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敏郡主
前世裏,賀疏雁與她倒也有幾分交往,深知此人素來面甜心苦,當面裏和她親親熱熱稱姐道妹,轉身便能為了一些小事把他賣了個徹底。是以當下只是淺淺一笑,點頭為禮。
哪知對方并不肯如此輕易放過,只貼上來挽着手道:“賀妹妹,聽說你前些日子在天工坊倒是把陳家兄妹給罵的狗血淋頭?此舉真是長我等志氣。我看他們兄妹那股清高傲氣也早就不順眼了。”
賀疏雁微微笑着不着痕跡的抽回了手,道:“樓姐姐卻是聽的哪裏的話,妹妹我當日在天工坊并沒有做什麽事情,又怎麽說得上把什麽人罵的狗血淋頭呢?”
樓筱玉倒是沒料到賀疏雁對此事來了個截然否認,一時間滿腹親熱的話,頓時無以為繼。
賀疏雁卻已轉身去向其他姑娘們致禮去了。
“喂,你。”當她一圈團團問禮歸來,卻冷不防聽到背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叫她,這聲音清矜雅貴,還帶着些女兒家所沒有的咄咄氣勢。賀疏雁聞聲便笑了,轉過身去屈了屈膝道:“民女見過清敏郡主,給清敏郡主請安了。”
果然站在後面樹蔭裏的,正是好做男裝打扮的清敏郡主段零陵。
只見他今日仍是男兒打扮,穿得倒是華貴逼人。乍一看去,端端是個玉樹臨風的美少年,倒是搶了不少男兒的風頭。
賀疏雁笑着說道:“郡主今日這副打扮,倒是把我等一衆女兒都比了下去。”
清敏郡主似乎有些不自在,避着人群向賀疏雁招手道:“你且過來,本郡主有話和你說。”
賀疏雁不明就裏,但念及清敏郡主在段姑姑口中也是個人品光風霁月的姑娘家,想來不會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便也就放心的走了過去。“不知郡主叫民女過來,可是有事吩咐?”
“事情嘛,倒是沒有,”清敏郡主難得的有些扭捏。“只是我聽說你現在跟着十七姑在學習禮儀,可是真的?”
“原來郡主管段姑姑叫十七姑。”賀疏雁笑了起來,“正是,承蒙段姑姑不嫌棄疏雁性情魯鈍,肯教導于我,真是疏雁天大的福氣。”
“果然是真的。”清敏郡主難得的笑了笑,道:“我聽聞十七姑曾說她現在的學生鐘靈毓秀,天資過人,又說是賀相家裏的姑娘,我想那便是你無誤了。”
“民女不敢當郡主如此誇贊。”賀疏雁提了裙子屈了屈膝。
清敏郡主擺手道:“你便叫我一聲清闵姐姐或者段姐姐、零陵姐都行。不要郡主來,民女去的,聽得我好生別扭。”說着還瞟了賀疏雁一眼道:“我看你也是個性情爽利的人,真不知道你怎麽就受得了這些繁文缛節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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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疏雁不免有些好笑。看來這清敏君主确實是跳脫至此,連俗世間的禮節都不放在眼裏,于是當下她也從善如流,道:“那疏雁便承段姐姐的好意了。”
誰料清敏郡主聽了卻皺了皺眉,琢磨了一下道:“你還是叫我零陵姐吧?段姐姐聽起來好生生分。”
賀疏雁啞然失笑道:“那便憑零陵姐吩咐。”
清敏郡主段零陵看了看賀疏雁身上的衣着和首飾,感慨道:“這些衣物首飾我也曾聽說過,看起來這是天香夜染的裁工,那是天工坊的昆吾石吧。只可惜這些衣物也就是你們穿起來才好看,穿在我身上倒有些不倫不類了。”
賀疏雁聞言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只見清敏郡主雖然英姿矯矯,但其眉眼頗為秀美,只是不是一般女兒家那般婉約,卻別有一份灑脫與明豔。當下搖頭道:“郡主說哪裏話,怎麽可能不倫不類呢,依疏雁看郡主若着女裝,也必然動人的很。”
清敏郡主聞言卻柳眉倒豎道:“怎麽可能,沒想到你也只是一介阿谀奉承的小人。十七姑真是看走眼了。”說着拂袖就要離去。
賀疏雁好笑,連忙一疊聲的叫住了對方,好奇道:“郡主,且先息怒。疏雁有話要說。難道郡主沒有照過鏡子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清敏郡主皺了眉頭問道。“本郡主怎麽可能沒有照過鏡子呢?你這話是在羞辱我們榮國公府段家嗎”
賀疏雁屈了屈膝,道:“疏雁不敢。只是疏雁也很好奇若是郡主見過鏡子裏的自己,又怎會說出如此違背事實的話呢?”
“你是說……?”清敏郡主漸漸有些疑惑。
“是。疏雁的意思,是疏雁并沒有因為阿谀奉承而胡說八道,而是事實确實就是如此。郡主,你在端詳鏡子中自己的時候難道沒有發現自己的五官是如此出類拔萃嗎?像您這樣子的五官,不管是男裝還是女裝,穿着都一定非常好看。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怪異的地方的話,可能就是穿上女裝後君主的舉止會因已經習慣了男裝而有一些別扭吧。”
清敏郡主默默的想了一想,道:“我也曾經穿過女裝。然後發現家中姐妹都在背地裏掩口而笑。
我想他們笑的應該就是我吧,頗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也曾有人當面對我說過我穿女裝實在是有一些讓人接受不了。說來說去,覺得還是男裝适合我。”
說着,她眼神幽幽的望向了遠方:“此番太後過壽,我也曾動了換上女裝讓太後見一見的心思,畢竟她老人家幾次三番都說過我的着裝實在是有些讓她覺得遺憾。
只是到最後我還是沒有勇氣換上這一身女裝走出來。那種被所有人在背地裏嘲笑而自己渾然不覺的滋味,我不想再嘗一次了。”
賀疏雁皺了皺眉,卻不知道原來太後娘家背地裏還有這麽多鬼蜮陰私。
清敏郡主穿上女裝可能會因為習慣舉止而顯得有一些突兀,但也絕不可能讓他們笑成那樣。
何況若是姐妹關系好,又怎麽只會在背地裏嘲笑呢?應該是拉着清敏郡主一起熟悉女兒家的各種妝容、舉止才是正道吧。
可見段家這湖水也深得很。那些姐姐妹妹們對清敏郡主的惡意已經昭然若揭,賀疏雁竟然會替清敏郡主而覺得有些惋惜。
她想了一想,方才斟酌着道:“零陵姐多慮了。疏雁敢以性命擔保,姐姐穿上女裝必然豔驚四座。只是同樣在姐姐沒有習慣女裝的舉止之前,可能會有些人會以此來攻擊姐姐吧。
不過疏雁覺得以姐姐自有的風采,想必也一定能找到适合姐姐這樣子的服飾,若姐姐不棄,疏雁,願助姐姐一臂之力。”
清敏郡主有些驚訝,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像我這般既不喜女裝拖沓束縛,又嫌那些姑娘們矯揉做作的,也能找到正合心意的服飾嗎。”
“那是自然。”賀疏雁看見遠遠的,衆多貴女們已經三三兩兩的開始向宮內走去,便開口道。
“只是今日時間有限,我們現在都要去拜見太後娘娘了。若他日姐姐有閑暇時,疏雁願陪姐姐一起尋找适合姐姐的服飾。”
清敏郡主回頭也看見衆人向皇宮內魚貫而去,便點頭道:“也罷,今日便到此為止吧,一切随我來,我們先去拜見太後娘娘再說。”
賀疏雁聽得此言,心中便覺大定——且不管今日宮中是否有什麽人對他有任何惡意,只要跟定了清敏郡主無形中便為自己增加了一道保護屏障。
兒時的記憶皆已全數恢複。在賀疏雁的眼裏,這座古老的宮殿群還是像以前那樣恢弘大氣,富麗堂皇,莊嚴肅穆。
那層層疊疊的琉璃鴛鴦瓦,栉比鱗次的朱漆大紅牖,金磚瀉地,雕梁畫棟,無一不體現着至高無上皇權的尊嚴,行走在其中,便是家世再煊赫的貴女也不禁噤若寒蟬。
或者說這就是皇宮最原始的面目——壓抑。
賀疏雁對這一切并不陌生,前世裏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華麗的牢籠裏也度過了數年的歲月,除卻東宮,最熟悉的大概就莫過于這太後居住的慈寧宮了吧。
畢竟在皇帝這數個兒子中,太後最喜歡的便是這元後嫡子的當朝太子方銘絕。自從她賀疏雁嫁給了方銘絕之後,在太後膝前盡孝承歡便成了她的分內之事。
只是不知道何故,盡管她幼年時頗得太後喜愛,但自那時起太後對她卻總是不假辭色,神情也是淡淡的,她便是使盡渾身解數,也很難見到太後對她展露笑顏。
而前些日子段姑姑特意給她講了一些太後為人的喜惡,她一邊聽一邊對照自己前世的經歷,琢磨來琢磨去,最後得出結論是只怕全是太後,之所以這麽不喜歡她,恰恰是因為太子方銘絕的關系。
許是太後覺得能讓他方銘絕親自來求的姑娘對于他日後成為皇帝掌權一方是一種阻礙,又或者是因為自己曾經聲名被敗壞至此,卻讓太後覺得接近太子方銘絕是自己別有用心,總之,只要她是太子正妃一日,太後便不會正眼看她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