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宮中, 大慶殿。
蕭朔漠然跪在殿前,虔國公躬身不退,身後站了七八個三品以上的将軍武官。
朝臣有的緊張有的觀望, 有人不安, 竊竊低語:“今日琰王瘋了?這是幹什麽……他與虔國公不是素來水火不容的嗎?”
“水火不容也要看什麽事。”
又有人悄聲道:“如今要同戎狄割地,無疑是打朝中武官的臉,虔國公是武将一系,自然要出頭。燕雲是當年端王帶兵守的,琰王又豈肯答應……”
“要說此事, 也的确倉促了些。”
翰林學士皺眉:“如今究竟是怎麽個章程,凡是打仗的事,樞密院定了,便不用朝堂再議了?”
一旁的官員指了指前面:“此事連政事堂都不知道, 竟也能直接提到大朝, 沒看參知政事氣成了什麽樣子。”
“如今朝中官制實在太亂, 冗官冗政, 各署的職權又有混雜交錯, 太多事都不知該找哪家。”
禦史低聲道:“這種事早不是第一樁, 無非今日琰王少年氣盛, 忍不住出頭, 才有機會借機發作罷了。”
“雖說各方分權牽制,的确能防一家專擅, 可弄成今日這般, 也有些太過……”
朝中議論紛紛, 一時難定,卻也無人敢高聲,只格外緊張瞄着皇上臉色。
“虔國公年事已高……扶去一旁歇息。”
皇上緊皺着眉, 沉聲道:“與戎狄重議邊境,并非如衆卿所想一般,只是割地。如今百姓苦戰已久,只一味兵戈不斷、勞民傷財,又有何益?”
“勞民傷財。”蕭朔垂眸道,“正該一舉殲滅,永絕後患。”
“蠢話。”皇上失笑,看向他時,神色和緩了許多,“你沒打過仗,年紀又還小,自然将此事想得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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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擺了下手:“跪着做什麽?給琰王賜座,起來說話。”
朝中都知道皇上對琰王格外偏愛,兩個皇子也從沒有過這般厚待,一時各有揣測,紛紛将念頭壓下不提。
有內侍來擺了禦賜的座位,又上了前,俯身恭敬去扶蕭朔:“琰王爺,您先起來……”
蕭朔跪得紋絲不動:“這些年,朝中如何,臣從未多說一句。”
皇上掃了他一眼,顯出些無奈神色,笑了笑:
“你是要逼朕親自給你讓座麽?”
“不敢。”蕭朔磕了個頭,“臣只請不割邊城。”
皇上看着他,眼底神色方沉,一旁虔國公已寒聲道:“老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咱們的朝堂已到了要議割地求和的地步。”
“不是割地,只是重議疆界。”
樞密使臉色極難看:“還請虔國公慎言。”
“慎言?”虔國公嗤笑道,“重議疆界,把已經打下來的城池全劃出去,把戎狄放馬都不要的死水荒灘劃進來,一個個還覺得自己于社稷有功不成?!”
“若是皇上覺得,朝中将軍武官實在不堪托付,不能領兵打仗,索性全叫告老還鄉裁撤了便是!”
虔國公推開攙扶的內侍:“武将都是硬骨頭,學不來這般文人治國——”
“虔國公!”
皇上臉色徹底沉下來:“朝中議政,不是無端攻讦。若再有此言,便不必說了。”
虔國公還要說話,被蕭朔不着痕跡望了一眼,冷哼一聲,朝樞密使一拂袖,退回了班列之內。
皇上平了平氣,掃了一眼各懷心事的朝堂:“此事今日只是初議……尚未定準。”
“今日冬至大朝,是祈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本不該提此兵戈之事。”
皇上沉聲道:“交由樞密院與政事堂再議,複朝後再說罷。”
“皇上。”樞密使急道,“今日起休朝會,要到正月十五才複朝,若是鄰邦因此以為我國怠慢——”
“鄰邦。”蕭朔跪在地上,嗓音冰冷,“原來如今,戎狄已是鄰邦,我們倒會怠慢了。”
樞密使被他嘲諷,連怒帶赧,再忍不住:“琰王爺,大家同朝為官,為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昔日端王與戎狄征戰日久,可打出了什麽名堂?還不是勞民傷財、怨聲載道——”
話音未落,蕭朔已霍然起身,抽出一旁金吾衛腰刀,抵在了樞密使的頸間。
朝堂轉瞬慌亂,金吾衛左将軍上前一步,厲聲呵斥:“聖上駕前,不得放肆!”
蕭朔眸色冷冽,漠然持着刀,眉宇間戾意壓不住地溢出來。
皇上掃了一眼蕭朔身上的失控暴戾,反倒不着痕跡松了口氣,緩緩起身:“是誰放肆?”
金吾衛左将軍不敢多話,撲跪在地上。
“看來真是朕剛即位不久,連規矩也荒廢了。”
皇上看了一眼樞密使:“一位戰功赫赫的王爺,就在朕的朝堂之上,竟被人如此诋毀。”
樞密使今日已被圍攻了大半日,聞言咬牙,再忍不住:“陛下!”
“既然當不好這個樞密使,便回家去歇一歇,若想不明白便不必再來複朝了。”
皇上不再多說,親自下了玉階,去握蕭朔手臂:“此事朕會給你個交代,你——”
話音未落,驚呼聲又起。
趁着他走下玉階,離開了金吾衛護持,一旁竟又有侍衛持刀暴起,徑直撲向了皇上。
金吾衛原本便已在防備蕭朔,察覺有意動,瞬間反應,将皇上撲護開:“有刺客,護駕!”
冬至大朝是在殿內,又有侍衛內外護持,竟在此時出了刺客,殿中一時亂成一團。
金吾衛訓練有素,立時撲下來,同殿外聞聲趕進來的侍衛司一并,将那幾個刺客卸下兵器,按翻在了地上。
朝臣心有餘悸,各自噤若寒蟬,仍各自戰戰兢兢避着,不敢擅動。
皇上被金吾衛護着,臉色鐵青,立在僻靜安穩處,視線落在蕭朔身上。
亂成這個地步,已再談不上什麽朝會。一旁中書舍人心領神會,上前道:“今日大朝已結,請諸位大人回府,侍衛司自會護送……”
“護送什麽?個把刺客罷了,一個個當真吓破了膽子。”
虔國公冷嘲一聲,拂袖便朝殿外走:“怪不得要趕着去認戎狄當老子。”
他話說得糙,卻并非全然不在理。方才慌亂閃避的幾個樞密院官員面露愧色,也不要侍衛司護送,埋頭匆匆走了。
有人帶頭,朝臣也陸續向外魚貫而出。
偌大個宮殿漸漸冷清,蕭朔垂眸,扔了手中長刀,重新跪回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這一次卻并未去伸手扶他,神色隐晦複雜,立了半晌,由金吾衛護進了內室。
隔了一炷香,樞密使終于灰頭土臉進來,咬牙悶頭跪在地上。
“你今日辦得好差事。”皇上掃他一眼,“朕當年應允你,替朕做了那些事,便保你一個樞密使,可也不曾想你如此竟不堪造就。”
“陛下!”樞密使急道,“與戎狄重劃疆界,納貢歲幣,在朝堂之上攻讦端王昔日苦戰勞民傷財,哪個不是陛下的意思?如今為何反倒——”
皇上放下茶盞,冷然看了他一眼。
樞密使打了個激靈,生生将話咽回去,一頭磕在地上。
“但凡你們有一個尚可造就,朕也不必指望……”
皇上斂去眼底寒色,靜了片刻,淡聲問身旁的金吾衛:“依你那時所見,蕭朔可與那些刺客有關?”
“倒沒什麽關系。”
陪進來的是金吾衛右将軍常紀,他受雲琅所托,聞言稍一沉吟,搖了搖頭:“我們計劃的,原本是借機示弱、叫刺客鬧上一鬧,來讓那些人以為我們無力防備,放松警惕。那時琰王爺分明是不知此事的。”
“若是琰王爺同那些人一處,事先知道要有刺客,反而不會去持刀脅迫樞密使大人。”
常紀道:“那時琰王奪刀,金吾衛就已有了提防,再來刺客,豈會不及反應?到時若再想要得手,就更難上加難了。”
他說得有理有據,皇上蹙緊眉思索一陣,臉色稍緩:“縱然如此……他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剩下的事已不是金吾衛能多嘴的,常紀稍一猶豫,還是退在一旁,不再開口。
“陛下縱然要驅使,也當先給他些教訓。”
樞密使被蕭朔當朝脅迫,越發羞惱,咬牙道:“若再這般放縱下去,豈不又是一個端王?來日——”
皇上沉聲:“不必說了。”
“皇上。”侍衛司都指揮使高繼勳立在一旁,聞言插話,“人和馬一樣,若要降服,只要熬就是了。”
皇上擡頭,看了他一眼:“什麽意思?”
“他看重什麽,就拿什麽打熬他。”
高繼勳低聲道:“他當年寧死也要查清真相,拖到如今,不也不再掙紮了麽?非要死心塌地護着他的那些人,也已差不多剪除幹淨,只要那個雲琅再死透,便一個都不剩了。”
高繼勳道:“他若有傲骨,跪廢了便是……有什麽難的。”
常紀有些聽不下去,忍不住插話:“琰王只是脾氣犟些,若哪裏不合皇上心意,教訓教訓也就是了,何必如此……”
“常将軍沒降過烈馬。”高繼勳冷聲道,“烈馬要驅使,是先要熬廢了的。哪怕存了一線仁慈、給它留下一絲心氣,叫它得了個空,都要把你狠狠掀下來。”
常紀皺緊眉:“可是——”
“不必說了。”
皇上止住兩人争論,靜了片刻:“不論怎麽說,朕這些年的确太放縱他了。”
高繼勳掩去眼底陰狠,俯身低聲:“是。”
“你去替朕同他說。”皇上按了按額頭,阖了眼,“今日之事,朕對他很是失望。”
皇上緩緩道:“讓他想清楚,朕厚待他,是念在血緣親情,是因為難舍與他父親的手足之情。”
“若想明白了,便理當為朕分憂,而不是如今日一般,輕狂放縱,肆意妄為。”
皇上道:“若是想不明白,便跪着,想清楚再說罷。”
高繼勳志得意滿,當即應聲:“是。”
“還有……縱然知道刺客來路,明面上,還是要查。”
皇上稍一沉吟:“開封尹呢?”
“此事要交給開封尹查嗎?”樞密使愣了下,“大理寺——”
“大理寺卿替你幫腔,被裴篤罵了整整一盞茶,還來查什麽?!”
皇上呵斥:“一群沒用的東西!朕若不是在朝中尚未立穩,還指望着你們……”
皇上壓了壓火氣:“開封尹呢,為何不見他來?”
“如今開封尹由衛準代理,只管事、不掌權,他的職分是從三品,不能進殿內,跟着朝拜過就出去了。”
常紀道:“陛下可要叫他來?臣去——”
“罷了。”皇上一陣心煩,“你去傳個話,叫他查就是。”
常紀忙應了是,稍一猶豫,又道:“那琰王——”
皇上寒聲道:“就叫他跪着。”
“今日跪不明白,便跪到明日,明日再想不通,便跪到後日。”
皇上起身,掃了一眼外殿:“讓他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朕,也只有朕還會對他有所牽挂,念着他的死活。”
“若是沒了朕。”皇上慢慢道,“他才真的是舉目無親、孤家寡人。”
常紀不敢再說,低聲應是。
皇上斂了冷漠神色,傳來內侍,擺駕回了文德殿。
開封尹,轄京中民政獄訟。凡京中大小案件,小事專決,大事禀奏。
秉公持正,明鏡高懸。
衛準開門見山,取出一封信,在案前展平:“這封訴狀,是雲将軍所寫麽?”
“怕牽連大人。”雲琅拿過來看了一眼,随手團了,抛進炭盆裏,“是我口述,府中人代筆。”
衛準要攔,已來不及,眼看着那封信落進火裏,皺了下眉。
雲琅拿過鐵釺,将炭火撥了兩下:“我如今已不是将軍,大人——”
“本朝官員論罪,要先免職、下獄、按律定準。”
衛準坐回原處,搖了搖頭:“雲将軍當初不曾免職,按照本朝律法,品級仍在,你我該是同僚。”
雲琅被他駁了話頭,不以為意,笑了笑,看着紙團在火盆裏慢慢燃盡。
大朝按例百官朝見,蕭小王爺是一品王爺,想出也出不來。從三品以下的官員卻進不去大慶殿,拜了天地君王就要出來。
雲琅算過時間,叫親兵守着宮門數轎子,瞄準了特意送的信。
開封尹斷案,只問真相,不管情由。有些事叫蕭小王爺來說,只怕未必能說得清。
“你在信中說,是當初血案親歷之人,知道始末情由。”
衛準看着他:“還說鎮遠侯府并非主謀,背後其實另有人主使。此人位高權重,等閑判之不得。”
雲琅有些好奇:“開封尹不知此事?”
“不很清楚。”衛準道,“下官所轄只是京城民政,凡涉官員宗室,案歸大理寺及禦史臺。”
當初端王在獄內遭人陷害,大理寺卿奉旨查案,查出是個侍衛司的指揮使偷了虎符,意圖不軌。
按照章程,本該就在那時候結案昭告。
偏偏第二日蕭小王爺入宮,跪求重查幕後主使。宗室階前鳴冤,凡有關的大臣,刑部、禦史臺、開封尹,都被牽連着召進宮內,議定案情。
“說是議定案情,在政事堂內議的,無非只是該如何安撫端王世子。”
“大理寺卿說,世子只是悲痛過度傷了心神,宜回府用藥靜養。”
衛準尚且記得當年之事:“刑部侍郎說,若世子不依不饒,便再查得稍清楚些,總歸給出個能說得過去的應對。”
老主簿侍立在一旁,聽到此處,忍不住皺緊了眉:“竟當真——”
“下官那時尚不知案情,只是同屬刑獄一系,被召進宮,也聽得匪夷所思。”
衛準看了一眼雲琅:“想來,此中始末,雲将軍應當清楚。”
雲琅啞然:“這段始末……倒不很重要。”
“這段不必細說。”
雲琅按了額頭:“大人接着說就是了。”
“下官心中疑惑,不及細問,忽然聽見外面雲将軍闖進來。”
衛準并不追問,繼續道:“先帝忽然變了神色,厲聲斥退金吾衛,起身去迎。”
衛準道:“雲将軍撐着進門,便栽倒在地上。先帝急去扶了,見将軍身上血色,又急傳太醫——”
“這段也不用細說。”
雲琅堪堪回神,出言叫停,一陣頭疼:“這段始末更不重要……衛大人,你該知道我不是問的這個。”
衛準住了口,默然片刻,言簡意赅:“後來,太醫走了,先帝與雲将軍說了半晌話,賜了将軍一領披風,帶将軍與下官等人去勸端王世子。那之後,便叫下官回了府邸,不準再過問此事。”
雲琅按着額頭,慢慢揉了揉:“于是,大人便再不曾查證過這樁案子?”
衛準靜了良久,緩緩道:“不曾。”
老主簿低聲問:“開封尹明鏡高懸,懲惡揚善,也不管此事?”
衛準垂下眼睛:“不管。”
老主簿微愕,費解看着他。
衛準神色漠然,将那一盞茶蓋上,重新推回去。
“原來這就是所謂清官純臣。”
老主簿終歸忍不住,咬牙道:“如今朝中——”
“刑獄訴訟,自有規程。”
衛準道:“這樁案子并非民政,鎮遠侯府傾覆後,也再無人鳴冤翻案——”
雲琅打斷他:“我并非要勸谏大人,怎麽選才是對的。”
衛準頓了下,望着雲琅,沒再說下去。
“歷代開封尹,有冤必伸,有罪必昭。”
雲琅道:“玉石俱焚,一查到底就是了,縱然去官免職、獲罪下獄……總歸對得起天地良心。”
衛準坐了半晌,慢慢攥緊拳,沉聲道:“下官——”
“集賢殿大學士,楊顯佑楊閣老。”
雲琅問:“是不是就是這麽訓大人的?”
衛準打了個激靈,錯愕擡頭。
“我同琰王殿下都很好奇。”雲琅推了盞茶過去,“衛大人不是楊閣老的門生故吏,似乎也沒什麽故交姻親……”
衛準咬了咬牙,出言打斷:“雲将軍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有人比我管的更寬。”
雲琅笑了笑:“先暗中扶持皇子相争,除去了一個最能征善戰的。再排擠朝臣,把朝堂攪得烏煙瘴氣。”
雲琅道:“原本正直不阿的,不是丢了官就是免了職,原本能做事的,心灰意冷退避三舍。”
“只剩下官這般,貪戀權位且惜命的。”
衛準已聽了不知多少斥責,幾乎能背出來,漠然冷嘲:“得過且過,茍且至今……”
“唯獨開封尹,執掌汴梁民政民生。”雲琅尚未說完,“必須于夾縫中死撐,半步也退不得。”
衛準微愕,蹙緊眉擡頭,定定看着他。
“玉石俱焚容易,大人只要追查當年舊案,堅持要為無辜者平冤昭雪,就能觸怒朝堂權貴,罷官免職。”
雲琅喝了口茶:“然後無非就是換個新的開封尹。至于這個開封尹會不會也如當今朝堂風氣一般,醉心權術、各方勾結,叫汴梁百姓有冤無處伸,與清譽何幹?自然不必理會。”
“如此一來,問心無愧。”雲琅緩聲道,“清官純臣,青史留名。”
衛準咬緊牙關,靜坐良久,閉了下眼睛:“當年雲将軍背棄摯友,與奸人沆瀣……原來是為了這個。”
“我們是說衛大人,同我沒什麽關系。”
雲琅笑了笑:“我沒那麽多講究。”
雲琅看着他,語氣輕緩:“大人禀性嫉惡如仇,向來不平則鳴,卻要逼着自己對冤屈視而不見,替汴梁百姓死守開封,遠比玉石俱焚四個字難熬得多。”
“雲将軍今日找下官來,若只是為了替琰王說些好話,拉攏下官,便不必麻煩了。”
衛準垂了視線:“如今朝堂,各方自身難保,黨派立場,開封府一律不能沾,也不能管。”
雲琅不意外,重新換了盞熱茶,擱在案前。
“若有一日,當真能整肅朝堂一洗污濁……換個幹淨的開封尹上來。”
衛準視而不見,斂衣起身:“下官自當升堂,審權知開封府事衛準見冤不伸、渎職懈怠之罪。”
他言盡于此,轉身就要出門,看清門外配了長刀的玄鐵衛,稍一怔忡,倏地回身。
雲琅不急不忙,将那盞茶推過去。
“雲将軍!”衛準一陣愠怒,“這是何意,莫非見好話說不通,便要如此逼下官就範麽?!”
衛準寒聲:“下官自知渎職之罪,可如今尚不到認罪的時候!朝中已亂成這般,若雲将軍對無辜百姓尚有半分垂憐——”
“平民百姓,販夫走卒,只能靠開封尹伸冤。大人守着開封,便不算渎職。”
雲琅從窗外收回視線,站起身:“我原本也不打算拉攏,借大人一用罷了。”
衛準緊皺着眉:“何意?”
“派人去給楊閣老帶句話。”
雲琅拿過琰王府令牌,遞給玄鐵衛:“開封尹被琰王府請來做客。什麽時候,府上見了琰王平平安安從宮裏出來,什麽時候自然将人好好送回去。”
“小侯爺!”老主簿聽他話音,心頭一緊,“王爺今日在朝中,可是有什麽危險?”
雲琅并不多說,示意老主簿替衛準看座:“順便告訴他,不要以為琰王沒有親族長輩護持,王爺回不來,府裏便無人主事了。”
“雲将軍。”衛準坐了半晌,咬牙低聲,“你威脅錯了人。琰王若被困在宮中,該是皇上有意施威,想要趁機徹底降服琰王,并非——”
“這我不管。”雲琅笑了笑,“我只管讓琰王回來。”
衛準不料他竟這般不講道理,有些詫異,沒說得出話。
“我不管他背後是誰,要做什麽,同當今皇上如何博弈較力,驅虎吞狼。”
“我自幼統兵征戰,弄不清楚朝堂中那些權謀門道。只知道琰王一日回不來,我便扣下他一個人。琰王受一分委屈,我便從他那兒讨回來十分。”
雲琅從容道:“若有一日,琰王有了意外。我就先斬了這群混賬拜天,再去宰了戎狄那些狼崽子拜地。收拾完了,再去找他。”
衛準被他話中之意懾得一時無言,靜默半晌,嘆了一聲,慢慢坐回去。
雲琅:“我同他過了明路,拜了家廟,注定了要同去同歸。”
“有我在一日。”雲琅平靜道,“琰王府內,便不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