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秘辛
賀疏雁輕輕走到江氏身邊,屈膝軟言懇求道:“母親,這場無妄之災,委實來得冤枉。我房裏的那幾個,素日裏也忠心耿耿,此番固然是失了分寸,沒能攔住妹妹那樣的說辭,但當時也确實是無暇分身,騰不出手來。母親就看在女兒的面上,還有她們平日裏忠心的份上,網開一面吧。”
“姑娘……”雪鳶和緋雁聞言,不由心中一暖,眼淚就這麽掉了下來。
原本這倆自忖必死,正渾渾噩噩茫茫然之際,忽然被自家姑娘這麽一求情,頓時就有了一種“此生無憾”的感覺。
“你是說緋雁和雪鳶?”江氏掃了眼趴在地上向着自己女兒磕頭的倆丫頭,略點了點頭。“我記得,雪鳶是家生子吧?是我從江家帶來的……緋雁還曾經救過你一次是吧?”
“正是。”賀疏雁點頭道,随即補充:“娘,還有個香薷。”說着,她指了指門外負責打簾子的小丫頭。
江氏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額發,道:“雁兒,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得想清楚了再求情。你要知道,今日之事,若是漏出去只言片語,你都将入萬劫不複之地。你想想好,這幾個丫頭真的值得你這麽信任?”
賀疏雁對着自己母親露出感激的微笑,點頭道:“是的,女兒很清楚,緋雁和雪鳶香薷不會做對不起女兒的事的,還請母親饒過她們吧。”
“既然你這麽說,我就且聽你一回。”江氏愛憐地把賀疏雁拉了起來,轉頭把外面的香薷一并叫了進來,對下面跪着的三個丫頭又是一番敲打道:“你們姑娘信你們,我也就放過你們一回。可是你們倆給我聽好了,若是日後我聽到半句閑言碎語,或者你們敢做半點對不起你們姑娘的事,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多謝夫人!”三個丫頭一并叩頭道:“婢子日後定然盡職盡力,忠心不二。”
江氏笑了笑:“謝我不如謝你們家小姐去。”說着,便讓她們起身,叫香薷依舊在外面守着,而雪鳶和緋雁到一邊伺候賀疏雁去了。
女兒房裏的人搞定了之後,剩下的就是杜紫芊和賀淩韻帶來的人了。
扶着杜紫芊來的小丫頭雖然沒聽到什麽關系重大的話,但是難保賀淩韻和杜紫芊會不會在她面前漏出什麽口風來,江氏還是決定把她發賣了事,只叮囑了蔣婆子回頭牙婆來了讓她給安排賣到遠一些的好人家去。至于金縷和白苎,這是不管如何都要處置了的。
金縷已經被駭得癱軟在地了,白苎也沒好到哪裏去,整個人和失了魂一般,抖抖索索地嘴裏還不知道在說什麽。江氏也目露不忍,擺手讓蔣婆子快點把人帶下去,該動手便動手吧,只是幹淨利落些,別讓她們受無謂的罪。
蔣婆子笑着道了聲“夫人慈善心腸”,說着就招呼了幾個粗壯的婦人過來,拿着繩索木棍,三兩下就把人弄起來架走了。
金縷被架着經過賀淩韻面前時,不由恨恨地盯了她一眼,随即一口啐在她的裙邊,嘶聲道:“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随後被拿她的幾個婦人趕緊拽走。
另一個白苎則渾渾噩噩,有人來綁,便讓人縛了雙手,有人來牽,便順從地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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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從賀淩韻身邊路過時,宛如提繩木偶般的她卻猛然一低頭,身子一側,便如一頭發怒的小羊般狠狠撞向賀淩韻。
蓬一聲悶響,兩人撞個正着,賀淩韻“唉喲”一聲便向後仰倒,白苎則騎坐在她的胸口,雙手扼向賀淩韻纖細的脖子。
“快快快,拉開她倆!”江氏也不由一驚,趕緊命人過來分開這兩人。
蔣婆子親自上陣,一把就抓着手腕把瘦弱的白苎拎了起來。
丫鬟制衣那并不寬大的袖子滑落半截,露出白苎細瘦的手臂,但見上面青瘢紫瘀,新傷疊着舊疤痕,看得衆人不由都倒抽一口冷氣。
白苎站定,冷冷地抽回手,慢慢撫下袖子。
蔣婆子本來還打算抽她一兩下以儆效尤,卻在對上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臂和小姑娘眸中瘋狂而陰狠嗜血的光也不由打消了這個念頭。
“行了,帶下去吧。”江氏嘆了口氣。“其他人也都散了吧。緋雁雪鳶,好好照顧你們姑娘。杜姨娘,韻姐兒,大夫回頭來了我會讓他去韻姐兒院子裏,而你們是現在就回去開始禁足呢,還是還有什麽話要和老爺老夫人說說?”
“賤妾這就回去,這就回去。”杜紫芊知道今日的事情已然成了定居,當下連聲道,說着,還去拽賀淩韻的手。
賀淩韻負氣地動了動手,避了開去。杜紫芊心頭暗恨,卻也不敢再生什麽枝節出來,只暗暗叫苦,好容易握住了這個“小祖宗”的手,軟拉硬扯地把她也弄走了。
一時間閑雜人等皆盡走空,賀疏雁松了口氣,擺了擺手道:“雪鳶,讓人進來把地上收拾一下,緋雁,去重新泡點茶來。”
“唉。”江氏心疼地嘆了口氣,捏了捏女兒纖細而柔若無骨的小手,道:“這檔口還喝什麽茶,連午膳都耽誤了。紅绡,去讓人到大廚房拿飯菜,給老婦人、老爺都送去,把雁姐兒那份送到我那裏,雁兒随母親去吃點東西吧。”最後一句卻是對着小姑娘說的。
賀疏雁聞言,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幾眨,露出個清麗脫俗的笑容來:“好,娘,女兒就去娘那裏吃飯。”
這一笑如雪霁天開,明豔無雙,饒是從來就知道自家女兒美貌不可方物的江氏也不由被閃了雙眼。
母女倆執手出門,一路上江氏還怕女兒心中對賀方的處理方式不滿,不免好言開解道:“雁兒,你爹爹那麽做,也是沒有辦法的。老夫人偏頗,你爹爹也不好說什麽。
杜姨娘興風作浪,可說到底也只能用失了規矩拿捏她,加上她素來得老夫人的心,而且杜家和我們賀家,也曾經有過一段淵源,你爹爹身名未顯時,也曾領過杜姨娘的舅舅的恩惠,欠了人家的情,所以一直以來,對杜姨娘還有韻姐兒也多有寬縱。
今日裏韻姐兒雖說鑄下大錯,但既然已經封了府中上下的口,便翻不出風浪來。再要往重裏論處,你爹爹也做不到。能這樣,也算是極致了吧。只是娘親和你爹爹都知道,這事愧對于你啊……”說着,一聲幽幽長嘆。
賀疏雁卻抿唇笑了起來:“娘說的,女兒懂。何況爹爹也說了,另外會再給女兒重賞呢。到時候女兒去把書房裏那幾副字畫讨來,也讓爹爹肉疼一番,不也就彌補回來了麽。”說着,銀鈴般的笑聲止也止不住。
江氏聽了,心頭也為之一松,笑嗔道:“你這鬼機靈。”
說笑歸說笑,賀疏雁心裏頭卻是分明。
這件事之所以如此草草了事,一方面是因為如母親所說的這番情勢,另一方面,這麽多年賀淩韻在賀方面前撒嬌讨好,委實掙了不少印象分,說難聽些,當年自己如朽木不可雕,而相比下機靈又讨巧的賀淩韻卻對了賀方的喜好,兩人之間的父女情分,比之自己,怕是深了不少。
而杜姨娘的家世,也确實是一大助力。
這杜姨娘出身江南書香門第,父親是一不第書生,屢考不中後,索性在那魚米之鄉開了個私塾,日日教導些小家夥,也自得其樂。
早年賀家祖爺爺年輕時,曾經在那一帶做過生意,收過稻米,後來自己不過來了,便時不時讓賀老太爺過來跑兩趟。一來二去的賀老太爺和杜姨娘的父親也就認識了,兩人倒也頗談得來,沒事在一起聊天下棋什麽的,也算有些交情。
原本這些也不算什麽,誰料當年收軍糧時,賀家祖爺爺也不知得罪了哪條道上的人,又一次賀老太爺過來收糧食,竟招了馬賊的眼,雙方厮殺入僵局時,是杜老爺子帶着官府的人出現,吓退了馬賊,保全了賀家的人和貨。
對此賀老太爺頗為感激,直拉着對方的手說要結拜兄弟。
誰料杜老爺子面露愧色,道結義金蘭這事委實不敢高攀,只是有一事相求,還望賀老太爺看在兩家相交一場的份上,能伸出援手,達成夙願。
賀老爺子便好奇問是何事。原來杜老爺子晚年得一女,愛逾生命,便也寵得要月亮不敢給星星。誰料姑娘家漸漸長大,心氣也高得不行,江南地界上,不論是年少書生,還是官家巨賈,都一律看不入眼,只說京華風流,人才荟萃,要嫁,也須嫁到那兒去。
賀老爺子當即心裏便打起了鼓,這說辭,莫不是打算和自家某個兒子做親?
然而杜老爺子大概從對方面色中觑見什麽端倪,笑着擺手道非也非也,只想讓賀家幫忙留意留意合适的人家,日後再從中擀旋說和一番而已。
賀老爺子當即拍了大腿,這有何難,包在為兄身上雲雲。過沒幾日,回京之時,便捎上了杜家父女。
既然兩家老爺子是這番交情,自然來了京城便招待在了自己家中。過沒多久杜老爺子便因為私塾開課而先行歸去,留了杜姑娘一人在此,由着賀老夫人給相看親事。
然而畢竟杜家門第低微,京城裏又王公大臣滿街跑的,其時賀家聲名也遠沒如今這麽煊赫,故而這門高不成低不就的親事也一度成了賀老太君晚上失眠的由來。
可事又峰回路轉,外面的人家還沒能說個子醜寅卯來,杜姑娘卻得了老太君的歡心,也許是她善于曲意逢迎,又別有江南女子的那份獨到的溫柔婉約,總之老太君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恨不得把人家留在自己家裏做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