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無聲的陰謀
杜紫芊輕輕撫了撫白雪的頭發,嘆氣道:“具體情況我也不能多說,總之你回去告訴三姑娘,讓她多忍耐些,這次宮宴的事不要放在心上,我們來日方長。”
白雪查言辨色,看杜紫芊的神情雖然疲憊,但是卻很堅持,便心知這回三姑娘謀算的事看來是不成的了,只好悻悻地辭別了杜紫芊,回去複命。
至于賀淩韻聽到杜紫芊這樣的回複後又是好一頓大鬧,那便也算是題內應有之義。只是她也苦于無法出門,什麽事也做不了,只好眼睜睜看着晴川院那邊歡歡喜喜地給賀疏雁準備入宮。至于她心中各種辛酸複雜滋味,便也沒什麽特別好說的了。
卻說這一邊晴川院裏一派熱鬧,臨近太後千秋,宮內為了給太後添福壽,也應景地發下了各種賞賜,江氏也不講究什麽一碗水端平不端平的,只要賀疏雁用得着,便就流水般地進了晴川院。
緋雁和雪鳶也忙碌了起來,臨近入宮,幾日前就開始給賀疏雁調理飲食——貴人面前,總不能有些什麽失禮的氣味或者控制不住的舉動吧。
是以每日菜單都由江氏親自過目後,還特意委派了一個老嬷嬷過來把關。除此外,還特意請了位女師傅,來給賀疏雁的禮儀舉止做最後的糾正。
女師傅姓段,名婉清,是太後娘家族人,早年也曾随侍太後入宮,做了一名女官,但是太後體恤她有婚約在身,便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放她出宮而來。
然而她完婚之後沒過多久,丈夫便因病不治身亡。大熙朝并不鼓勵女子守節,是以她也因此而回了娘家。
只是她與死去的丈夫感情極好,所以也并沒有再嫁的心思,如此一過便是數載。後娘家父母先後去世,哥哥嫂嫂當家,雖也不曾苛待于她,但她也不好意思在哥哥家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地嬌養着,便出來給權貴官宦人家的姑娘做教習。
也因她久居宮中,算是對規矩禮儀的最高規格都了如指掌,何況是太後宮中舊人,各種陰私心腸鬼蜮伎倆都見得多了,是以不少人家都紛紛高薪聘請。
賀家這回一是趕得巧,正好她前一位女學生出閣沒多久,二是當年未出閣時,江氏曾和她相交甚好,故而出面一說,段婉清便欣然應允。
只是段婉清話也說得透徹,交情歸交情,能不能教下去也要看姑娘自己的天賦才能和心性。
有句話沒說還是看在江氏的面子上,那就是賀大姑娘在外名聲可不怎麽樣,據說是琴棋書畫一竅不通,詩詞歌賦乏善可陳,女工持家也一塌糊塗,雖說對閨中老友的能力還是相當肯定的,但段婉清對她的這個女兒并沒有多大信心。
然而在江氏那裏的初次見面,賀疏雁就成功地洗刷掉了身上所背負的污名——雖然琴棋書畫等等技藝她并不擅長,也不曾考校她的詩詞歌賦,但這個女孩子眼中的那股靈秀做不得假,有這樣的眼神的人,絕對不會如傳聞那樣,是個一包草的繡花枕頭。
再看她從容不迫、落落大方、有禮有節、不卑不亢的舉止,段婉清便從心底裏喜歡上了這個新學生,當下便笑道:“大姑娘的禮儀堪稱典範,我并沒有什麽好教的了。”
江氏笑嗔道:“哪有你說得那麽好,我怎麽看着就是覺得雁姐兒還太跳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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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菱你這是明貶實誇啊,女兒家私下底撒個嬌活潑些有什麽不好,在外人面前端着點,自己家人面前則要鮮活些,這才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啊。”段婉清笑着掩唇。
江氏卻不依,向着賀疏雁招手:“快來見過你段姑姑。段姑姑的能耐,你但凡學了十之一二去,這輩子也受用不盡了。”
“哪有你說的那樣。”段婉清笑着,卻還是受了賀疏雁的禮。
“姑姑,疏雁此後,就勞您費心了。”少女的眸子明亮而溫潤,帶着恰到好處的孺慕和崇敬。
段婉清心下頓時就軟了幾分,伸手褪下腕上的紅珊瑚镯子就給賀疏雁套上:“拿着,別看你娘,姑姑給你的,就收着吧。”
江氏哭笑不得,擡手示意賀疏雁将東西收好,邊道:“這種好東西你也就這麽随随便便給了人?也不怕糟蹋了。”
段婉清怡然笑道:“我既然給了人,自然就不擔心會被糟蹋。”
賀疏雁将镯子認認真真地戴在了手腕上,少女白皙如玉的肌膚和嫣紅的镯子相映成輝。她看了看那個镯子,擡眸鄭重道:“疏雁必不會疏忽以待,姑姑請放心。”
段婉清笑彎了眼,道:“如此,我便來給你上第一節課吧。今兒我們就說說太後她老人家的喜好。”
這邊在說着太後,那邊太後宮中,當朝太子方銘絕也正和太後說起賀疏雁來。
太後年過半百,面容慈和地看着眼前的這個長子嫡孫:“絕兒是說賀相家的大姑娘嗎?”
“正是。”方銘絕恭恭敬敬道。“賀大姑娘秀外慧中,孫兒很是傾慕于她。”
“哀家倒也還記得賀相家的那個姑娘。”老人家的眼神漸漸悠遠起來,仿佛回憶起了陳年舊事。
“那時候她還經常跟着賀相到宮裏來玩。多大的女娃娃啊,大概也就這麽高。”太後的手在桌前虛虛一比劃。
“我們都說,也虧了是賀相那副好相貌,小姑娘長得和觀音娘娘跟前的龍女似的,玉雪可愛。當時哀家和皇後都很喜歡她,原來不知不覺,都這麽大了。”老太太的眼神于迷蒙中又倏然銳利起來:“連我的孫兒都喜歡上她了?”
方銘絕連忙拱手,嬉皮笑臉道:“太後,那證明我和我娘一樣,都像您那麽有眼光啊。”說着,卻又正色下來,認真道:“祖母,其實說實話,并不僅僅是我傾慕于她。賀大姑娘,據說也對孫兒青眼有加呢。”
“照你這麽說,你們倆豈非是兩情相悅?”太後斜睨了方銘絕一眼,頓時一陣寒意襲來。
“哪有。”方銘絕連忙擺正姿态,“孫兒和賀大姑娘,可是發乎情止乎禮的,半點逾矩的事都沒做。”他深知太後對一切非禮逾矩的行為都深惡痛絕,故而半點邊也不肯沾。
“那你之前不是說彼此傾慕嗎?”太後淡淡的問道。
“孫兒說話的意思,只是她心裏也有我,我心裏也有她。祖母你看當年你和我娘都對她青眼有加,足以證明這姑娘确實品性不錯,孫兒之所以對她有君子之思,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誰叫孫兒是您的孫兒,又是我娘的兒子呢。”方銘絕半是打趣,半是認真的說道。
“所以呢?所以你就撺掇我這次借着過壽的名頭把那些姑娘家都邀請到宮裏來,實則只是為了讓你見一面賀大姑娘吧?”太後沒好氣的說道。
“祖母果然慧眼如炬。”方銘絕面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來。“可不就是請祖母給孫兒打個掩護嗎。再者也是想讓祖母見見她,替孫兒把個關。”方銘絕笑嘻嘻的湊上前去伸手給太後捶着腿。
“就你跟個猴兒似的。”太後笑嗔着,用手指點了一下方銘絕的腦袋。“那,然後呢?把過關了,見過人了之後呢?是不是就要我賜婚了?”
方銘絕撓了撓腦袋,道:“孫兒倒是想,就看祖母肯不肯幫忙了。”
太後卻搖了搖頭道:“兒女婚嫁乃是大事。就算身為太後,我也不能随随便便的下這個旨意,還需與賀相通了氣才好。”
“孫兒明白。”方銘絕點頭道,“孫兒也是這麽想的。這種婚姻大事自然要要賀相和賀相夫人雙雙同意才好。”
聽了此話,太後卻皺起了眉頭,道:“怎麽,我大西朝堂堂太子,元後嫡子,不就是看中一個丞相家的姑娘嗎,怎的就把自己放得這麽低微了?你看上他,難道不是給他面子嗎?”
“祖母說的是。”方明傑微微笑着說,“孫兒也不過就是那麽一說罷了。所以說呀孫兒的婚姻大事,最終還是要靠祖母來給孫兒把持呢。”
太後聞言也笑了起來,撫摸這方銘絕的腦袋道:“可不是麽,我家的大孫子,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我來操持的。只可惜你少年喪母,若是皇後活到今日,也必然會十分欣慰吧。只可憐你這麽多年來一直孤獨一人,看得老婆子我甚是心酸。”
言語中因提起了早年逝世的皇後,太後的語氣難得的低落了下去,最後長嘆一聲,終結了這個話題。
方銘絕心也有戚戚焉,母後早逝對他來說一直是一件十分遺憾的事情,不僅僅是因為那份關愛的缺失,也更因為它通往帝皇寶座的這條路上少了一個堅強而有力的後盾。
祖孫倆雙雙面露哀色,談話卻是怎麽也無法繼續下去了。
過了好一陣子,方銘絕方才調整了情緒,伸手輕輕地錘捶着太後的腿道:“祖母此話錯矣,孫兒這一路上又何止是孫兒一個人,不還有祖母的慈愛以及父皇的關切嗎?所以孫兒很好,祖母請放心。”
“唉……好孩子,”太後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着當朝太子方銘絕的背,似有些惋惜,似有些安慰。
“好的,我明白了,賀家姑娘的事情,我會上心的。”許是之前的聊天,方銘絕得哀兵之計有了成效,太後的态度并不像一開始那樣有抵觸心理了,他放軟了語調,柔聲說道。
“那孫兒便在此謝謝祖母了。”方銘絕的笑容燦然揚起,離席長長一揖,卻把個老太後逗得笑不攏嘴。
方銘絕便又在太後宮中逗趣了一會兒,把老太後哄的高高興興了,這才整了整衣衫告辭離開。
回到東宮,他便招來手下最得力的部下,吩咐道:“過幾日太後千秋,宮中必然會有所安排。到時候我會讓你們去臨時充當宮中禁衛。記住,到那天一定要按計劃行事。是非成敗,就看你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