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曾忱擡眸, 對上容起雲眼底的郁色。
他繼續逼問:“你所指的前男友,就是那個姓喬的?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到哪一步了?”
他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甚至臉也愈發湊近。即便如此,容起雲也不顯得面目猙獰。
眼看就要和她鼻尖相碰, 曾忱轉頭避開。視線落在斜下方,不知道是誰吐了口香糖, 粘在地上, 有些惡心。
曾忱手腕被他抓在手裏, 泛起一片紅, 就知道他有多用力。
她正欲開口,又聽見容起雲放軟了語氣, 頭低着:“阿忱,你不要我了。”
乍一聽,倒是像她罪大惡極。
倒是好笑。
曾忱冷眼看他, 想起他當年曾經說過的:
“我不喜歡小姑娘, 玩起來沒意思。”
“我不喜歡動真心, 玩起來沒意思。”
“我也不喜歡太黏人的, 玩起來沒意思。”
……
她朱唇輕啓, 以他當年的話回敬他:“我不喜歡容先生, 玩起來沒意思。”
容起雲心就像被刺了一下,忽然僵住。他看着面前的曾忱, 又喚她名字:“阿忱……”
這是女廁所門口,今天到場的賓客這麽多,總有人要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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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是鐘一一。
鐘一一穿着婚紗,行動不便, 身後還跟了好幾個伴娘,以及喬誠,替她拎着婚紗。
鐘一一看着面前的男女,腳步一頓,一行人皆停下來。
另一邊是男廁所,鐘茗在幾秒後也過來上廁所,跟着一愣。
寂靜得如針掉落都能聽清。
只聽見曾忱的聲音,她說:“容先生,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容起雲語塞,半晌才找到自己聲音:“我……我後悔了,阿忱,我們不能重新開始嗎?”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卻笑出聲來。她擡手,指着容起雲心口:“你扪心自問,我沒給過你機會嗎?”
她的手指細長,戳在他心口,仿佛一把利劍,紮進去。
其實言語更鋒利,殺人不見血。
曾忱輕推開他,拍了拍手,與身後這一堆人目光對視一眼,冷漠笑道:“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容起雲愣在原地,他們也愣在原地。
容起雲,和曾忱……?
有少數知情人想起來,于是嘆道:“我記得,不是說,容二少甩了曾忱嗎?怎麽看起來好像情況不對?”
鐘茗嘆了口氣,走近容起雲,撣去他肩上灰塵,揶揄道:“丢人啊,容二。”
容起雲瞪他一眼,撞過他肩,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走的時候,還冷着張臉。
這氣氛,一下子降了幾十度。
鐘一一看一眼喬誠,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曾老師,和容二少?”
喬誠也并沒聽說過,也是一臉懵。“我也不清楚啊。”
鐘一一又看鐘茗,鐘茗是她堂哥,但關系算不上好,她從小特別怕鐘茗。鐘茗也看一眼鐘一一,“怎麽了?不用進行下一步?”
鐘一一怯怯地回頭,把八卦的消息咽了回去。
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北城上流圈子。
誰不知道當年曾忱和容起雲那段?
曾忱和容起雲歷任女友實在差太遠,當時多少人猜他們幾時分手,後來也的确分手。
如今這倆人忽然又湊一塊,而且容二低聲下氣和人家說話,屬實是爆炸性新聞。
但誰又敢問他呢?只好來問鐘茗,鐘茗被問得煩了,甩一句“關你屁事”。
—
曾忱從婚禮現場出來,打車回住處。她忽然覺得沒車有些麻煩,如果有車,這種時候好歹能顯得潇灑一點。
容起雲以前給她送過車,她開過一段時間,後來走的時候,也還回去了。不止車,還有房子。
曾忱坐在出租車的後座,心跳因為情緒的起伏而加快。
她想起剛才說的話,她給過容起雲很多次機會。
明裏暗裏。
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
也是給她自己機會。
可以那些幾乎一個也沒被抓住,像玻璃杯從櫃子上墜落下去,摔成無數的碎片。
她必須得承認,她對容起雲有過很多妄想,畢竟從一開始,他幾乎像英雄一樣,她是懷過那樣的心情奔向他的。
而他,是一個優秀的成年男性。
這優秀是各方各面的,有錢,有臉,有家世,器大活好,大方又優雅。
即便曾忱自诩清醒,也曾有過片刻的妄想。
何況世人哪能時時清醒,七情六欲,樣樣都扯着腳,拖進那泥沼裏。
出租車微微地颠簸,師傅操着一口地道北城口音,問她:“您要去哪兒?”
曾忱有一瞬間恍惚,報出住處,“南舍。”
“好嘞。”
話出了口,才發覺她說錯了話。
“對不起,師傅,錯了,去宜舍。”
她如今住在宜舍,不住在南舍。
曾忱嘆氣,以前出口都報回南舍,習慣真是很可怕的東西。
南舍是容起雲送給她的房子,以容起雲的個性,送出手的東西,絕不會再送出去。何況是由她還回去的,估計如今還在,但肯定很久沒人住。
有沒有人住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也不是她的東西。
腦子裏又亂起來,曾忱感覺到頭疼,她深呼吸一口氣,抛去這些複雜的念頭,看着窗外風景飛速地後退。
車子路過南坪,司機師傅特別熱情地和她介紹:“您要是有空,一定要來這裏逛逛。”
聽語氣,是把她當外地游客了。
她沒說,這是她的故鄉。
故鄉好像是個很美好的概念,可是在她這裏,北城面目全非。
她不應聲,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只好沉默。
師傅特別能聊,不在意她的沉默。一路聊到宜舍大門口。
“謝謝您的惠顧,一共八十二元。”
曾忱付了錢,轉身進小區大門。還沒到家門口,又接到江岳電話。
“喂?”一出聲,滿嘴的倦怠,她自己都吓一跳。
江岳當然也吓一跳,“怎麽了?又通宵了?不是我說你,曾忱,你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悠着點。”
曾忱勉強笑了笑,站在樓下等電梯,從反光板裏看見自己的面容,蒼白而慘然。
她覺得自己是真不适合北城,一回到這裏,就迅速地枯萎。
“我知道了,謝謝你,江岳。”她忽然正兒八經,江岳更吓了一跳。
“幹嘛這麽正經?我打電話來,是想問你,最近有沒有空,帶你去個好地方。”
“沒空。”她直接拒絕。
江岳游說她:“你別拒絕得這麽快,我還沒說去哪兒呢?你成天在家裏悶着,身體會出問題的,得出來走走。”
這一段話,倒是觸動了曾忱。
她松了口:“哪兒?”
江岳又賣關子,“反正是好地方,保準你沒去過,你先答應我,怎麽樣?”
她嘆口氣,正要拒絕,又聽江岳說:“別這麽快拒絕我,你們搞藝術的,都憂郁成疾,你又整天不出門,我真是怕你有什麽心病……”
“好吧,我答應了,別叨叨了,男媽媽。”
“男媽媽也是為了你好,寶貝崽。”他認命,又倒過來将一軍,還未來得及沾沾自喜,曾忱已經挂了電話。
江岳:“……”
曾忱倒不是故意要挂他電話,有另外電話進來,反正他也沒什麽有營養的事,她幹脆挂了江岳的。
電話意外是楚西泠的。
她換了新的號碼之後,倒是只告訴過楚西泠。
“喂?楚西泠?”曾忱接通。
楚西泠那邊似乎有些忙亂,“啊,對不起,我很冒昧來找你,但是我實在沒什麽能找的人……你先等一下……”
她那邊一陣乒乒乓乓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喘口氣,一口氣把話說完:“你明天,能不能來幫我帶一下孩子?家裏的保姆請假了,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前幾天你跟我說你回來了,我就想到了你……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
“方便。”曾忱笑了聲,“可以,你告訴我地址吧。”
楚西泠如釋重負,“謝謝你,曾忱。真的,謝謝你。我待會兒把地址發給你。”
“好。”曾忱挂了電話,很快收到楚西泠的消息。
關于楚西泠成為單親媽媽這一點,曾忱其實沒有深入了解過,只大概知道,她談過一個男朋友,男朋友去世了。她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為此甚至和父母關系破裂。
曾忱對這件事的态度,其實很複雜。
一方面覺得楚西泠很優秀,她把孩子帶得很好,很優秀。可另一方面,又換位思考,如果是她……
她想不下去這種可能。
—
第二日。
和楚西泠約的早上八點,她搭地鐵前往楚西泠家。
楚西泠變了很多,曾經一頭短發,如今也變成了一頭長發。舉手投足之間,更是透出溫柔的氣息。
曾忱有些愣,楚西泠也不好意思起來,問她:“我是不是變了挺多的?”
曾忱點頭,“是,但一成不變也不一定有意思。”
楚西泠笑了聲,讓她進門,客廳地板上坐着她兩歲的兒子,很乖巧,和楚西泠長得很像。
小朋友轉過頭來,聲音甜甜的:“阿姨好。”
曾忱點點頭,把禮物遞給楚西泠,“這是我給孩子買的小禮物。”
楚西泠有些意外,接過東西,“破費了。”
曾忱笑着搖頭。
楚西泠和她說,今天之所以會麻煩她,是因為她今天要出門忙一樁生意,可孩子又離不開她。她只能帶着孩子去,但是又怕孩子會打擾到工作,必須請個人照看。
曾忱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雖然我不是很喜歡小孩子,但是肯定會幫你好好帶的。”
她明白楚西泠的難處,她和家裏決裂之後,斷了經濟來源,只能自己努力養活孩子,不工作又養不起孩子。
楚西泠雙手合十,給她彎腰鞠躬:“真的麻煩了!”
三個人于是出門。楚西泠的兒子叫楚望,并不怕生,看着很可愛,長得和楚西泠很像。
曾忱看着孩子,心想應該也不會太難。她雖然沒有過帶孩子的經驗,但是聽話的孩子應該挺好帶的。
楚西泠開車載他們到商場附近,她仍舊在忙攝影工作,以前開的店是她父母的産業,現在只能接些零散單子。這一次也是在這附近有個約拍工作。
楚西泠找了一家肯德基,讓他們倆在店裏等。
“謝謝你啊,曾忱。我真的,謝謝你。”楚西泠有些激動。
曾忱搖頭:“沒事,你去忙吧。”
楚西泠離開後,剩下她和楚望大眼瞪小眼。
她給楚望點了一份兒童套餐,看他乖巧地吃東西。
楚望很乖,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着,為事情減輕了不少難度。
按照曾忱的經驗,這種工作沒個半天結束不了。這半天倒是過得很快,因為楚望很聽話,他吃完了兒童套餐,就自己要求看動畫片。
時間就這麽消磨過去,眼看到中午兩點。總不能給孩子吃兩頓肯德基,曾忱問他:“你想吃別的嗎?”
楚望點頭,“想。”
曾忱抱着他出門,“那我們去找找,附近有什麽吃的。”
“好,謝謝姨姨。”
與此同時,另一邊。
鐘茗今天原本是出門來考察業務,他們家是做化妝品的,今天是來專櫃視察工作。視察完工作下來,視線一瞥,隔着層玻璃,發現有個人看着像曾忱。等她走出店門,才敢确認真是曾忱。
曾忱手裏抱一個孩子,孩子看起來兩歲左右。鐘茗有被吓到,心裏一瞬間想,這不會是容二的種吧?
他忙不疊給容二發語音:“我在盛岸商場遇見曾忱了,她手裏還抱了個孩子,看起來也就兩歲,不會是你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鞠躬。
本章發紅包。
加更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