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阻止她進宮
只見賀疏雁一把烏黑如瀑的青絲挽了個垂鬟分髾髻,髻上裝點了幾枚昆吾石的小花釵,看着既不喧騰,又清爽高雅,偶一舉一動中,淩淩碎光撒下,不經意便帶起數星七彩炫光,靈動至極。
她描的是遠山眉,點的是聖檀心,配着月白雲紋蓮花卷草的曳地暗花羅長裙,和杏色纏枝蓮紋暗繡的缭绫褙子。
十四歲的少女娉娉婷婷,身姿優美而挺拔,柔而不弱,秀而不媚,由內而外透着一股凜然,眉眼精致而清靈,卻又天然帶着一抹嬌憨。
緋雁心喜而拍掌道:“姑娘真好看。”
賀疏雁聞言抿唇微笑。
梅娘也忍不住輕輕贊嘆道:“果然昆吾石再配姑娘的出塵氣質沒有了。”
說着,忽又俏皮一笑道,“賀大姑娘這回往宮中走一趟,回頭我們天工坊的生意只怕又要好上幾成。梅娘在這裏,先行謝過了。”說着,便是一福身。
卻說晴川院裏這邊正熱鬧着,那邊潇湘閣也得到了消息。
賀淩韻雖然被禁足着,但是江氏卻并沒有刻意封閉她的消息來路,是以賀疏雁這邊的動靜盡數傳到了賀淩韻的耳中。
得知賀疏雁平白獲贈天工坊出品的簪釵,和天香夜染的制衣,賀淩韻又嫉又恨,忍不住又鬧了一場,砸了好些瓷器玩物。
這一切都被小丫頭如實彙報給了江氏。江氏聞知,也不過冷笑了聲,道:“由得她去。反正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了。”
說着,便指使小丫頭回頭就給賀三姑娘送去不怕摔的桐木餐具茶具一套,并傳話道:“若再不小心打碎了,那可能就只能先委屈賀三姑娘用粗陶制品将就陣子,等采辦來了新的瓷器才好再送來。”
聞言賀淩韻更是恨得心都開始疼了,只是也不敢再摔東西,氣得狠了也只敢用力捶着枕頭和被子出氣,以及,身邊伺候的人或多或少都被牽連了,幾個低等的小丫頭更是連着幾天被賀淩韻以各種名目發落,身上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
然而她僅存的克制在聽到小丫頭傳來“大姑娘穿那一套可好看了”這樣的話之後瞬間崩潰,強行忍到小丫頭退下後,狠狠地在金盞手臂上擰了兩把,看到對方疼得臉色都唰地白了,眼中含着淚欲落又不敢落的樣子,心中才覺得稍許舒緩了些。
當下讓金盞退出去後,她忿忿地拉着白雪問道:“憑什麽她就能那麽好運?去一趟天工坊就又是有人送首飾又是有人送衣服的!”
“婢子并不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麽事……”白雪也滿臉疑惑,“三姑娘不是當時在場麽?能不能告訴婢子是不是大姑娘做了什麽招人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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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淩韻微微一頓,賀疏雁那日當然做了不同尋常的事了,還因此而一時大出風頭。
可是她卻并不想告訴身邊的人,畢竟說起來,那日她自己只是躲在人群裏,什麽都沒做,看着嫡姐在那裏把萬千目光都收攏一身。
她自己也知道,于情,她倆同為賀家女兒,一人榮則全榮,一人損則皆損。
于理,當時陳家兄妹欺人太甚,并不占理,反而無辜被尋了晦氣的賀疏雁,才是有理的那一方;怎麽說,她都不應該袖手旁觀,而是應該聲援、力挺賀疏雁才對。
可是她知道歸知道,卻始終沒有那麽做。甚至于,她當時心中還暗暗希望借陳家兄妹的手讓賀疏雁出個大醜,從此再無法在人前擺出她那副清高不可一世的嫡女姿态來。
可惜事與願違,陳家兄妹拙劣的表演,反而成就了賀疏雁的美名。
想到此,她就更不想承認了。
何況白雪這個丫頭,與其說是自己的心腹,不如說是和自己姨娘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若是被她們得知那日的真實情況,少不得又是一番怪責,和苦口婆心的勸說。
雖然知道那動機也是為自己好,可是賀淩韻就是不想聽,完全不想。
“也沒有什麽事吧……就是有個女孩子在天工坊裏鬧了一場,打擾了我們挑選飾物的興致,然後那個小賤人呵斥了她幾句,最後自己也沒買成東西。就這樣。”賀淩韻扭頭看着一邊的花斛,語氣有些別扭地幹巴巴地解釋道。
白雪看了看自己這個小主子,心知肚明她沒有說實話。
可是這也沒辦法,畢竟身份有別,她也不能強迫對方說真話。
只是雖然不是真話,但這麽短時間裏,想必也不可能編出一整套假話來,所以大概最多也就是語焉不詳吧。
那麽她所說的,應該也有幾分是真的。如此聽來,賀疏雁确實沒做什麽特別之事,那天工坊和天香夜染背後的兩個東家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倒頗令人深思。
“或許……”白雪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沉吟出聲。
“或許什麽?”賀淩韻追問道。
“或許并不是沖着大姑娘來的。”白雪壓低了聲音,貼近賀淩韻的耳邊,“有可能,是沖着老爺來的呢。”
賀淩韻訝異道:“我爹?那是為何?我爹當時又不在。”
白雪默了一默,似乎一時對自家這位三姑娘如此遲鈍而感到有些不适應,好容易調整過來後,方道:“老爺當時确實不在。可若是那兩個東家有什麽事要求到老爺面前呢?他們要見到老爺該有多難。
可是那日大姑娘在,又恰好卷入了那些事端,那麽順理成章,先從大姑娘這裏下手,贏得了她的好感後,想要見到老爺不就是大姑娘一句話的事?甚至他們都不需要和大姑娘明說……
不,确切說,他們對自己的目的片語不提才是最高明的做法。若是特意提了,他們這樣的舉動就變味了。
而若是不提,只說賠罪的話,只要東西送來确實是好東西,以大姑娘的性子,不可能不告訴老爺和夫人。
那只要大姑娘說了他們的好話,他們就等于在老爺這裏挂上了號,而且老爺對他們的印象說不定還挺好。這樣……不就能解釋為什麽他們要巴巴地給大姑娘送禮去了?”
“那憑什麽我沒份?我當時也在場啊!他們如此厚此薄彼,就不怕我在爹爹面前告他們一狀嗎?”賀淩韻氣憤道。
“可能是因為三姑娘您沒出面,天工坊的人也不好單獨來給您賠罪。不然那日在場所有的女眷,豈非都要一一賠罪過去?這樣就麻煩了吧。”白雪絞盡腦汁揣測道。
“哼。憑什麽好事只有她的份!入宮也只有她,送禮也只有她。明明,明明在京城貴女中,我比她受歡迎多了啊!她算什麽東西,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寫字如狗爬,繡花和鬼畫符一樣,就因為她是嫡女嗎?!我再努力也比不過她?”
賀淩韻氣鼓鼓地說着,說到最後,不禁悲從心來,鼻子一酸,忍不住淚盈于睫。
“姑娘。”白雪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柔聲道,“您的努力,姨娘都看在眼裏呢。您要相信姨娘,她肯定會改變您的境況的。”
“我要讓她去不了太後宮宴!”
忽然提到自己親娘杜紫芊,賀淩韻頓時眼中放出光來。她伸手拉住了白雪,半是懇切半是脅迫地說道:“姨娘肯定有辦法,是不是?她那麽厲害,那麽多算計,為什麽不能阻止賀疏雁去參加宮宴?你去告訴姨娘,如果她能讓賀疏雁這次去不了宮宴,我就相信她真的能達成我們的夢想。我就會聽她的,一切都聽她的,配合她。但如果她這次阻止不了……”
賀淩韻咬咬牙,恨道:“那我就要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了!”
白雪一愣,眼神中透出些茫然,随即飛快地反應過來,安撫道:“好,姑娘您先別急,婢子這就給姨娘傳話去。”
“快去!”賀淩韻趴在床上,頭也不擡地低聲叫道。
然而當避過衆人耳目的白雪來到杜紫芊的院裏,把賀淩韻的意思一說,原本好端端畫着朝露荷花的杜紫芊頓時氣得把筆都擲了。
“她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如果我不能攔着賀疏雁入宮,她就要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你就沒和她說現在非常時期,讓她多忍耐嗎?!”
“婢子……婢子不敢。”
白雪跪在地上,低着頭道,“三姑娘這幾天心情很不好。因為大姑娘那邊的事,所以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婢子勸了也沒什麽作用,只能變着法子哄三姑娘高興。讓三姑娘忍耐之類的話,三姑娘現在聽不得,一聽就生氣……”
杜紫芊氣得頭一暈,索性坐下來扶着額道:“她生氣?她生什麽氣?不就是要麽衣服少了她一件,要麽就是什麽東西沒她的份。眼皮子怎麽這麽淺!忍耐過這一陣,回頭等我們達成心願了,要什麽好衣服沒有?要什麽好東西沒有?!就非要争這一時嗎?一點大局都沒有,我怎麽生出了這麽個女兒啊!”
“姨娘。”白雪見杜紫芊這個樣子也不禁有些慌了手腳。她們這些人早就把杜紫芊當做了主心骨,如今看到她近乎崩潰的樣子,自己也難免心神大亂。她膝行到杜紫芊身邊,撫着對方的膝蓋道:“姨娘您別這樣。您且冷靜些。三姑娘也是一時口快,有口無心的。”
“有口無心?呵,我但願吧。”杜紫芊嘆了口氣,重新振作了下精神。“總之,她就是不想讓賀疏雁出席這次宮宴是不是?”
“是……”白雪低着頭回答道。
杜紫芊搖了搖頭:“你去告訴她,不可能。”
“啊?”白雪訝然擡頭,對這個答案很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