁所裏說了句話嗎，被我聽到了。”

“我說什麽了？”葉修回想，可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而且還是一年前廁所裏的事，早像紙巾被水沖走似地在腦海裏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吧，你給我點提示。”

黃少天深呼吸了一下：“你說魏老大輸給隊長這個吊車尾後落荒而逃了。”

“哦。”葉修的反應平淡無奇，“我說錯了嗎？”

在剛才的一瞬間，黃少天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種葉秋可能的反應，無一例外都是像電影中那些戲劇性的轉折一般有着不得不說的前因，比如這一切都是個誤會，其實當時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他理解錯誤之類的說法。

黃少天心中充滿僥幸，希望就這樣迎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結果葉秋就這麽毫無顧忌地反問，“我說錯了嗎”。

“你沒錯嗎？”黃少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葉修的表情很淡漠，看在黃少天眼中顯得非常無情，讓他心中郁結起火氣，忍不住要噴薄而出。

“首先，我已經不記得說過這樣的話了。”葉修道，“但是你這麽一說，我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這的确是我會說出來的話。”

黃少天猛地站起來，葉修仿佛聽到他身側捏緊的拳頭咯咯作響，他笑了：“怎麽，想打我？”

如果可以的話，黃少天真想打他一頓了事，然後老死不相往來，就把曾經對葉秋産生好感的那個黃少天當作一個笑話，就地掩埋。

但是黃少天看着那張臉，怎麽都下不去手，卻越發火冒三丈起來。

“你真的覺得你一點錯都沒有？”

葉修自下往上看站着的黃少天：“我不知道你對我産生了什麽樣的誤解，我只是實話實說。”

“去你的實話實說！”黃少天像一只暴怒炸毛的貓，瞳孔似乎都放大了一些，

“我就不該在這裏跟你廢話。”

下一秒的黃少天像是和上一秒分離了開來，他冷靜下來，深深地看了葉修一眼之後朝門外走去，還差點撞上上菜的服務員。

服務員整個人懵懵的，視線在黃少天離開的背影和葉修端坐的身影間來回游移，直到葉修提醒他把菜放到桌上。

剛熬好的海鮮粥很鮮美，葉修嚼着軟糯的米粒和細碎的蟹黃蝦肉，一個人默默地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