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時間已經到六點, 曾忱幹脆不再睡,起床,出門。她早餐是自己做, 吃完飯,今天也沒什麽別的事情, 索性不出門。
門板被叩響,江岳在門外叫她名字:“曾忱。”
“曾忱, 你出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我餓了, 施舍點吃的吧。好歹咱們也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 是不是?好歹有點情誼在啊?”
他一個人幹嚎了半天, 曾忱聽得無波無瀾,甚至覺得好笑。
盡管這樣有點丢人, 不過反正她也不出門。丢人也丢不到她身上。
門外只有江岳一個人的聲音,容起雲似乎沒在。
曾忱想,他大約是回去找人問九月十二的事情了。不知道問出了結果, 又是什麽反應呢?
也許, 什麽反應也沒有。
—
如曾忱所料, 容起雲給秘書打了電話, 叫她查一查三年前九月十二號, 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
除了讓秘書查, 容起雲還找了鐘茗問,鐘茗大半夜接到他的電話, 罵他神經病。
“我怎麽會記得?你是不是有病啊容二!你發瘋了?”
容起雲聲音低沉,在這夜裏顯得有些恐怖,“我沒發瘋,我很認真。”
鐘茗聽着他的語氣,勉強打起精神來, “你問這幹嘛?”
容起雲嘆息一聲,“曾忱和我說啥這日子,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九月有什麽事?”
Advertisement
鐘茗皺着眉頭,從被窩裏爬起來,裹着毯子和他頭腦風暴。
“九月?九月沒什麽啊,不就那樣。那會兒你不是基本住在曾忱那兒嗎?你自己都不清楚,還問我?毛病。”鐘茗碎碎念。
容起雲腦子裏迅速地回憶過那附近的事情,并沒注意到鐘茗的話。九月,是一個關鍵詞。
那些日子,于他而言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在這種情況之下,回憶才變得更加艱難。
他得承認,他一開始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
故而那些一開始的日子,也是平平無奇的。
他記得,九月曾忱出了一趟差。或許,和這件事有關系。
容起雲坐立難安,這一夜熬過去,第二天中午,才接到徐知陽的電話。
“容總,根據調查,九月十號左右,曾小姐搭了一趟去鄉下的長途汽車。您要查的九月十二號,曾小姐應當還在鄉下。以及,曾小姐那天夜裏,給您打了一通電話。記錄顯示,這通電話一共持續了三十秒。除此之外,容總您的行程安排是,早上十點開了一個日常例會,中午約見了李總,下午正常下班。下班後,您去了常和鐘總去的那家俱樂部。
以上,就是能查到的全部信息了。”
容起雲應聲,“知道了,辦得很快,給你漲工資。”
“謝謝容總。”
容起雲挂了電話,揉着眉心思索其中的關竅。聽見徐知陽的話,他才逐漸有了些記憶。
那日是邵衍組局,他們幾個都在。
那俱樂部也是他們常去的,老熟人了,經理哪兒能不認得容起雲。這家俱樂部是刷卡才能進的機制,一般人都進不來。
容起雲由服務生領着,推門進入包廂的時候,他們已經率先喝了幾杯。
“你可算來了。自從美人在懷,你可是好些日子沒和我們聚了。”
容起雲挑眉,什麽也沒說,在鐘茗身邊坐下。鐘茗順手遞給他一杯酒,容起雲飲盡。邵衍使了個顏色,旁邊的靓麗女郎會意,便往容起雲身邊纏過去。
“久聞容二少的大名。”美人妝略有些濃,眉目之間透出些喜色。
容起雲打量她,沒來由透出些不耐煩。他沒表露出來,只淡淡接過她遞來的酒杯,和邵衍搭話:“今天什麽日子?你竟然做東?”
邵衍啧了聲,手搭在沙發背上,“沒什麽日子,這不是很久沒聚了嗎?東城有塊地,聽說許家有意?”
……
酒過三巡,各回各處。
那女人似乎喝了幾杯,腳步有些晃,一把撞進容起雲懷裏。她身上香水味道頗重,容起雲微不可聞地皺眉,還是順手扶了一把。
“小心。”
女人擡起頭來,朝他笑了笑,順勢靠在他胸膛,“容二少今天有伴?”
容起雲沉默不語,腦內閃過曾忱托腮的側臉。
幾日前,曾忱問過他一個問題。
“容起雲,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她大部分時候叫他容先生、容總、容二少,偶爾叫他容起雲。
容起雲喜歡曾忱偶爾叫他名字,這是情趣。
他靠在她身上,兩個人的汗淋漓在一起,微咬牙:“還能是什麽關系,男女關系。”
曾忱脖子昂着,聲音有些不支:“正常男女關系嗎?”
“什麽叫正常男女關系?”
“就是嗯……男歡女愛,男婚女嫁……”
“那不就是咯?”
曾忱手微擡,“前者還是後者?”
容起雲避而不談,“沒差。”
只有在床上,曾忱才會顯得褪去了那種淡淡的哀愁,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充滿熱忱。
等下了床,她又是那位美麗動人又有距離的曾小姐。
容起雲沒推開投懷送抱的女人,女人得寸進尺,于是一起上了車。反正他沒說不。
他知道曾忱話裏是什麽意思,他在逃避。對容起雲來說,日子是充滿新鮮的,女人也應該是。
他們去了他另一處房産,但最後沒成。
原因是,容起雲洗完澡出來,忽然沒了興致。
他請那位小姐離開,從包裏抽出幾張現金,“你走吧。”
那女人臉色并不好看,畢竟都到這一步,還被拒貨,實屬丢人。她試圖說服面前這個男人,“二少,很晚了。”
容起雲不耐煩道:“我不想說第二遍。”
人人說他多情紳士,其實他最無情。喜歡的時候天上地下都哄着,不喜歡的時候,任你如何,也沒可能叫他回頭。
所以說,容起雲最喜歡逢場作戲的。彼此都清楚,進退有度。
回憶起這一些,容起雲眉頭皺得更深。
曾忱給他打過電話?
容起雲嘆氣,他記憶中,并沒有看見過這通電話。徐知陽說,電話被接通了,三十秒。那只有一個可能,那個女人接了那個電話,并且和曾忱說了什麽,并且删除了記錄。
容起雲忽然覺得心裏猛地一慌,她說了什麽?
容起雲猛地起身下樓,從電梯裏看見外頭沉沉的夜色,才反應過來看時間。已經淩晨三點,外面還有悶悶雨聲,偶爾一聲驚雷。
他從酒店前臺借了一把傘,踏着雨,來到曾忱門前。
江岳此刻正在酒店裏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外頭發生什麽事。
容起雲拍門,聲音在雨聲裏顯得斷斷續續,像是幻覺。曾忱愣了愣,重新聽了三遍,才确認是真有人在敲門。
一道悶雷,她的心也跟着一跳。
而後聽見門外的人說:“阿忱,你開門,我們談一談。”
他聲音在雨聲裏顯出些歇斯底裏,在這深夜,過分擾人清夢。曾忱嘆氣,還是起身給他開門。
院子裏只有一盞搖搖欲墜的燈,挂在門牆之下,被飄搖風雨吹得難以自持。
曾忱也撐一把傘,傘邊和容起雲的傘邊相碰。
雨勢仿佛一瞬間轉小,容起雲看着曾忱的眼睛。這雙眼睛裏,此刻風情也沒有,愛意也沒有,什麽也沒有。只有一盞快要熄滅的日光燈。
容起雲心像被刺了一下,忽然覺得想說的話都堵在喉頭,卻顯得蒼白無力。
他還是得承認,曾忱不是以前的曾忱了。
她變了太多。
容起雲喉結滾動,開口:“那天我們什麽也沒做。”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只是看着。
“但是你們也可能什麽都做了。”她說。
容起雲辯駁:“可我們真的……”什麽也沒做。
他目光觸到她平靜的雙眼,忽然明白了她的話。
她的意思是,即便不是那一次,也會有很多次。
容起雲無法反駁。
在那時候,他的确從未考慮過,為曾忱斷了那些莺莺燕燕花葉沾身。
他無法反駁她。
話語好蒼白,好無力,容起雲眉頭皺着:“但那已經過去了,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曾忱什麽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她只是眨了眨眼,說:“除非時光倒流的,容先生。你知道,這不可能。”
“你走吧,容起雲,你不是自诩了解我嗎?那你也應該明白,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三年前她要走的時候,容起雲沒攔她。
整整三年,他當真沒找過她。
這會兒卻要作得深情款款,也不知給誰看。
“我甚至在想,你口中所謂你愛我,其實只是放不下你的自尊。”
容起雲臉上湧現出痛苦之色,聲音被雨聲襯得有些凄凄:“阿忱,我已經三十二歲,分得清什麽叫愛,什麽叫自尊心。”
曾忱挑眉,“也許。很晚了,回去吧,以後也不必來了。”
容起雲不動,曾忱啧了聲,不管他怎麽說,她合了門,自己回房間裏去。
她的話已經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