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關鍵問題
琦哥兒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完全理解成天路的意思。就像那是打在紙上的字,每個字都明明白白,在他的眼睛看來,卻是秩序錯亂,缺胳膊少腿——啊不,他一聽就明白了,要不是感知到成天路的好感,就不會把他帶到這裏,讓他看這一幅錯亂的少年圖景。琦哥兒希望成天路止步于此,大總編好奇心強,想看看人生百态,看完也就結束了吧?真相就是如此平凡而慘淡,算不上什麽悲喜劇,連上新聞的資格都沒有。
可為什麽成天路還要踩坑裏?
琦哥兒:“你喜歡我什麽?”
成天路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轉過來,面對面道:“真稀奇,這話不是狗血言情片才有的嗎,從你一B級片導演嘴裏說出來,真不搭調。”
“我從不看狗血言情片,也不喜歡拍感情戲,磨磨唧唧拖慢節奏。”
“我也不寫愛情,萬一不幸寫到了,都是家破人亡、反目成仇。”
琦哥兒笑了起來:“沒錯,人管好自己不容易了,焦頭爛額的,本來活着就爛尾得多,身邊再多一個人,豈不更多一份風險?”
“嗯,但我樂意。樂意擔這風險,樂意操這心,樂意……樂意跟你在一起。”成天路的語氣溫柔之極,但又一字字的直白。他嚴謹得像處理重大新聞,事實要描述清楚,不能引起絲毫歧義。
琦哥兒低下頭,過了半晌,擡起頭來,微微一笑:“算了吧天路,你這麽好一個人,何必栽我手裏?我爹媽因為有我這樣的孩子擔心受累了半輩子,我也費了大勁才跟其他人差不離,現在我過得挺好。知足了,不想再折騰。”
“琦哥兒,你真是半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你哪裏跟其他人差不離了,反着來還差不多,誰看你都是個怪人,”成天路不再掩飾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喜歡的是你,不是因為你好,标準裏的好,誰都懂,不标準又喜歡,那就是躲不開了,天劫。”
“天劫,”琦哥兒無奈笑道,“我有那麽災難?”
成天路看着琦哥兒,仿佛眼前還是那被孤立的孩子,憐惜得不得了。“琦哥兒,我會……會……盡能力對你好,你相信我!”
這承諾對着一男人說,成天路的舌頭都捋不直了,說得磕磕絆絆的,完全不是一貫的伶牙俐齒。琦哥兒心裏有什麽破裂了,滿地碎渣,新奇的空氣和顏色撲面而來,讓他無所适從。
琦哥兒不說話。
成天路情思難以抑制,問道:“我親你,可以嗎?”
“啊?!”琦哥兒被這話吓了一跳。“你……”話沒完,成天路就湊上來,吻向琦哥兒的嘴。琦哥兒反應不及,成天路的舌頭已經伸進嘴裏。這不是片場裏的惡作劇,不是激怒琦哥兒的玩笑,他的嘴唇燒得火燙,動作決斷又有侵略性,這是動真格了。琦哥兒一下就被暖熱的氣息包裹起來,無路可跑。他想要思量這事,想用理智的腦袋去權衡成天路的感情,可那舌頭根本不給他腦子運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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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哥兒果斷地推開他,而且用了不小的力氣,成天路整個人失去平衡,直接跌落床下!成天路的後背着地,疼得眉頭深皺,定睛看琦哥兒。琦哥兒已經從容地坐在床上,就像剛才只是踹掉了一個被子。他居高臨下湊近成天路:“管住自己,我沒說可以呢!”他做慣了導演,在他發號施令之前,可從沒人敢擅自行動。成天路一再偷襲,是把他看成予取予求的無知少男了?
“對不起……”成天路暗悔自己太沖動,踩了琦哥兒的小尾巴。他在這方面挺有自制力,童一如多番挑逗,他都沒跳進溫柔鄉裏,不知道為什麽在琦哥兒面前潰不成軍。
他暗自慚愧,坐地板上一言不發。房間裏安靜下來,沉默的力量抑制了一切,連時間都不流動似的。
靜默中,琦哥兒心裏也亂糟糟的。他想要思考怎麽應對成天路,但腦回路一團亂麻,繞來繞去,始終繞不過嘴唇溫熱的觸感。不止是嘴唇,記憶裏的成天路洶湧而至,他的話語和笑顏,像是從琦哥兒的分鏡漫畫裏活了過來,并不聽導演的指揮,自顧自地嚣張表演着。
他像在緬懷一個失去的人一樣,在心裏回放着他的臉,情感不斷地繁殖膨脹。可成天路分明就在眼前,老實地坐在地板上,乖乖的,一戰敗的小公狗。琦哥兒就心軟了,覺得他可憐又可愛。
過了好一陣,琦哥兒開口道:“你今晚要在地板上睡?”
成天路苦笑:“睡浴缸也行。唉,我還是回家好了。”
“時間不早,将就一晚吧,”琦哥兒勾勾手,“上來睡。”
成天路還沒想清楚,身體就一骨碌爬起來,坐到琦哥兒的床上。一番告白之後,覺得這床更是狹小,他都不知道怎樣才能避開琦哥兒。
琦哥兒卻沒有躲的意思,輕輕一笑:“你做了那麽多年記者,會不會問關鍵問題?再給你機會。”
關鍵問題?成天路愣住了。他今天問了琦哥兒不少問題,關于他的父親、他的過去,還有“可以親你嗎?”這種耍流氓的話。可關鍵問題是什麽?
成天路:“你要睡裏頭還是外頭?”
琦哥兒笑出聲。
成天路:“你房裏有浴室嗎?你先洗我先洗?”
琦哥兒看着他的臉,不可思議道:“你跟我說了一堆肉麻的話,就是想問廁所在哪裏?”
下一秒,成天路麻木的腦子裏一道閃電炸開,整個世界都明亮了,那幽暗的角落、從未有人到過的暗室,在他的眼前纖毫畢現。他光顧着深情表白,說了一公斤的情話,卻漏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成天路從沒試過這麽小心翼翼地發問——在被礦場主威脅、被警察驅趕、被企業家搪塞、被專家挑刺時都沒有——
“那你……你喜歡我嗎?”
琦哥兒沒有猶豫,點點頭。
“喜……喜歡?”成天路舌頭打結,一時之間居然聽不懂琦哥兒的意思。
“嗯,喜歡。”琦哥兒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異色瞳一個深,一個淺,傳達着同一種感情,再無分別。此時的琦哥兒生動又明朗,他的身世、他的感情、他的謎團全部揭開,煙霧消散之處,琦哥兒靠了過去,拇指輕撫成天路的嘴唇,“聽明白了嗎?
下一個問題。”
琦哥兒的手指修長有力,跟女孩兒柔軟的、香氣萦繞的手指截然不同,沒有溫情的假托,完全是實打實的、有力量的肉體觸感。
下一個問題——成天路屏息問道:“大導演,那現在可以了嗎?”
琦哥兒又靠近了些:“可以。”兩人說不上誰主動,身體便貼在了一起。鼻子摩擦着鼻子,嘴唇相碰,成天路的舌頭伸了進去。琦哥兒的嘴像某種神秘的花朵,分泌着滑液,為誘惑昆蟲的進入而呈現豔麗的顏色。成天路闖進了一個未知裏,裏面曲徑通幽,滑的,暖的;又是很久以前他在更衣室看的恐怖片,泳池裏的海藻引誘人游過去,然後猛然吞噬。
他願意被琦哥兒吞進肚子裏,把自己投喂進他的欲望。琦哥兒的手伸進成天路的襯衫,貪戀地撫摸那因興奮而堅硬的肌肉,壓抑了許久的欲 求像鬼屋裏的觸角一樣猛然伸長,一圈圈地纏住了他們。成天路被琦哥兒的動作燒得發燙,總是不緊不慢的琦哥兒,走快兩步都舍不得累着自己的琦哥兒,此時熾烈又急迫,把成天路纏得透不過氣來。
在親密關系裏,他從沒試過這樣劇烈的角力,琦哥兒的皮膚是軟的,力量卻是硬的,時而迎合,時而抗拒,難以擺弄,逗得他興奮得上天。琦哥兒臉泛紅暈,吻落在脖子上,暖烘烘的雨滴。在琦哥兒的性I幻想中,這一幕已經發生了無數次,成天路摟着他,手毫無顧忌地在他身上游走;等這場景真的發生,他确切感到興奮和痛苦如影随形,他呼吸急促,還要極力抑制住聲量,不能洩出太大的聲息。
成天路卻忍不住從喉頭發出喘 息。琦哥兒一翻身,把他壓在身下,掩住他的嘴說:“這裏隔音特爛,小點兒聲,我爸媽卧室就在旁邊。”
成天路抓住他的手,問道:“你爸媽會接受我嗎?”
“這時候你考慮這個?!”
“嗯,我怕你後悔。”
“我媽無所謂,她只擔心我自閉,我爹,他知道一定打斷你的腿。你還繼續不?”
“你爹打斷我的腿,你還跟我好嗎?”
“你腿斷了有什麽關系,雞 把不能用了?”
“我操!”成天路笑了起來,親向琦哥兒的耳垂。別說打斷腿,即使外星入侵、地球爆炸,也不能讓他停下來了。
第二天早晨,兩人幾乎同時起床,一看時鐘,才七點多。眼睛看着眼睛,也沒什麽可說的,身上又懶又輕松,外面再也沒什麽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成天路多久沒有陷入熱戀了,覺得另一個人是屬于自己的,可以随便禍害……他戳了戳琦哥兒的臉頰,又吹了吹他的睫毛,又數着他肚子上的毛發,一路向濃密處摸索。琦哥兒抓住他:“你手真賤。”
“昨晚沒仔細看,讓我慢慢看清楚呗。”他把琦哥兒像菜市場的魚那樣翻了個個兒,輕撫他的後背。琦哥兒舒服得又想睡覺,挪身靠在成天路身上,一根指頭都不想動了。
如果不是敲門聲,兩人可以這樣一直躺到世界末日。和老太喊:“起床了小子!粥要涼吶!”
兩人無奈,只能随便收拾收拾,穿戴整齊,再相互檢查有沒有露出可疑痕跡,就相繼走出客廳。
妹妹常禮琛驚訝道:“成總編,你在咱家呢?”
成天路笑了笑:“借宿一宵。叔叔,早上好,昨晚我們回得太晚,沒跟您打招呼。”
大作家常秋豐微笑颔首。兒子竟會帶朋友回來過夜,挺稀奇的,但他不好露出探視的目光,只能雲淡風輕說:“快坐下吃飯。”
成天路第一次見家長,不緊張是假的,斜眼看琦哥兒,只見他大剌剌地喝着牛奶,唇上沾了一圈奶漬。
不用琦哥兒開口,常禮琛開始介紹大總編,她對成天路很有好感,順口吹噓了幾句。成天路有點尴尬,只好積極地跟大作家聊起來。
換另一個人,即使是熟讀當代文學的科班生,遇見作家本人難免會忐忑慌張,可與各路人士聊天是成天路的職業素養,不管地位高低、專業何種,他總能迅速建立起對方的信任感。沒多久常秋豐就一口口“天路”地叫,椅子也挪近了幾公分。一桌子人,個個都像認識他很久,唯獨琦哥兒安安靜靜吃飯,反而像陌生人。
成天路的心思,一刻沒離開過琦哥兒。琦哥兒嘴唇上的奶漬,看得他強迫症發作,給他連連打眼色,讓他擦嘴巴。琦哥兒沒明白,睜大眼看着他。成天路舔了舔嘴唇,指了指牛奶。
兩人眉眼官司打得熱鬧,常禮琛都看在眼裏,抽了張紙巾給哥哥,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再不擦,天路哥就過來給你擦了。”
兩人愣了愣,臉上都不自覺浮起微笑。常禮琛看在眼裏,又是震驚又是感嘆。
和老太給成天路夾了個煎雞蛋,關心道:“昨晚睡得好不好?”
這該怎麽回答?昨晚兩人不知道玩到幾點,筋疲力盡,洗完澡就沉沉睡去。這一覺睡得安詳無夢,只是沒幾小時就醒來了。
常禮琛替他回答,“肯定沒怎麽睡,是吧哥?”
琦哥兒:“我們倆睡得特好。吃飯吧你,咋那麽多話。”
作者有話說:
車只能寫到這樣了,抱歉,要不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