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楊霖摘了頭盔, 啐了聲,這會兒他已經冷靜下來,深覺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麽魯莽。
如果撞到了, 只怕人沒死,還要把自己搭進官司裏。至于剛才, 那倆人……即便他們要追究,所幸他這車牌是假的, 查也查不到他頭上。
楊霖一看見曾忱那個賤女人, 就覺得血氣上湧。
如果不是她的話,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他原本擁有財富和地位, 哪怕不算大富大貴,卻也足夠一生滋潤。可是就因為她, 他手上的一切都失去了。
楊霖還記得,那時候他本要去求容起雲。在去之前,他已經找過楊夢, 求楊夢去找找曾忱, 托托關系。
楊夢告訴他, 曾忱不答應。她說, 這和她有什麽關系?
沒辦法, 楊霖只好親自去求容起雲了。容家家大業大, 按理說不在乎他們這一點産業。
他到的時候,容起雲正摟着曾忱。那個女人, 用一種蔑視的眼光看着他,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她說,哦,我就是看不慣你們楊家,也看不慣曾家, 如何?
楊霖至今想起來,仍舊恨得牙癢癢。
他今日見到這兩人,心中的仇恨一瞬間被點燃、放大,曾意說得對,怎麽能讓他們好過呢?
他冷笑一聲,搓了搓手,又開着摩托車離去。
他早忘了十年前,他曾經在西門口撞死過一個人。
咚咚咚。
曾忱起身去開門,門外是這附近的街坊,手裏還提着一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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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魚忘記拿了,我給你送過來。”
曾忱看着那條已經瀕死的魚,它的尾巴還掙紮了兩下,證明自己還活着。
“哎喲,還活着呢,快點把它放水裏養養。活魚才好吃,等死了,就不好吃了。”
曾忱接過,“謝謝啊。”
送魚的人搖頭,看着曾忱笑,又忍不住地目光往她身後的院子裏飛,支支吾吾地打聽:“你男朋友呢?還好吧?流了好多血哦……”
曾忱微笑,搖頭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
送魚的阿姨對這說辭顯然不相信,曾忱自從住過來,一直都是她們的話題人物。長得漂亮嘛,難免叫人讨論。那個俊後生也是,一看就不是他們這裏的人。
她忍不住八卦,“知道你不好意思,也沒必要和阿姨打謊,你們小年輕……”
……
容起雲處理好傷口,曾忱還在門口和人說話。門外的阿姨嗓門不小,容起雲聽見了“男朋友”“小年輕”之類的話語。
這些言辭落在他耳朵裏,忍不住讓他彎了嘴角。
趁着曾忱沒回來的功夫,容起雲打量她的房間。房間不大,但是應有盡有。
牆邊的桌子上,還放了一張老舊的照片。照片裏的女人生得很好看,眉眼之間。和曾忱還有點像。
容起雲想起她的母親,這應該就是她母親的照片了。
他目光又往旁邊移開,驀地頓住——
停在了那個相框上。
相框裏的人,正是容起雲。
容起雲呼吸都緩了幾秒,伸手去拿。他嘴角笑意控制不住,藕斷絲連,可不就是第一縷絲。
曾忱在撒謊。
什麽沒愛過他?如果……
他思緒被曾忱的腳步聲打斷,“容先生的教養沒告訴你,不可以亂動別人的動心嗎?”
曾忱把魚放在了院子裏才進來,一進門就看見容起雲在亂動她的東西。
她語氣不善,待目光落在他手裏東西,心中一緊。
容起雲盯着她的神色變化,一點都不放過。他幾步走到她跟前,揚了揚手中的相框,“不是扔了嗎?”
曾忱垂眸,奪過他手裏的相框,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垃圾桶裏還有她早上做飯倒掉的剩飯,一順便,那個相框就被狼狽包裹。
她眼神沒波瀾,聲音更是處變不驚:“大概是我記錯了,不過現在扔也是一樣的。多謝容先生提醒我。”
容起雲下壓眉睫,某種墨色往外湧,渾身散發出一種不容侵犯的氣質。
曾忱并不懼,和他視線對上。
容起雲不怒反笑:“阿忱,言語可以騙人,可是心不能。你說你全然在利用我,這話我可不信。”他已經逼得很近,氣息噴在她面上。
曾忱偏頭避開,也覺得好笑:“床上的話容先生不會也信?那頂多證明,容先生活好罷了。”
她往後退一步,看向他已經處理好的傷口,“既然你已經處理好了,請你走吧。最好明天也不用來了,不過來不來是你的選擇,反正我的态度只有一個。
你要是想在這裏和我耗一輩子,我也不介意。”
容起雲看着她側臉,哼笑一聲,耍賴坐近旁邊椅子裏,“那就耗一輩子吧。”
曾忱聽着“一輩子”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太陽穴跳了一下,她冷嘲:“我可不會覺得榮幸。”
兩個人說着,又陷入僵持。曾忱做了逐客的姿态,容起雲一副耍賴的模樣,誰也不讓誰。
江岳看見大門敞開的時候,心頭一喜,一下跨進門。等看見容起雲和曾忱對峙,又心裏咯噔一下。
江岳大聲嚷嚷:“你們在幹什麽!我就幾天沒來!你們就到這地步了!”
他拔腿沖上前,不可置信看着曾忱,又看容起雲,情緒很是激動。
江岳好不容易才從他爸那兒跑出來,馬不停蹄就往這兒趕。這一幕,打擊可太大了。
他看着曾忱,聲音都有些顫抖,求證:“你們和好了?”
曾忱扶着太陽穴,只覺得心累。她把容起雲從椅子裏揪出來,和江岳一起推出去,“門兒都沒有!你們離我遠點吧。”
最後一句是懇切的希望。
江岳看着面前被關上的門,眨眨眼,很是不爽。他狐疑地看向容起雲,發現他略顯狼狽,胳膊上一片紅。
江岳呼吸一滞,“你們做什麽了?”
容起雲冷笑一聲,“呵。”
什麽也沒說。
江岳看他這反應,心裏更加着急,“曾忱原諒你了?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容起雲背過身,心道:“苦肉計不管用,三十六計,總有一計管用的。”
正這麽想着,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是鐘茗的電話。
容起雲看一眼江岳,走遠了去接電話。
鐘茗開局就是一聲嘆息,“容二啊,我覺得你真挺混蛋的。”
容起雲還沒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麽屁話?說人話。”
鐘茗還是唉聲嘆氣,“你不是讓我去查曾忱的事嗎?我發現,這姑娘也是真慘。”
聽他這麽說,容起雲神色一凜,“怎麽說?”
鐘茗娓娓道來:“我花了大力氣去調查的,曾忱小時候以前和媽媽住在西門口,家庭條件很一般。曾忱從小就長得很好看,也挺乖巧的,雖然日子苦了點,但也不是過不下去。後來她媽媽出了點意外,被人撞了,賠了點錢,就完事了。後來曾忱就被送到了曾家,曾家人對她也就那樣吧。”
容起雲聽着:“嗯。她媽媽的死,有什麽內情嗎?”
鐘茗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早有猜測,不由得調侃:“牛啊容二,這你都猜到了。我還是偶然才知道的呢。撞死她媽媽的那個人,就是楊霖,曾品源他老婆的弟弟。按理說撞死個人不可能這麽輕松,可是那個地方沒有監控,也沒有紅綠燈,曾家請了個律師,把黑的說成白的,最後就賠了點錢。”
這還是鐘茗派去調查的人去那個小區詢問的時候,才知曉的。
“曾忱也是命苦,她媽媽一死,就一個人,年紀又小,又能怎麽辦呢?要我說啊,還是那個姓楊的造孽!天殺的!”
鐘茗複述。
容起雲目光落在地板上,若有所思。他想起曾忱雲淡風輕的說,要曾家和楊家家破人亡好了。
鐘茗叫了他兩聲,“容二?容二?”
“嗯?”容起雲回過神來,“怎麽了?”
鐘茗又說:“就這些了,其他的就是很尋常的東西。她到曾家之後,被排擠。然後……還有就是她離開北城之後,一直在江城住着,江城是她媽媽的老家。她還把她媽媽的墳遷回來了……”
容起雲挂了電話,捏了捏眉心,胳膊上的傷口隐隐作痛。他回頭看曾忱的院子,心裏在思索一些事情。
“如果,這麽多年之後,我要追訴楊霖,你覺得勝訴的可能性多大?”
“不好說,這麽久了,當年又沒留下什麽證據。”
“你再幫我一件事吧。”
“哎……不是我說……你真就過不去溫柔鄉了是吧?”
“我車庫裏那輛你一直惦記的車。”
“哎,咱倆誰跟誰啊?多少年的兄弟了。”
……
容起雲把玩着手裏的手機,眸子眯着,一看就是在密謀什麽事。江岳看他這賊樣,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幹嘛?咱們可是法制社會!”
容起雲看向江岳,說得他雲裏霧裏,“是啊,法制社會,當然要依法。”
江岳看他這樣,更加覺得起雞皮疙瘩,“你把我弄回去這事兒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容起雲不搭理他,徑自轉身往下榻的酒店去。
江岳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自己這麽多沒得到解答的問題,更加無語:“……”
容起雲走後,曾忱把家裏檢查了一下,确定他只動了那個相框。她轉身,看着林靜的照片,垂眸無聲地嘆息。
再轉過身,目光落在垃圾桶裏那個相框上。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邁步往院子裏去。
那相框安靜地躺在垃圾桶裏,照片裏是容起雲站在昏暗的光線裏,倚着牆,手指尖一點猩紅煙光。
這一張,是曾忱偷拍的。
那天是什麽宴會,她已經忘了,反正規模盛大,她去後臺,被人鎖在了廁所裏。很小兒科的把戲,不知道惹誰紅眼。可紅眼她的人太多了,又知道是誰呢?
她身上手機也沒有,在那個狹小的衛生間裏,空氣一點點變冷。
少女時代,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被人鎖在倉庫裏、廁所裏,因而缺課,還要忍受指責。又沒辦法告狀,因為沒人給她撐腰。
說出來,只會給曾品源和楊夢丢人。他們從來不管這些。
打架太費力氣,打贏了虧,打輸了也虧。她只好懶得計較。
其實也沒什麽計較的。反正人生也就這樣。好也罷,壞也罷。
她只是安靜地等着,等着下一個上廁所的人來。
不過後來沒等到下一個上廁所的人,只等到了容起雲。
記不得過了多久了,或許是半個小時,或許是一個小時,亦或是幾個呼吸之間。
容起雲臉色鐵青,看她凍得鼻頭發紅。
那會兒已經入秋,宴會上一身裙子是好看,根本不抗凍。容起雲脫下西裝,給她披上,打橫半起她出門。
容起雲把她放在二樓的房間,他半蹲着:“等着。”
那天宴會不是容家主場,可他是容起雲,要鬧也沒誰敢攔。
曾忱身子發抖,她伸手,攏緊了容起雲的西裝。樓下動靜這麽大,她自然聽得明白。
容起雲靠在沙發上,腿微微分開,目光逡巡過全場,“今天不查出來,誰也別想走。都動到我的人頭上來了,我是死了嗎?”
本來還有人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一聽這話,也都明白了。
弄這麽大動靜,不過為了給曾忱撐腰。
原本只是惡作劇,現在鬧這麽大,敢做的人也不敢認了。全場就僵持在那兒,容起雲見狀,便叫人去查監控。
最後查出,是某家小姐。
容起雲叫人來道歉,他在門外等着。曾忱到底沒為難那個人,接受了她的道歉。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容起雲靠着牆在抽煙。
鬼使神差地,她拿手機偷拍了那張照片。
後來當然被容起雲發現,于是被洗出來,又做了相框。但這是後話。
當時,容起雲轉身,和曾忱隔了一段走廊遙遙相望。他單手抱着胳膊,語氣帶點笑意:“阿忱,攀着我,不得攀緊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