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太子心思
“小心。”賀疏雁一把撥開黃小姑娘的爪子,将托盤接到了自己手中。
“賀姐姐。”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你剛才是怕我遇到危險嗎?你對我可真好。”
賀疏雁啼笑皆非,也無從解釋自己為什麽當時突然就不過腦子地把托盤接到了自己手中。反正若是那人有意要害自己,只怕此刻也已經得逞了。
她心裏的念頭正轉着,卻突然覺得手掌中觸覺有異。所碰觸到的并不是什麽堅硬的木質,而是一顆一顆的珠子一樣的東西,隔着一層柔軟的布料。
賀疏雁心中一動,腦中頓然躍出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答案。
“這……莫不是……?”賀疏雁心中靈機一生,頓時洞悉了對方為什麽費盡周折才用這種方式把東西送到自己手中。
她環顧四周,确認無人注意此處,便悄悄地将托盤底部的東西撕下納于掌中。
面上神色卻仍絲毫不動,只淡淡笑着向那宮女道:“貴主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這翡翠糕我便收下了,你盡可複命去吧”
“婢子謝過賀大姑娘。”那宮女盈盈一禮,便施施然去了。黃玲月看着這兩人往來不明所以,好奇地問道:“賀姐姐你們這是在打什麽啞謎?”
賀疏雁豎起食指置于唇前,輕輕地噓了一聲,轉而拉過小姑娘背對衆人視線,緩緩攤開手掌。只見在四周牆壁上的燈火映照之下,賀疏雁瑩白如玉的掌中赫然躺着一個暗紫色的小錦囊。
這錦囊素面無繡,間雜雲龍紋樣的暗花,在燈火之下泛出五色流光,可見所用料子之華麗與名貴。
“呀,竟然是暗花貢緞啊。”黃小姑娘訝然道。
而賀疏雁的目的卻不在于此,她打開錦囊将裏面的東西倒在手掌之上。一陣細碎而悅耳的鈴聲響起,随之銀光泛上,赫然是二十四枚刻着不同花形的鈴铛。
“咦,這不是我的……”黃玲月訝然道。
賀疏雁輕輕地噓了她一聲,示意小姑娘聲音小一點。
“沒錯,就是它們了。”她随即微微笑道,心頭卻升騰起一片溫柔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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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這是誰在哪裏找到的鈴铛?這是怎麽回事呢。”黃玲月也不禁好奇起來,扯着賀疏雁的袖子,愛嬌地搖着,一疊聲地問道。
賀疏雁笑得眉眼彎彎:“好妹妹,我還不能告訴你。若我能告訴你的時候,我必定第一個告訴你。你說好不好?”
話是這麽說,她心裏卻知道,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以這種方式把這二十四枚鈴铛還給她的,除了二皇子方銘琛外,又還能有什麽人呢?
想來要在那廣闊的禦花園裏找到這二十四枚比珠子大不了多少的鈴铛,可不是件那麽容易的差事。二皇子方銘琛,這回真真是有心了。
賀疏雁不禁浮想聯翩,腦海中忽然映出一幅畫面。只見斜陽寥落,湘妃蕭瑟,在那冥冥薄暮,萬籁俱喑之中,一個身着藍衣的颀長少年身姿飄然若仙,認真地在枯草,石塊間認真地翻尋着什麽。
這畫面太有存在感,以至于賀疏雁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狀況下,唇角愉悅地揚起。竟自挂了個溫和柔軟至極的笑容。
“姐姐笑的好奇怪。”黃小姑娘在一邊嘟哝道。
被驚破心思的賀疏雁連忙回過神來,好笑地嗔了黃玲月一眼,随即從手腕上解下那根發繩,細細地穿起鈴铛來。
須臾二十四枚鈴铛各自歸位,賀疏雁心中也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她開心地搖了搖手腕,聽那如一片碎玉般的細碎鈴聲響起,笑道:“這樣就好。不管是誰暗中幫忙,至少這鈴铛都被找回來了。這樣你我也都可以徹底放心了。”
有了這麽一個小插曲,在接下去的宮宴就更引不起賀疏雁的興致了。
她只是随便地吃了點東西,然後便偎依在自己母親身側,聽她和葉氏愉快地聊天說笑。間或偶爾參與打趣黃小姑娘,惹得她抗議聲不斷。
在宴席的另一側,匆匆了結了一番雲雨的太子方銘絕正也款款入席。面對路上所遇臣工們的問候或真心或敷衍他都報以真誠的微笑,并時不時點頭回禮。
太子殿下平易近人、知禮謙和、禮賢下士、虛懷若谷的形象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臨場表現中更加鮮明起來。
或許因為熱毒已解,也或許是因為身心皆暢,方銘絕此時的心情相當不錯,即便是在看到賀方的時候也不見面上有任何尴尬之色。
他反而迎上前去揖手道:“賀相。”笑容和煦文雅,有讓人如沐春風之感。
賀方見來得是太子,又怎敢有半點怠慢,連忙持杯起身,恭恭敬敬彎腰行禮道:“太子殿下。”
方銘絕揮了揮手,不甚在意道:“賀相多禮了。”說着讓身邊伺候的宮女給賀方杯中斟滿了酒,又自己舉杯道:“孤在這裏先敬賀相一杯。”說着,為表現誠意,也不管賀方是何反應,就先一仰脖,将酒喝得涓滴不剩。
賀方舉着杯子看了那澄碧的酒液一眼,心中暗自苦笑。太子此番前來用意并不止只給自己敬酒這麽簡單吧?
他必然還有其他想要達成的事。在賀方想來眼前最迫在眉睫的,大概就是他和自己女兒雁姐兒的婚事了吧?
只是他心中雖千回百轉,面上卻是不敢有半點怠慢,恭恭敬敬地将酒一飲而盡。
“哈哈,賀相真是好酒量啊。”方銘絕放下酒杯,貌似真心地誇道。
“不敢,不敢。臣也就只有這點能耐了。”賀方自然是半真半假地謙虛道。他是打定主意了,以不變應萬變,只要方銘絕不開口明說求親之事,但他就當做什麽也不知道,只負責打哈哈。
賀方也不是沒想過方銘絕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并想方設法将其落實,甚至于在這麽多人的面前向皇上求聖旨賜婚。
但是反複思量之下,他覺得,一則當今皇帝還算開明,但凡有大臣之間兒女婚事,希望他賜婚的,往往都先要雙方通氣才行。
甚至于他為皇子選妃之事,雖遲遲拖到至今未辦,但是先前也曾有風聲放出,若是不願參與皇子妃遴選的,也可事先與他人定下婚約。
由此看來,當今皇上倒也并非是一意獨行之人之人。
太子與皇帝父子多年,也一直受到皇帝本人的親自教導,想來應該對皇上的性格有所了解,在這風口浪尖之上應該不會特意去行與皇上性格背道而馳之事。
若萬一讨不得好去,失了聖心或聖眷,豈非損失太大?
二則方銘絕應該還不至于要把這個盤算捅到衆人面前,畢竟兩名弟弟在那裏虎視眈眈。一旦方銘絕有任何舉動,使他們感覺受到威脅,當前這暗波洶湧的局面很可能就會被驟然打破。那時候他們都說不好會出什麽招。而方銘絕也未必有能耐招架住。
與其讓自己成為衆矢之的,倒不如暗中操作,培養自己的勢力。以期将來有朝一日能一鳴驚人,一舉定乾坤。
何況太子方銘絕現在紙面實力并非擁有絕對優勢,因此他的最佳選擇,還是維持眼下這種和平的局面。留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發展。
但作為太子殿下,先前的求親又慘遭雁姐兒當面拒絕。少年心性想來要吞下這口氣也難,以賀方對方銘絕的了解來看,多少他心裏總會有些芥蒂在。
可現在看其神色春風滿面,倒是如同解決了一件難題般輕松自在,這其中深意便是久經官場的老狐貍也一時無法窺見。
同樣感到詫異的還有陳大學士陳維鈞。此前,他因受到賀方和另一個到現在還不知道身份的家夥的奚落而成為了此番宮宴上的笑柄,心裏正憤憤不平,面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是以同僚見到他都紛紛避而遠之,倒使得他周身一時無人問津,氣氛十分冷淡。
然而方銘絕在路過他身邊的時候,竟然客客氣氣對他欠了欠身,還稱呼了一聲陳大學士,語氣已不僅僅是所謂的禮賢下士,甚至于還帶了幾分晚輩對長輩的謙恭之情,倒讓周圍衆人為之心中一驚。
連陳維鈞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按理之前皇上剛剛申斥過自己。
這當口就算是親故知交在這人多口雜的地方也多與他保持距離,明面上也不怎麽往來。太子此舉倒是确實出乎他的意料。
陳大學士一時都有些渺茫,不知太子這是何意,若他是因為皇帝的意思而來示好,那是否說明自己重得聖眷指日可待?
而若他此番示好并非是皇上的意思,那太子冒着被有心人攻讦的可能而這麽做,卻又是為了什麽呢?
但不管怎麽說,得到了太子的善意,陳維鈞心中雖有疑惑,但情緒上頓時便有些飄飄然。此時,他見太子與賀方相談甚歡。也不知出于什麽心理,鬼使神差的就向那兩人所在之處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