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解玉刀
少年公子點了點頭,似乎若有所思。過了沒多一會兒,他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道:“飾品我來。”
“嗯?哦!好,好。”梅娘的思路有點跟不上對方的跳躍速度,又是一愣後方才恍然,連忙點頭,“那我去把白老給您請來?”
“嗯。”那少年點了點頭,起身去多寶格上拿了個檀香木匣,心思就已經放到了匣中之物上了。
盡管知道對方完全看不見自己了,但梅娘還是恪盡禮數地屈了屈膝方才告辭。
少年果然對她的舉動視而不見,只見他雙手也不知道往匣子什麽位置上一按,看起來渾然一體毫無縫隙的匣子頓時彈起了一塊。
他輕輕把那一塊往上擡去,一個蓋子就這麽打開了。
匣內是一把似玉非玉的鑰匙,少年伸手拈起,端詳半晌,卻是起身往一邊的書桌走去,随後在一個不起眼的點按了按,輕輕“咔”一聲,一塊蓋板縮了回去,露出一個鎖眼來。
少年把鑰匙插了進去,正轉三圈,又将鑰匙往裏插了一點,再反向轉了一圈。
只聽見一聲輕到不注意聽就根本聽不到的“喀”聲響起,書桌的某個地方似乎有什麽機關啓動了。
少年這才伸手往書桌底部摸去,等他再把手拿出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把晶瑩剔透的小刀,在陽光下綻放出仿若群星般燦爛耀眼的光芒。
“解玉刀,真是名不虛傳。每次看到就讓老頭子我贊嘆不已。”門口處忽然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
少年也不驚訝,執着解玉刀緩緩轉身,果然見到手中拿着一塊昆吾石原石的白老站在門口。
“白老請。”少年公子緩緩擡手,示意白老自行就坐。
白老将昆吾石原石放在桌子上,又将胳膊下夾着的圖冊一一鋪開,這才拱了拱手道:“老頭子當不得公子一個‘請’字。”說完,這才往一邊坐了。
少年也于另一側就坐,随後,似乎是出于對對面坐着的人的尊敬,他徐徐擡手,解下了面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年輕而俊雅的臉龐——竟是這大熙朝的堂堂二皇子方銘琛!
白老神色不動,只指了指那面具道:“殿下還是戴着為好。”
Advertisement
方銘琛微微一笑,道:“白老在則無妨。”
老人嘆了口氣,便也不說什麽了。只是看着對方浏覽圖冊,終于忍不住問道:“殿下要親自雕琢昆吾石?”
方銘琛眼神不離圖冊地點了點頭。
“莫非那姑娘……”白老有了絲興致,追問道。
“只是個故人而已。”少年神色淡淡,然而眼波深處蕩起的一絲遙遠的追憶和追憶中的溫柔卻沒有逃過白老的一雙利眼。
“看起來挺不錯。”老人喃喃自語地點了點頭,不由伸手摩挲着自己的胡子。“不管是故人還是什麽人,總之能讓殿下親自動手的,總歸不是普通人。”
少年聞言笑了起來,手邊的解玉刀斂盡光芒,卻更顯得鋒銳無雙。
五日匆匆而過。
這幾日對賀疏雁來說是難得的平靜。
家裏杜紫芊和賀淩韻的禁足令再度生效,因為洛文良的升職引起的一波小動蕩也化為無形。
而朝堂上賀方果然言出必行,追着陳大學士彈得他快招架不住,恨不得引咎辭職了。
最後大概是彈劾的罪名花樣差不多翻盡,當今聖上也聽夠了陳大學士家的各種八卦和罪名,總之這一連環彈劾事件以皇帝大發雷霆把陳家狠狠申饬了一頓,罰了他一年的俸祿,還特意讓貴妃降旨去把陳夫人也訓了一頓為結尾,總算告一段落了。
只是從賀方歸家後的偶爾言語提及中,賀疏雁覺得陳家大概是把自己家給記恨上了。
如此一想,倒反而覺得自己父親果然膝下還是空虛了些——人家陳雪明不說人品怎麽樣吧,上面一溜四個哥哥,而自己父親膝下,卻只有她和賀淩韻姐妹兩人,偏這姐妹兩人還有不共戴天之仇。
今日裏是賀家占了上風,可是人家家裏妥妥的備着生力軍啊。
等那四個兒子都走入政界文壇,而自己的父親卻遲早要功成身退,到那個時候人家還如日中天呢,這可怎麽掐?
除非他們家在即将到來的争儲大戰中被整垮,不然回頭賀家只怕自保都難。
而且這幾日她随母親江氏去老夫人處請安時,總是看見那個素來不待見江氏和自己的老夫人一臉若有所思地來回看着母親和自己,似乎在琢磨什麽事。
這種反常也讓賀疏雁腦中警鐘大敲——當年母親被人下毒而死之事,賀老夫人可是有相當大的嫌疑知情不報甚至共謀啊。
她反複回憶前世裏這陣子的事,終于想起來似乎就是在這個時節,賀老夫人終于忍不了江氏沒有生出嫡子來的這個事實,開口讓她和賀方準備過繼嗣子。
只是那個時候是因為杜紫芊在旁邊撺掇的關系,這一次杜紫芊都被禁足了,再無可能在老夫人身邊興風作浪,怎麽,宿命竟然還是要轉到這一步麽?
賀疏雁想着,看來得盡快讓艾太醫來給江氏看看了。
前世一開始賀老太君是想給賀方再擡一房妾室,然後若能生下男丁,就記在江氏名下養着。
只是這個主意後來似乎是被杜紫芊破壞掉了,想來也是,如今家裏一妻一妾,而正妻還不怎麽管她的事,真是正正好,她怎麽可能輕易允許別人再插足進來分一杯羹?
何況新來的人必然在年輕貌美上勝過她與江氏,到時候萬一得了寵,江氏依然是正妻,地位半點撼動不得,卻不是把她給踩下去了?
這種虧本生意,她絕對不會做。
只是這一次,沒有了杜紫芊從旁轉移目标,賀老夫人會不會還是先讓賀方納妾呢?
賀疏雁腦中飛快地思索着,心裏卻不由苦笑,真是沒想到重活一世,還要考慮父母雙親的房裏事……
她正漫無目的地瞎想呢,外面琉璃卻報天工坊的梅娘來了。
緋雁連忙迎了出去,須臾便聽見兩人熱切地交談着走了進來。
“梅娘見過賀大姑娘。”梅娘見了坐在榻上的賀疏雁,連忙行禮道。
“梅娘不必客氣。”賀疏雁擡了擡手,吩咐看座、上茶,随後才問道:“不知梅娘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梅娘聞言笑了起來,道:“是專程給大姑娘送衣服和首飾來的。”
說着,擊了擊掌,外面又進來了兩個捧着托盤的小丫頭。一個托盤裏顯然放的是天香夜染制作的衣服,另一個托盤裏放的卻是大大小小幾個檀木匣子。
梅娘走上前去,将匣子一一打開,頓時屋內光華大盛,流光溢彩。
“哇……”大小丫鬟們的驚嘆聲低低想起,就連賀疏雁自己也不禁停了一拍呼吸。
只見匣子中發簪、步搖、挑心、頂簪、分心無一不缺,用的都是足金累絲細細打造的花草主體,造型別致而生動。
鑲嵌的則是天工坊的招牌昆吾石。有整顆鑲嵌的,也有細碎輕灑的,在陽光下一動,便在周遭映出七彩的輝光來。
其中,以挑心上所嵌一顆為最大,足足有鴿子蛋大小,光華搖曳處簡直讓人不可直視。
其他釵環上則多以碎石配合略小的整石來造型,偶爾也有用其他寶石襯托的,又給昆吾石所映射的璀璨光輝中增添了不一樣的色彩,倒是錯落有致,缤紛絢麗。
賀疏雁倒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那枝步搖,上下輝映不說,随着佩戴之人的步履輕移,垂墜下來的碎石本就搖曳生輝,若再加上陽光映照,綻放出無形無定的七彩暈光,這又是該是何等地令人目眩神迷啊!
何況步搖兩側還有星星點點的紅寶石襯映,又別添一抹熾烈如火。饒是她此番重生歸來,心境沉穩不複從前,此刻也不禁為想象中的畫面所感慨起來。
梅娘見這套簪環果然博得自賀疏雁往下的一衆好評,不由有些驕傲地說明道:“這可是敝東家和大師傅聯手打造的。整體造型是敝東家親手設計,由大師傅造型,昆吾石的雕琢則是敝東家的手筆。”
說着,她盡顯天工坊二掌櫃的本色,上前殷殷介紹起來:“姑娘,您看,這顆昆吾石這裏只有這個角度下刀,才能讓陽光照在上面的時候折射出最完整面積最大的七彩炫光來,如果換個角度,就沒有這麽經驚豔的效果了。
還有這裏,特意用星光藍寶石壓了壓豔,可是如果在陽光下變換角度的話,您看,就像這樣……”
說着,她徐徐轉動了那支簪子的角度。只見七彩輝光漸漸消失的同時,另一抹神秘而寧靜的星光逐漸亮起。
“好漂亮……”緋雁情不由己地自語道。
賀疏雁也這麽認為。這種心思構造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只是這麽看起來,這些簪釵似乎并不是一套?賀疏雁疑惑地問了梅娘。
梅娘放下手中的簪子,印着賀疏雁走到了另一個托盤之前:“簪釵是與衣物配套的。敝主人揣測,賀大姑娘此番是要為進宮給太後娘娘賀壽做準備的,是以并不敢做全套,畢竟宮裏規矩多,全套太過打眼,若是因此招了哪位貴人的不滿,豈非得不償失。
所以索性做了兩個半套,大姑娘可随意搭配衣物使用,反而來得更加靈活方便。”
說着,梅娘便将天香夜染送來的衣物一一抖開,陳列給賀疏雁看。
果然天香夜染此次設計剪裁的衣物也是兩套,一套偏明朗,一套偏沉靜,倒确實和那兩個半套的昆吾石飾品相得益彰。
更難為可貴的是,雖為兩套不同風格的衣裙,但卻很明顯是同一主題。那樣即便在一場宴會裏更換,也不顯得突兀。
梅娘見賀疏雁看着那兩套衣裙出神,便知她已然發現個中奧妙,當下微笑道:“誠如姑娘所思,這雖看起來是兩套衣裙,實際上是一套。特別适合年輕姑娘出席宴會時穿。”
賀疏雁緩緩點頭道:“勞煩貴主人及其尊友用心了,這些飾品和衣物我很喜歡。請代我謝謝他們。”
梅娘便張羅着讓賀疏雁試穿衣服和首飾,緋雁和雪鳶也積極地幫着忙。當整體效果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被驚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