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被懲罰了
“不然你還待如何?!”賀老太君霍然回頭,怒道,“怎麽,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無法無天了?連我的話,祖母的話都可以不聽了?!不然你倒是說說,若是祖母不說緣由,你想做什麽?!”
小姑娘歪着頭眨了眨眼,似乎不知道老祖母在自己面前說什麽似的,道:“孫女也不如何啊,若祖母不明示孫女緣由,孫女就自罰去祠堂裏跪着,問問先祖,沒準先祖能解孫女的惑呢?”
老夫人被這天真爛漫的語調氣得幾乎吐血,這哪是什麽自罰去跪祠堂,這分明是要去祖宗面前告狀啊!
老太君氣得手直抖,索性把拐杖往地上狠狠地杵了好幾下,震得青石板也砰砰作響。
賀疏雁卻夷然不懼地直視着老夫人,面上仍保留了幾分天真和幾分疑惑,只是眼神的深處冷淡而疏離。
周圍的丫頭們卻被吓着了,飛快地趕來替老太君撫胸順氣。
“好,你好。”賀老夫人終于吐出了胸中郁氣,指着賀疏雁道,“你厲害,你想逼死老婆子是不是!”
賀疏雁仿佛被這指責吓壞了,眨了眨眼睛,霧氣漸漸泛起,最終聚成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滾落。
這一下一發不可收拾,小姑娘的眼淚洶湧而出,抹也抹不及,最後索性以袖掩面,大聲哭了起來,邊哭還邊說着話,倒也口齒清晰:“孫女不敢,孫女不敢啊。孫女不知道祖母是什麽意思,就讓孫女跪在這裏受罰,可是孫女究竟做錯了什麽,祖母也不告訴孫女。”
她抽了抽鼻子,繼續哭道:“孫女自認沒有做錯事,可是既然祖母讓孫女罰跪,那孫女必然還是做錯了什麽吧?
孫女想不出來啊,所以才說去問問先祖,沒準先祖知道呢?可是祖母為什麽說是孫女要逼死您呢?祖母您就絲毫不顧忌孫女的名聲嗎?”
說着,小姑娘覺得膝蓋開始隐隐作痛,索性趴了下來,伏地大哭。
松鶴院裏頓時亂作一團,有去扶老夫人的,有去拉扯大姑娘的。
有丫頭悄悄對賀疏雁耳語道:“大姑娘,您就說兩句軟話吧,別把老夫人氣出個好歹來,那罪過可就大了。”
賀疏雁聞言訝聲道:“可是、可是我是确确實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啊!這讓我如何道歉啊?還是要我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嗎?如果祖母要我那樣做才能消氣……”
小姑娘又嗚咽起來,無限委屈地說:“那……那我也只能置自己清白名聲于不顧,先順了祖母的意思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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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擡起頭看着賀老太君道:“祖母,您說,是不是要孫女那樣做?只要您一句話,自污算什麽,孫女縱死無憾!”
賀老太君在心裏罵:“死丫頭,你都說到那份上了,難道我還能說是嗎?!”
可是表面上她又做不出拒絕賀疏雁的話的事,畢竟那樣一來,自己也就沒了理由讓她罰跪了。
于是只能一副被氣得狠了的樣子,氣也接不上來,彎腰咳嗽着。
賀疏雁見狀繼續大哭道:“你們出的什麽主意啊,老夫人都被這主意氣成這樣了。祖母,祖母您莫氣了,孫女再不自污了,再不了。”
說着膝蓋又有些疼,于是她繼續哭着往地上趴去。
松鶴院裏繼續雞飛狗跳。
好容易,賀老太君房裏的兩個大丫鬟桃枝和荷葉才合力把老夫人弄進房去,等桃枝再出來給老夫人倒茶的時候看到還趴在院子裏的大姑娘卻犯起了愁……這該如何是好呢?
跪,是老太君讓跪的,可老太君沒說為什麽要跪,又否認了大姑娘要謝罪的行為,那大姑娘是有錯還是沒有錯啊?
今天這一出,幾個丫頭都被弄暈了,搞不明白是該把大姑娘扶起來還是繼續讓她這麽跪着。
想了想,還是不敢忤逆老太君的意思,反正大姑娘年輕,跪個一時半會兒也不打緊,只是也不能讓這事鬧大了,萬一大姑娘跪出個三病五災的,老爺和夫人是不會責怪老夫人什麽,但院子裏的丫頭們就得遭殃了。
想着,桃枝做出了當前狀況下最明智的選擇——她折返自己的屋子,給賀疏雁拿了一堆軟枕,墊在了膝蓋和小腿下面,然後又在她邊上伸手就能夠到的距離內添置了熱茶水和糕點。
然後把院子裏一幹小丫頭和其他閑雜人等一并轟了出去,讓她們去園子裏玩去。
賀疏雁也有些驚訝地看着這個忙前忙後的大丫鬟,這些行為委實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她以為自己在父親趕來救場之前是要在這裏實打實地跪上好一陣子了,沒想到還有個如此心善的丫鬟。
等到最後看見她驅散了一幹小丫頭,淨了場後還特意守在門邊防止有其他人不明就裏地闖入,這種貼心維護自己的行為,更是讓她心生感動。
于是在桃枝給她替換身邊壺裏涼透了的茶水時,賀疏雁捏了捏對方的手,誠懇地笑道:“謝謝桃枝姐姐。”
“啊?诶……大姑娘說什麽呢,婢子分內事而已,怎麽敢當謝字。”
桃枝不好意思地垂首道,然而從賀疏雁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這個略大自己幾歲的丫鬟眸裏泛起的溫柔而羞澀的波光。
這邊賀疏雁一時無法擺脫困境,那邊藤白倒是順利尋到了賀老爺。
乍聽了藤白的傳話,賀方很是迷茫了一下,那個摹本富春山居圖早就被自己轉贈給了長女雁姐兒啊,怎麽……哎呀,不好,難道是雁姐兒出事了?!
當時吓得賀方一拍大腿就站了起來,把一同品茶的同僚都吓了一跳,嗯,第一次看到這只老狐貍這麽驚慌失措的樣子。
“各位,失禮了,家中有事,我先告辭了。”匆匆忙忙一揖手,賀方扔下磁青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當先帶着藤白就往回趕。
饒是如此,待賀方在家門口從馬車上跳下來時,距離賀疏雁被老夫人帶走已過了小半個時辰了。
江氏在內院和外院交接的地方記得團團轉,這會兒得了消息,飛快地趕了過來:“哎呀,我的賀老爺,你可回來了。我都等得急死了。”
說着,不禁掉下了眼淚來。
除了上一會賀淩韻闖下大禍,賀方何曾見過自己那個端莊的夫人如此失态過?
當即被吓得不輕,心想看來這回又出大事了,連忙攬過江氏安慰道:“夫人莫哭,有為夫在呢,就是天塌下來,為夫也能幫你們把它補上。夫人且說說,雁姐兒究竟如何了?”
江氏聞言,也知道哭并不能解決事情,當下收了淚,正色将今日從天工坊侍女口中聽到的事情經過和賀方講了一遍。
末了才又淚目道:“母親把雁姐兒帶去已有小半個時辰了,妾身讓人去打探消息,只說是不讓進松鶴院,如今,如今也不知道雁姐兒究竟如何了,松鶴院裏一點動靜也無,妾身這心……就這麽七旋八蕩的,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說着,捂着帕子失聲痛哭。
賀方聽聽,倒有些傻眼,這聽起來,沒毛病啊?大閨女所作所為,挺好啊,怎麽自己母親又怒又罰的,自己夫人還哭成這樣?
江氏見賀方聽了自己的話後有點愣怔,不由伸手推了對方一把道:“都什麽時候了,老爺還在這裏發呆,快去看看雁姐兒如何了啊!”
“哦,對對對,為夫這就去,夫人且莫哭。”賀老爺回過了神,一疊聲應道,便往松鶴院去了。
只是走了沒幾步,又折了回來,認真關照自己的夫人道:“為夫先去,夫人倒是不要跟來了,且留在松鶴院外接應便是。切記切記。”
“好,妾身聽老爺的。”江氏現在無頭蒼蠅似的,直覺般聽了賀老爺的話就直點頭。
賀方緊趕慢趕,來到松鶴院,卻見大門緊閉,裏面一派平靜,并無任何聲響,就好像并無事發生一般。
心下也不免有些打鼓,不知道事情發展到什麽地步了。他腳步就這麽緩了一緩,卻看見松鶴院的大門微微開啓了一條縫,一個腦袋從裏面探了出來。
這腦袋賀方倒也熟悉,是老太君身邊伺候人的,名字叫桃葉還是柳葉來着。
見有人在,賀方連忙招呼了一下。那腦袋動了動,許是看見賀老爺了,微微往裏一縮,随後打開了半扇門,用身子擋着門,對賀老爺猛招了一通手。
賀方放輕了腳步從那半扇門裏進了松鶴院,第一眼就看見一副詭異的場景——自己那人前永遠端莊賢淑的大女兒,此刻正臉朝下埋在一堆軟枕裏,似趴似跪的。
而她周圍卻放了一堆零散的東西,比如茶壺茶杯了,糕點水果了,書本紙筆了,就差沒點個香放把琴了。
饒是朝廷棟梁的左相見多識廣,也不知道這是唱得哪一出。
“雁姐兒……這是……?”不知道是哪出戲,那便問一問,賀老爺指了指形态詭異的畫面,輕聲地問桃葉還是柳葉的那個大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