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粉飾太平
何況還有那些或工筆或山水精致而又典雅的屏風相護,是以姑娘們都換上了色彩絢麗的夏裝。
驟然看去,整片場地輕衫袅袅,紗羅曼曼,這座千年古剎倒是展現出了別一番動人的風情。
賀淩韻果然是輕傷不下火線,帶傷出席,亦步亦趨地跟在賀疏雁身後。賀疏雁與黃玲月把臂相攜。
距離她們不遠處,樓玉寧和白若菊一并款款而來。她們幾人雖然住在一個小院中,但此番赴宴卻是分了三撥。
那段傾清自不必去說她,自下午她在三公主那結結實實丢了個面子之後,她便一直躲在房裏,并不曾露面,縱然是與她同住的黃玲月,也只是見到了她床上垂下的繡花帷幔,而不曾見過其本人。
便是直到現在段傾清也未曾出現,以黃玲月猜測,她可能是放棄這場賞花宴了。
婁玉寧和白若菊作為東道主樓筱玉的姊妹,到了下午倒是去她那裏幫忙籌備了一番。此刻,她倆正行走于屏風之中,為的是能盡快将各位出席的姑娘們帶到她們應該去的位子上。
賀疏雁姊妹與黃玲月自然是從小院之中直接向賞花宴會地點行來,隔着院牆就能看見那一樹樹如霞似霧開得煞是嬌豔的碧桃花。倒也不虞有人會走錯路。
黃玲月怕是歸京尚未有多久,看到這繁花滿樹的美景早已忘得連自己叫什麽都不記得了,微微張着小嘴,眼神直直地盯在了那樹冠之上。表情倒似發現了寶藏一般,充滿了驚喜。
賀疏雁見之,心生笑意。其實剛好一陣山風輕盈掠過樹梢,拂下一片亂紅,輕盈點點,打着旋兒向樹下的兩人發頂衣間墜去。
“呀!”黃玲月發出了小小的驚嘆,開心地伸出手想去承接那花瓣。可惜有風輕來,卷着那花瓣如淘氣的精靈,就是不肯乖乖落入她的掌心,反而是乘着風,逐着陽光,在空中翩翩飛舞。
黃玲月一時興起便追了起來。一時間賀疏雁眼前只見彩袖翩飛,瑤紅輕墜,再襯着遠山的蒼翠,落日的斜晖,一動一靜之間恰是蘊含着無限深幽與宏遠,瞬息間便奪去了賀疏雁的所有心神。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一邊的赫林苑眼底的幽忿的光芒。
賀淩韻的幽忿倒也不是來得全無原因。她們一行三人一路走來,賀疏雁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卻并不曾與她說過半個字,反倒是與黃玲月談笑風生。
覺得自己被冷落了的賀淩韻心中不免憤憤,覺得自家嫡姐在這種場合下不搭理自己,分明就是打着不給自己面子的主意,以及就是想把庶女往地上踩的嫡女心态吧。
此時,當她又看見生性天真活潑的黃玲月如撲蝶般自顧自的和桃花瓣嬉戲起來,而自己的那個好姐姐卻站在那裏以一種欣賞和寵溺的眼光注視着那個毫無任何血緣關系的小丫頭,心中便就更加不平起來。
按理站在這種目光裏和桃花花瓣嬉戲起舞的應該是自己才對。賀淩韻郁悶地想道,她黃玲月憑什麽?
“雁姐姐,你在發什麽呆?”那邊跑得氣喘籲籲的黃玲月又回到了賀疏雁身邊,見她肩上落了幾點桃花瓣,便伸手想去将其拂落。
就在這時,婁玉寧和白若菊從另外一個方向走出了屏風鎮,見到這三人,婁玉寧第一個上前打招呼。
待到賀疏雁黃玲月和婁玉寧先後見過禮後,賀疏雁的目光便落在一邊站在那裏行禮也行得不甘不願的白若菊身上。她的眼神微微一駐,便看出眼前的這個少女眉目間所蘊藏的驕橫之意。與之前在小屋裏,寧可病着也一定要出來認識自己的那份熱誠倒是大相徑庭。
賀疏雁唇角不由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冷笑。樓玉寧眼尖,飛快地捕捉到了賀疏雁的那一抹冷諷,心知這必然是沖着自家那位白若菊表妹去的,心下不由哀嘆一聲,嘴上卻只能認命地替白若菊打圓場。
賀疏雁原也無意為難于她,微微笑後,便與樓玉寧愉快地交談着,向她們的席位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婁玉寧卻又一臉不好意思地看向賀淩韻道:“賀三姑娘,你的位置是從這邊往右手方走。”
她微笑道:“這次賞花宴上,我家筱玉姐姐倒是玩出了一個花樣。說是自家姐妹不可以坐在一起,須得将座位打亂拆開才好。這樣一來也增加了大家彼此認識的機會,而不像以往雖說是大家一起參加宴會,卻實際上不過是自家姐妹坐在一起閑聊罷了。”
這一番話說的體貼而又冠冕堂皇。賀淩韻心中原本生出的怒火也就這麽被輕易壓滅了。
賀疏雁冷眼看着這一幕,心裏哪裏不清楚賀淩韻心中的小九九,當時也不過是扭開頭去,輕輕哼笑了一聲,倒也沒有引來任何人注意。
于是婁玉寧帶着賀疏雁和黃玲月向左側繼續走下去,而白若菊卻帶着賀淩韻走上了右側的通道。
其實對于賀疏雁來說,她更寧可賀淩韻能坐在自己附近。這樣子的話便是監視她也來的方便許多。
只不過如今她被帶走這點上倒也算是有利有弊。弊的,自然是無法時時刻刻注意賀淩韻在做什麽或者她要做什麽,并在她将那種不負責任的想法變成行動之前,适時的制止她。
而至于利……那至少表示着今晚上這個賞花宴,自己可以盡可能的投入其中,享受其中了。不管如何,就算是,再厲害的殺手,要取自己性命,也不可能在如此衆目睽睽的酒宴之上。
而其他人的陰謀算計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人物雜多之重,相對而言也就沒有那麽容易得逞了。
當下,她便依言和黃玲月分別與自己的席位上就座。
這一回賞花宴倒是采用了分席的模式,每個人地上一張蒲團,面前一方矮幾。由于宴會的場所設在桃花樹之中,是以四面所坐的賓客,都能對面前視角裏的花樹一眼遍覽無餘。
就是吃着飯的時候,頭頂上也時不時有那凄美而婉轉的花瓣飄零而下,這夾雜着深悲盛極而而衰的美景倒是讓賀疏雁記憶入心。
這一世走出來了,眼界放寬,所見到的絢麗美景,倒不知為何,比之前一世來,更多了幾分風骨,幾分生意盎然。
賀疏雁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胡亂思考時,那一邊黃玲月卻已然歡快入席,并于坐在自己左右的姑娘們開始熱鬧的攀談了起來。
而遠處的賀淩韻倒也與周圍人言笑晏晏,絲毫不以自己額頭上的傷痕為意。
卻不知是因為什麽到沒有什麽人過來向賀疏雁聊天問好,也不知是因為今日下午的事情,大家再見面覺得尴尬。
還是因為她這陣子裏先是把陳雪明擊潰在地,又是将段傾清拉落馬下,賀疏雁一時風頭無出其右,卻也難免落了個驕揚跋扈的名聲,反倒讓人有些敬而遠之。
賀疏雁倒也不覺尴尬,自己取了香茗邊酌邊賞着去日無多的人間絕景。
反正席中大多數人她都并沒有什麽相交之意,那些人裏要麽。是以她此時心性絕然無法處到一起去的,而剩下的那些能相處好的,若是會被人言所困,那也不至于需要她放下身段前去相交。
而最後剩下的那些脾性相投,又不會被流言所擾的姑娘,就更不必急于一時了。
然而就在她怡然自得地品茗賞花時,對面席上一青衫綠裙的少女向她遙遙舉起了茶盞示意。賀疏雁舉杯回應的同時,心中卻不由莫名想道,這究竟是誰呢?
到也怪不得賀疏雁見人不認識。上一世裏她甚少出門,即便偶爾出門與同齡的姑娘玩耍,也多半跟在賀淩韻左右,只因賀淩韻說她怕自己因一介庶女的身份出去結交,會被人欺負。是以久之,她也就如賀淩韻身邊的隐形人一般,漸漸消磨去了自己的光彩。至于她後來嫁入東宮,作為太子妃在外行走,所結交的無不是為人妻母的婦人,是以如今在場的這些姑娘家,也許賀疏雁對她們的母親輩的人更熟悉些,反而不太認識年輕的女孩子了。
不過倒也無妨。賀疏雁心想,且先記下對方的服飾衣着,回頭問問樓玉寧或者黃玲月即可。
只是她心思這麽一轉,茶盞放下時便慢了半拍,再往那個方向看去時,那個少女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
這倒是奇了。賀疏雁微微剔了剔眉。然而在她還未回過神來時,一股好聞的蘇合香氣便在她身邊蕩起,一道清影閃入她的視野。
賀疏雁遽然扭頭,卻正對上剛才那個向她舉茶示意的少女含笑吟吟的臉。
“賀大姑娘。”那姑娘也不見外,順勢在賀疏雁的邊上坐了下來。随即看了看賀疏雁的神色,掩唇笑道:“你怕是不認識我。”
“恕我眼拙。”賀疏雁也笑了起來,對面前這個性情直爽的女孩倒也生出幾分好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