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葉】狗血之庭

第7章 ☆、06

葉修拎着兩個打包盒，晃悠着走回嘉世訂住的酒店，胃裏溫暖的海鮮粥好像還在搖晃，路燈的光被枝桠割裂，行道上沒有人。

他走到酒店大堂的時候，看到角落裏蹲着一個人，身上的那件連帽衫很眼熟，因為剛才約他吃夜宵的那個人身上也穿着這件連帽衫。

葉修走到他的面前，那人發覺投下的陰影後擡起了頭。

兩個人沉默着對視了一會兒，葉修問他：“去我房間嗎？”

黃少天沒說話，只是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

葉修刷了房卡打開門，讓黃少天坐在沙發上，從小冰櫃裏拿了瓶蘇打汽水給他，再把原封不動的鹽焗雞和鹵味拼盤放在矮桌上。

“吃吧，算我請你的。”葉修從放打包盒的塑料袋裏拿出一雙衛生筷。

黃少天想起是自己說要請葉修吃夜宵，結果最後他自己跑了，心裏有點尴尬，但還是沒說話，悶頭吃起了小菜。

“要聊天嗎。”

葉修忽然問，長久的沉默中響起的一句話差點讓黃少天被嗆到，葉修幫他打開蘇打汽水的瓶蓋，發出啵的一聲，然後把瓶子遞到他的手邊。

黃少天一口氣灌下去半瓶，喉口都有點火辣。

“你太不當心了。”葉修在旁邊涼涼地說，黃少天瞪他一眼，媽的怪誰？

主要是因為這幾個月來基本上都是他主動跟葉秋說話，像是個熱戀期的毛頭小子一樣糾纏着他，所以剛才葉秋主動問他，要不要聊天，讓他一時之間吃了一驚。

看黃少天緩得差不多，葉修再次開口：“你等我有什麽事。”

藍雨住的酒店和嘉世不是同一家，所以黃少天會在這裏八成是在等他，應該不是他自作多情。

黃少天咬着筷子，腦子裏一團亂麻，嗫嚅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他擡頭對上葉修冷靜清醒的眼睛，心中一緊，又低下頭去。

他該怎麽說明剛才一時沖動摔門而去後就緊接着開始後悔的心情給他聽，他自己都搞不明白這種類似青春期的奇怪情動之類的反應，反反複複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最終能得出的僅是這一切都歸功于葉秋這個家夥。

憤怒離開的黃少天在走出飯館後被冷風一吹，驀地生出了點委屈，轉過頭，葉秋果然沒追上來。

他知道葉秋不可能來追他，但是還是覺得格外的冷，早知道就多穿一件外套。

葉修看着黃少天，他一向陽光燦爛得毫無陰霾的臉上露出了混雜着不甘和悲傷的表情，葉修其實并讀不懂黃少天在想什麽，他只能想起剛才黃少天憤而離席的原因，無非是他自己都已經忘了的一句一年前說出口的無心的話。他清了清嗓子，和黃少天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對于剛才的那句話，我還是不覺得我有錯。可能那對于你來說是很難接受的一句話，但是對我來說，那就只是普通認知，普通到我都忘記了我曾經說過那句話。”

黃少天的神情有些灰暗，他當然知道他和葉秋存在着本質上的區別，可是即使如此他依舊對葉秋曾經刺傷過他的那句話不能釋懷。

黃少天希望葉秋說的是，他并不是那個意思，或者他現在認識到了曾經的錯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認為舉足輕重的事在葉秋看來卻是莫名其妙。

他很難過，但是他卻很奇怪地沒有再覺得憤怒。

“你覺得是這樣的嗎。”黃少天的語氣很淡，這種平淡的說話方式将他清亮卻不失磁性的音質凸顯出來，“你覺得你一點都沒有說錯嗎。”

“黃少天。”葉修直視着他，“我是說過那樣的話，但是那并不是全部，無論是魏琛還是喻文州，我所說的都不是全部。他們作為職業選手都值得尊敬，但是就算如此，也不代表我就會贊美他們，作為對手，我既然能看到他們的短板就沒有義務将其掩飾或者為他們圓場。”

黃少天很少聽葉秋說這麽多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接口，也沒辦法反駁，他此刻腦子裏第一個的想法竟然是，完了，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呆。

葉修見他一直不說話，以為是他不想理自己，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在你的立場看來，我的話會讓你很難受很不滿，這點我可以理解，我也可以向你道歉，但這并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

黃少天呢喃了一句，葉修沒有聽清，也沒有問他說了什麽：“你如果接受的話，我們可以繼續做你認為的朋友，如果不接受就算了。”

“什麽叫我認為的朋友？”黃少天忽然咬文嚼字起來，他知道葉秋不說無意義的話，所以這句話讓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葉修整個人縮在單人沙發上，眼皮耷拉着看上去有點困。

黃少天鑽起了牛角尖：“什麽叫沒什麽特別的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葉修挪了挪屁股，坐得挺直了些：“那我們來說說你披小號上論壇的事吧。”

黃少天一愣，表情僵硬，心裏也涼得不行。

“我……”黃少天灰敗的臉色映在葉修澄澈的眼仁裏，“我錯了。”

葉修搖了搖頭：“黃少天，你是錯了，但是你不是錯在诋毀我。說實話在我看來那不叫诋毀，只是一個年輕氣盛的後輩表達不滿的方式。”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有人閑着沒事也去查了你的IP地址，然後發現發這種帖子的人竟然是黃少天，後果會怎麽樣？”葉修低聲訴說的音量像是在按摩他的耳膜，非常低柔，卻讓他的心裏很酸澀，“雖然你是在電競圈，而不是娛樂圈，但是也有人會關注你的私生活，也有人會在意你的醜聞，到時候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管你這麽做的理由，肯定會有人像你覺得我人品敗壞一樣去質疑你的品格。”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黃少天忽然打斷他，聲音裏不易察覺的哽咽，“我說了你那麽多不好，你不要裝得像完全不在意一樣，你為什麽要這樣……”黃少天的聲音低下去，“為什麽要這樣？你在想什麽我完全搞不懂。你也沒比我大多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端着長輩的架子。你可以罵我，或者踹我幾腳，但是不要弄得好像你一點都不在乎一樣！”

葉修看着黃少天激動的俊臉，忽然笑了：“可是事實就是我真的不在乎。”

黃少天的氣焰弱了下來，卻還是梗着脖子和葉修對峙：“很多見都沒見過你的人也因為我的話這麽說你，你為什麽還一點都不生氣，你簡直不可理喻！”

連見都沒見過這家夥的那些人，卻用難以想象的惡毒的語言攻擊他，這讓初始從中嘗到甜頭的黃少天在後來越來越難以接受，甚至有時候再披上另一個馬甲沖上去大發雷霆。

葉修的笑意卻更深了，他的笑中暗含嘲諷和黃少天從未見過的高傲：“我為什麽要在乎見都沒見過我的人怎麽說我？”

他趁着黃少天無話可說的間隙，又接上之前被打斷的話：“如果可以的話，把你之前的那些發言都删除後把帳號注銷了比較好。”

黃少天的心裏生出了點無處言說的苦悶，他看着葉修在燈光下泛着牛奶光澤的頸部皮膚：“如果我不呢？”

“你就那麽讨厭我？”葉修的表情看上去有點無奈。

黃少天沒有回答，固執地看着他。

想要通過談話來解決問題往往非常困難，所以電影戲劇中才喜歡安排天災人禍來催化感情，軟化成見。

葉修被黃少天的目光盯着，那視線仿佛形成實質性的尖銳敵意，狠狠地戳刺在葉修的身上。

“黃少天。”葉修叫了他的名字，似乎嘆了口氣，“每個人都會犯錯，并且只要活着就永遠會犯錯。有些錯誤可以彌補，但是有些不能。我不是想對你進行說教。”

葉修頓了一下，“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是我還挺喜歡你的。”

黃少天愣了一下。

“對于你的行為，我并不生氣的理由就是因為我并不讨厭你。”葉修看着他，“你讨厭我，沒關系，你還那麽年輕，如果連讨厭的人都要去包容那對你來說也太沉重了。但是至少不要讓喜歡你的人和你喜歡的人失望。”

☆、07 房間在葉修說完話後變得非常安靜，寂靜無聲，對面的黃少天低着頭，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以一種勒得他自己生疼的力道絞在一起。

長久的安靜讓葉修攏了攏衣領，熱空調好像沒讓這裏變得溫暖一點。

葉修看着黃少天頭頂的發旋，在沉默中昏昏欲睡，思緒沒有萬千，但是混雜在一起，他想，黃少天是這樣安靜的小孩嗎？

不是啊。在很多人眼中，黃少天應該是話多到了煩人的程度，好像得了不說話就會死的病一樣。但是葉修對于黃少天的冷靜一直心有餘悸，最開始他們在藍雨訓練營第一次PK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個家夥以看上去急躁話多的形象默默掩飾着自己的鋒利和理智。這是個有思想的人，葉修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出恰當的言行，才會把這個家夥扭曲成這樣。

黃少天有錯嗎？當然有。

可是葉修從不覺得自己就一點錯都沒有。

現在的處境相當尴尬，葉修看着自己的手指頭，黃少天一直沉默着，過了不知道多久，葉修都快要被睡意侵襲得體無完膚的時候，黃少天忽然說話了，很小聲地開了口：

“不是的。”

葉修迷迷糊糊地擡眼看他：“嗯？什麽不是的？”

原本目光低垂的黃少天好像終于鼓起了勇氣一般擡起頭直視葉修：“我不是讨厭你，不讨厭，至少現在早就不讨厭了……”

黃少天的語氣頗為激動，而且越說越逼近葉修，最後整個人前傾，雙手撐在了葉修坐着的單人沙發把手上。

縮在沙發上的葉修有點受到驚吓，眼睛略微瞪大，仰視着整個人罩住他的黃少天，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黃少天稍微有點得意，剛才跟他說話的那個游刃有餘的仿佛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讓他覺得遙不可及的葉修好像不見了，現在的葉秋好像他伸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不明原因的沖動讓他伸手把葉修略長的額發撥到一邊，途中手指觸碰到了葉修觸感細膩的面頰。

葉修似乎不在意也不反感這樣的觸碰，就是神色有點怪異地看着他。

黃少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一時間覺得自己這種略矯情的舉動極為惡心，剛找回的舌頭仿佛又被野貓叼走了一樣，猛地坐回了原位。

媽的還是好尴尬啊。黃少天産生了想撞牆的沖動。

口舌尖利的葉修好像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麽好，琢磨了半晌，看了眼時鐘：“已經十二點了，留下來過夜嗎。”

其實兩家酒店的距離并不遠，走過去也最多十幾分鐘路程，這點葉修不知道，但是黃少天自己卻是知道的，可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那你去洗澡吧。”葉修指了指浴室，“洗幹淨點。”

“靠，我本來也不髒。”黃少天瞪了葉修一眼才朝浴室裏走。

熱水淋下的時候，黃少天忽然想到，他們這算是不清不楚地就和解了嗎？

雖然好像什麽問題都沒有得到解決，但卻對以後的關系充滿了期待。

有點像中邪了。黃少天在擠壓沐浴露的時候這麽覺得。

等會兒就把那莫名其妙的帖子删掉吧，黃少天漸漸被乳白色的霧氣包圍住。

洗完澡後，他一邊擦着頭發一邊朝外走去，發現葉修正坐在床上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看着什麽。

“看什麽呢？”黃少天湊過去，然後發現葉修的屏幕上的網頁他非常熟悉，正是榮耀論壇中的灌水區，而葉修在看的那篇帖子就是黃少天發的那篇，一時之間黃少天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很羞恥，就好像被迫在街上裸奔還被喜歡的人看到了一樣。

“看點有趣的東西。”葉修沒有回頭，因此沒有發現黃少天的表情變化，他以一種研究般的目光一目十行地閱覽着網頁，而筆記本卻忽然被黃少天抽走了。

葉修這才回過頭去，對上黃少天隐約陰翳的臉色，他的眼角有些發紅，開口有些破音：“這有什麽有趣的。”

黃少天在頁面上快速地操作了幾下，登上自己的帳號，然後直接把整樓都删除了。

葉修居然鼓起了掌：“你的行動力還蠻強的。”

黃少天惡狠狠地瞪他，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高高豎起毛完全炸開。

“你別跟我急。”葉修朝他擺了擺手，“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對我有多少看法才好對症下藥解開心結皆大歡喜。”

黃少天悶悶地哼了一聲，把筆記本還給了他。

“其實你也沒說什麽特別的。”葉修說，“你說的那些別人偶爾也會說，是我沒有去解釋，你對我有成見我也可以理解。”

黃少天莫名其妙地反過來被葉修安慰了，臉色并沒有好看多少。

“不過菊花黑這個帳號名，”葉修笑，“倒是很有想象力。”

黃少天聽着葉修的話覺得自己好想死。

“你要看看到底是什麽顏色嗎？”葉修忽然湊近坐在床邊的他，雙手一前一後地撐在床上，膝蓋也着于床上，像是用四肢行走的貓科動物，體态柔軟，高傲惑人，眼仁像琥珀般深邃動人。

黃少天覺得自己被迷惑了，差點就要點頭，還好在他點頭之前葉修先笑出了聲，歪倒在床上：“我開玩笑的。”

笑得非常真誠，就好像被自己的幽默功底給深深折服了一般。

黃少天一下子從臉紅到脖子根，深深地咬牙切齒。

葉修好像這才發現有點不對勁，看上去特別無辜地問黃少天：“你該不會當真了吧？”

“鬼才會當真。”黃少天吼他。

“哦。”葉修從床上爬起來，“那我去洗澡了。”

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攪得黃少天心煩意亂，他真的覺得葉秋的危機意識為零。怎麽會有Omega在和Alpha只有一門之隔的地方就大大咧咧地洗起了澡？

他的大腦到底是個什麽構造？

而且浴室的牆為什麽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若隐若現的樣子讓人心裏不安得發癢。

黃少天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滾到靠牆的那一邊，心無旁骛地念起了大悲咒。

過了不知道多久，浴室的門打開了，黃少天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就開始裝睡，然後他感覺到杯子被掀起來，一具熱乎乎的身體鑽進來，然後拉滅了臺燈。

“睡着了？”

葉修以一種很輕很輕的聲音問他，黃少天硬是從一句普通的話中聽出了十足的溫柔誠意，不知道為什麽鼻腔發酸：“還沒有。”

黃少天說。

“哦。”葉修應了一聲，然後又說，“那睡吧。”

黃少天點點頭，黑暗中只能聽到頭發和枕頭摩擦的聲音。

那天黃少天很晚才睡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只是感受着身邊的那個人好聞的氣味，感覺空氣裏都是不安分的因子，然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被拍門聲吵醒，黃少天不耐煩地揉了揉眼睛，剛想爬起來卻發現身上有點壓力，是葉修整個人纏在了他身上。

黃少天在持續不斷的拍門聲中硬是無視外物傻笑了一會兒，然後才輕手輕腳地把葉修從自己身上解下來，有點佩服他那麽吵都沒被撼動的睡眠質量。

就在門外人打算從拍門進化到踹門的時候，黃少天打開了門，門內外的人都吃了一驚。

張佳樂看了一眼門牌：“沒錯啊，這應該是葉修的房間。”

孫哲平就更直接了，直接把黃少天撥開往裏面走，看到睡得酣暢淋漓半個肩膀從T恤裏露出來的葉修。

三個人的心裏同時爆出了一句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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