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佛曰
我一只狐貍,大抵确實沒有成佛的慧根。去極樂天偷聽的次數多了,僧人大都熟悉了我的存在。可是翻來覆去都是些正命、正念、正定,我聽得頭大,幹脆變作原形,蜷成一團,打起盹兒來。
就算是睡着了,金色的梵文還是源源不斷地鑽入我的耳朵,睡得很不安穩。我又不舍得離開澄鏡,整日就這麽半睡半醒,閉着眼睛研究他講的三無漏學。
澄鏡忍了我幾日,終于在一日課畢,又把我叫住了。
我以為他早已不耐煩,可話從他口中說出,還是不疾不徐,悠然淡定。他問道:“塵施主,你可聽得懂?”
他講了太多,我一時不知他問的是哪一段:“什麽?”
“就是我講得這些佛經。”
我想了想,這範圍太廣,我不敢妄自托大,選了個含糊的說辭:“差不多吧。”
他像是有些欣慰,盤腿随地坐下,拍拍他身邊的位置:“那我可要考考你了。三無漏學是哪三學?”
這個我知道。我蹭到他身邊坐下,施施然答道:“戒定慧。”
“那八正道又該如何學?”
“修無漏道,四谛分明,破外道有,是名正見。正念思惟,觀察籌量,令觀增長,是名正思維。常攝口業,戒口惡業,遠離妄言,是為正語。……攝諸散亂,身心寂靜,決定不移,是名正定。八正道中,正見是為慧;正勤、正念、正定是為定;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是為戒。”
澄鏡撫掌笑道:“好極,我看你慧根深長,可以去我師兄須菩提那裏聽講了。”
我又不是為了聽講而來,我不好把話挑明,只得沒甚興致道:“我聽你講得就很好。”
“我師兄須菩提以‘恒樂安定、善解空義、志在空寂’著稱,被譽為‘解空第一’。他比我講得要好上很多,你去聽過一定大有裨益。”
我笑笑,并不放在心上:“怪哉,難道佛學還分高下不成?”
他搖搖頭:“《金剛經》有雲: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佛學沒有高下之分,但頓悟有先後,境界有高下,分‘緣起觀、八正道、四聖谛’三個階段。我生在天界,沒有七情六欲,未嘗三毒八苦,如來佛祖說我歷練不夠,不如十個師兄,悟不得苦谛和集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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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有些語塞,不知該如何回複他。人世間的凡人從生到死,苦伴随了一生。天界的神仙竟然還憂慮自己沒嘗過苦頭,頓悟不了真谛。
“人……也沒什麽好羨慕的,再苦也苦不過我們妖精。”
他側目問道:“你們妖精,也很苦嗎?”
“我們妖精,雖然沒有像人類那般多情,但生活更加不宜,吃的苦頭只有更多。我還算是幸運的,很早就開了靈智,一直在修仙,又有土地照拂。”我努力回憶着其他妖精的生活,“我在須彌山所見的妖精,有的學會化形術之後,好奇凡人的生活,看上了哪個書生少俠,就放棄了修仙,自以為是可以享一世缱绻;有的會一點點法術,跑到人間作威作福,享受被當做神祗供奉的感覺;有的小時候被人追捕淩虐過,長大後危害一方,吸食凡人精血修煉……更多的,是熬不過道道天劫,中道隕落。真正最後能飛升成仙的,不過了了。須彌山數千年,也只出了我一個而已。”
他微微颔首:“如此看來,你實屬幸運。然則因果無常,苦樂有度。也許你的苦都在後面等着你。”
“我不怕苦,不過幸運不幸運倒很難說。我所見過的大多數妖精都比凡人果決,認定了一件事就絕不回頭。求仁得仁,也許這就是他們的追求,不能以我的經歷作為成功與否的判斷标準。就像凡人,若他心生惡念,旁人在他面前念幾句佛,勸慰幾句,說不定他就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是很容易後悔的,而妖精則不會。我見過的妖精就算灰飛煙滅也絕對不悔,心志堅定至此,可能這就是為什麽妖精最終修煉成仙而凡人一生碌碌無為的原因吧。”
澄鏡皺了皺眉,指尖輕點在雕欄玉砌的石階上,滿臉的不贊同:“一心向惡,怎麽能說是心志堅定?”
“我就是一個比方,我覺得有時候惡也不是壞事。”我聳聳肩,“你想啊,若是人間如這極樂天一般高雅聖潔,哪裏還會有芸芸衆生千姿百态的生活?這天界跟人界,又有什麽分別呢?沒了分別,成仙的優越感又在哪裏?”
“天界和人界的區別,并非僅是善惡。”
我擺擺手:“這麽跟你說也說不清楚,哪天你下凡一趟,親眼去看看,說不定就能明白。”
這事兒過去了也就過去了,無拂沒讓我再去找他那個菩提師兄,我自然也不會鼓動他下凡。等一本《增一阿含經》講完,無拂宣布暫停授課,他要下凡歷練,諸僧可自行到別處聽講。
我揉揉困倦的眼睛,以為是如來佛祖派他下凡,琢磨着尋個什麽由頭跟去。
澄鏡在碧瓦朱檐下向我款步走來,停駐在我面前,含笑道:“塵施主,煩請與我一同前往。”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個新坑,鹹蛋甜寵,短篇,等這個坑填完就去填那個~
求收藏,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