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翌日一早, 蕭朔按商定好的進了宮。
雲琅醒來時,書房外間已只剩下了老主簿在收拾。
老主簿理好文書,聽見內室動靜, 輕敲了兩下門:“小侯爺?”
“他已見皇上去了?”
雲琅披着外袍, 屋裏屋外找了一圈:“幾時去的?”
“寅時剛過。”老主簿道,“說是随宗室年終祭祖,要連着去幾日。”
這個雲琅倒是知道,本朝舊例,年終既要祭謝天地, 也要在宮內設壇祭祖。只是每年時日都要由禮部着人推算,挑選黃道吉日,倒并非固定哪一日。
蕭朔雖不及他在宮中的時日多,但當年也受太傅悉心教導。進退之道、周旋起來倒是用不着擔心。
雲琅與他謀劃過幾次, 心中大略有數, 點了點頭, 又将桌上的幾本書翻起來看了看。
“可是有什麽東西不見了?”
老主簿候在邊上, 已看他四處翻找了半天:“用不用叫下人來幫着找?”
“不用。”雲琅看了一圈, “我戴的那塊玉佩, 今早醒來沒看見, 說不定掉在什麽地方了。”
老主簿聞言有些着急:“這如何能不找?”
雲小侯爺身上戴的東西就沒有便宜的, 說不定又是什麽前朝的古玉、大理送來的上好翡翠。
“是什麽樣的?”
老主簿不放心,當即便要叫人幫着找:“也不知怎麽回事, 近來府上總是丢玉佩, 說不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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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總戴那個。”雲琅幹咳一聲, “我看着好看,拿來戴了兩天。”
“……”老主簿已帶人找了兩天王爺丢的玉佩,聞言心情有些複雜, 立在原地:“這樣。”
“昨晚鬧得沒分寸,不一定掉在什麽地方了。”
雲琅索性不找了,将衣物穿戴整齊,收拾妥當:“我先回醫館,免得梁太醫舉着針來王府紮我。”
“您等一等。”老主簿回神,忙攔着他,“王爺吩咐了,不叫您上房,府上套車送您回去。”
雲琅原本總覺得馬車慢慢吞吞晃晃悠悠,坐起來實在磨人。近來坐多了琰王府的馬車,竟莫名覺得舒服得很,倒也無不可:“也好。”
他還惦着蕭朔,想了想,終歸不很放心:“若他回來了,便派人告訴我一聲。”
老主簿還在想昨晚的事,看着雲琅,又不很敢問:“是。”
“還有,告訴他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雲琅笑道:“我又不是日日有精神頭折騰,他夜裏睡不着,實在想去醫館找我,去就是了。”
老主簿:“……是。”
雲琅細想了一遍,該交代的都已交代妥當,放了心:“就這些,我走了。”
他還要回醫館挨紮,當下不再耽擱,起了身便要出門。
走到門口,窗外忽然生出一陣騷動。
琰王府向來極清淨,下人也進退有度,不會無故慌亂。雲琅蹙了下眉,心頭微沉:“怎麽回事?”
老主簿也變了變臉色,正要出去問,迎面已急匆匆跑來了個灰頭土臉的玄鐵衛。
“橫沖直闖,像什麽樣子?”
老主簿将人拽住:“慢慢說!”
“蔡太傅來了,一定要進王府,門将攔不住。”玄鐵衛只得站住,慢慢道,“誰攔罵誰,罵了一路,如今已闖到了書房外面……”
老主簿:“……”
雲琅眼疾手快,把兩人一并扯進來,嚴嚴實實關上了書房的門。
玄鐵衛不知所措,還愣愣站着。雲琅把人戳在門口堵門,拽過老主簿:“堵上耳朵。”
老主簿怔了下:“為什麽?”
“別管。”雲琅蹲在窗下,牢牢堵住耳朵,“先堵就是——”
話音未落,窗外已平地炸了一聲厲喝:“蕭朔,給老夫出來!”
老主簿反應不及,震得恍惚半晌,晃悠悠蹲在地上。
雲琅借着空檔,飛快扯了條宣紙,揉成兩團,嚴嚴實實塞在了耳朵裏。
蔡老太傅名叫蔡補之,是學問大家,清譽滿門,到本朝已連做了三代太子太傅。
老人家早已過了古稀之年,身子卻仍硬朗得很。今上登基,本想致仕頤養天年,卻仍被皇上幾番誠請,加授大學士虛銜,留在了天章閣內。
雲琅少時在宮中,同蕭朔一塊兒念書,受得便是這位老太傅教誨。那時學宮裏便沒幾個消停的,一群不大點兒的皇子皇孫亂哄哄胡鬧,老人家從不給半點天家血脈的面子,一嗓子就能震懵一大半。
“把門堵嚴。”雲琅自小和蔡太傅鬥智鬥勇,很熟悉,“不論說什麽,絕不可打開,老太傅是練螳螂拳的,說不揍人,戒尺都能掄出三段殘影……”
“把門打開!”蔡太傅怒道,“老夫又不會揍你!”
玄鐵衛:“……”
玄鐵衛不敢說話,嚴嚴實實堵在門內。
“這些年看在你年幼失怙,老夫從不曾多管教你半句……任由着你折騰!”
蔡太傅堵在門外,厲聲呵斥:“你口稱恨雲氏滿門,老夫當你是說給別人聽。你舉止荒謬無度,老夫當你是韬光養晦,藏鋒隐芒。你四處追捕雲家小子,老夫當你名為尋仇,其實心念舊情,暗中設法保他性命!”
“老夫始終以為知你懂你,才放手任你施為。”
蔡太傅怒火中燒:“卻不想竟一時不察,高估了你!”
雲琅一步走得慢了,被堵在書房裏,蹲在窗戶下身心複雜:“太傅這些年……沒在別的地方這麽喊過吧?”
“沒有沒有。”老主簿忙搖頭,“這些年蔡太傅都在天章閣內不問世事,今上下了幾次旨,想請太傅教導兩個皇子,都被他以‘殘軀老邁、有心無力’為由婉拒了。”
“那就好……”
雲琅松了口氣:“若是在宮裏這麽喊一段,我們兩個也不必折騰,直接隐姓埋名逃命去算了。”
“不可。”老主簿吓了一跳,“天大地大,能逃到哪兒去?”
“天大地大,何處不可去。”
雲琅隐蔽起身,從門縫朝外瞄了瞄,朝老主簿悄聲道:“您撐一陣,我跳窗戶走……”
“休想跳窗戶,老夫知道你在裏面!”
蔡太傅氣得白發三千丈:“你蹲下前,老夫在窗戶上看見你的影子了!”
雲琅:“……”
老主簿:“……”
“老夫原以為,你雖然口中說那些發狠的話,心裏其實比誰都惦着雲家小子!”
蔡太傅怒氣沖沖,牢牢堵在門外:“可你竟真下得狠手,将他活生生打成了肉泥!!”
老人家氣得手抖:“老夫從來想不到,你竟是這般心狠手辣、昏庸混沌之人!昔日家變,竟讓你被仇恨所惑,糊塗至此……”
雲琅眼看着自己從碎成一地越來越慘,一時越發懂了什麽叫三人成虎,心情越發複雜:“下一次我會變成包子餡嗎?”
“不可說。”老主簿忙擺手,“您長命百歲,哪會是什麽包子餡?”
雲琅嘆了口氣,低頭看看身上衣物,理得端正齊整,凝神推宮過血,叫臉色看起來好了些。
老主簿看着他,有些不安:“您要見太傅嗎?此時現身,是否不妥……”
“沒什麽不妥的。”雲琅扯了下嘴角,“叫老人家這麽劈頭蓋臉訓蕭朔一通,小王爺聽着如何先不論,我聽見了,要難受死的。”
老主簿愣了下,看着他,心底一陣酸楚:“多謝……多謝您了。”
“和我說什麽謝。”雲琅呼了口氣,示意玄鐵衛開門,躬身行禮,“太傅——”
蔡太傅正訓到激烈處,見人出來,看都不看,将左手一把扯過來,一戒尺狠狠打在了手心。
雲琅:“……”
蔡太傅疾言厲色,還要再訓斥,甫一擡頭:“……”
老主簿耳朵裏塞着紙團,讷讷倒茶:“您坐。”
雲琅不止替蕭小王爺挨了頓罵,還挨了一戒尺,看着掌心,頗為懷念:“一別經年,您老功力分毫不減……”
“怎麽——怎麽回事?”蔡太傅牢牢拽住他,上下看了幾次,“你如何死裏逃生的?”
“以後景王爺給您帶的話,都不必聽。”
雲琅扶着他坐下,好聲好氣解釋:“我好好的,沒被琰王酷刑拷打,前些日子蕭朔把我從刑場搶回來,就藏在府上了,我們兩個——”
蔡太傅充耳不聞,反反複複看着他,哆嗦了幾次,伸手摸了摸雲琅的額頂。
雲琅一張嘴,眼眶倏地紅了,低頭笑了下,直直跪在他膝前。
蔡太傅拽了幾次,沒能把人拽起來,将雲琅死死護在眼前,老淚縱橫。
書房靜得落針可聞,老主簿倒好了茶,悄悄将玄鐵衛扯走,仔細合嚴了門。
“您看,我活着呢。”
雲琅仍帶了笑,跪在地上,擡手替老人家拭了淚:“您別訓蕭朔,他經不起罵了。”
“老夫何曾不知道……”
蔡太傅說不下去,咬牙扯着他:“跪着幹什麽?起來。”
“您教訓,我替他聽着。”雲琅溫聲道,“這些年,叫您挂心了。”
“教訓就教訓,你幾時還學會跪着聽訓了!”蔡太傅瞪他,“地上涼,你如今身子究竟怎麽樣?不可任性——”
“我們兩個……沒什麽可跪的長輩了。”
雲琅輕聲:“您讓我跪一會兒,心裏好受些。”
蔡太傅手顫了下,紅着眼睛看他半晌,重重嘆了一聲。
雲琅看着老人家的白胡子,擡了下嘴角,膝行兩步,給他奉了杯茶。
“你怎麽知道是景王來說的?”
蔡太傅接過茶水,喝了一口:“蕭錯那小子風風火火的,同老夫說起此事,只說你被打成肉泥送去了城西醫館,老夫原本還不信……”
“今日卻見了琰王同宗室祭祖,頗受恩寵。”
雲琅道:“您心下便生了疑慮,又在宮中四下打聽了一番,是不是?”
“看來此事……也是你們兩個算好的。”
蔡太傅總算想明白,氣哼哼道:“你二人謀劃朝堂,為何不找老夫幫忙?”
“謀劃朝堂,自然要做見不得人的事。”雲琅苦笑:“您是當今名士,滿門清譽,何必——”
蔡太傅舉着戒尺:“來,再多說一句虛頭巴腦的混賬話。”
“……”雲琅嘆了口氣,實話實說:“怕您罵我。”
“若是不先罵了他一頓,散了火氣,定然還要狠狠罵罵你。”
蔡太傅狠狠點着雲琅腦袋:“怎麽就這般想不開?啊?你才多大,家國天下就不要命地往肩上扛,那是你扛的東西麽?”
雲琅任他教訓,低頭笑着不說話。
“若是先帝先後在,定然——”
蔡太傅嘆了口氣:“行了,你沒跪夠,老夫看夠了。”
蔡太傅将人硬扯起來:“坐下,說你們打算幹的事。再有隐瞞,一人五十下戒尺。”
雲琅掌心火辣辣的疼,往袖子裏藏了藏:“不敢。”
“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蔡太傅冷斥,“是怕老夫這些年變了心性,去幫如今這位皇上來對付你們了?”
多年師生情誼,雲琅倒不至于這般喪天良,搖頭道:“自然不是,只是——”
雲琅:“……”
雲琅看着蔡太傅高高舉起的戒尺,把話咽了回去:“如今朝局情形晦暗,今上忌憚至此,只退不進,博不出生路。”
如今兩人在宮中根基太淺,一味固守着不牽連他人,倒是把旁人都摘出去了,卻也只怕也再難走得下去。
蔡太傅久負盛名,性命早已不是皇上輕易能動得了的,若是真被牽連,無非去朝歸隐,于老人家倒也不是壞事。
雲琅靜坐一陣,定了定心神,将工部尚書所言撿出重點,大致說了一遍。
“此事不可不管,卻也不能叫工部尚書出頭。”
雲琅緩聲道:“若是不管,一來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三番五次叫人行謀刺之事,而朝中竟無能為力。如此疲軟,定然招致外敵環伺,當年戎狄亂京之事,只怕難免重演。”
“二來……現下,皇上也不能出事。”
雲琅拿過茶壺,替太傅将茶盞續滿:“如今皇上剛即位一年,一旦出事,朝局定然動蕩。朝局動蕩,邊境必亂。”
“如今北疆不寧,朝中除了我能統兵迎敵,再無一戰之将……”
雲琅靜了片刻,低頭笑笑:“此事我終歸有私心。國難當頭,竟因一己私欲有所猶疑……故而恥于相告。您要罰,還請換只手打。”
蔡太傅靜坐良久,長嘆一聲:“你原本畢生都該是征伐沙場的良将,如今被迫要懂這些朝堂紛争,才是國中之恥。”
雲琅笑笑:“我畢生都會是征伐沙場的良将。”
蔡太傅眼底倏地一顫,看他半晌,不再多說:“罷了,此事不準再提。”
雲琅低頭,溫聲應了句是。
“你們如今是要博得皇上信任,叫皇上覺得如今朝中,宗室內只有蕭朔可用。”
蔡太傅道:“此事可有用得上老夫的?”
雲琅還在反複思量此事,聞言稍一沉吟,靜了片刻又道:“太傅可願意再出一次山,教教如今的皇子宗親們?”
“一群木頭。”蔡太傅拉了臉色,“老夫懶得教。”
“正因為是一群木頭。”
雲琅笑了笑:“皇上如今有兩個皇子,資質都平平。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又是剛即位,他們來不及動争儲的念頭,也不曾開始招攬幕僚。”
“這不正好?”蔡太傅茫然道,“宮中上下,誰不知道他們資質平平——”
“皇上還不知道。”
雲琅靜了靜,慢慢道:“自己的孩子,縱然知道,也總覺得是只是還未開竅罷了。”
雲琅輕攥了下拳:“除非,這個資質平平的定論是您下的……”
蔡太傅想了片刻,豁然開朗,一拳砸在掌心:“正是。”
“不在你這兒耽擱了,老夫回去就說要教皇子宗親。”
蔡太傅匆匆起身:“教個幾日,就去罵他們都是一群木頭,不堪造就……叫皇上知道,這群宗親裏只蕭朔一個聰明蛋。”
雲琅輕扯了下嘴角,仍垂了視線,靜坐在桌邊。
“還有什麽可想的?”蔡太傅看着他,“你出的主意,你自己還有猶疑嗎?”
“如今朝局動蕩,被扣上個平庸的帽子,暫不出頭,也未必是壞事。”
雲琅搖了搖頭,笑了下:“我只是——”
雲琅不着痕跡按了下胸口,輕吸口氣,慢慢呼出來:“太傅,我很想回去痛痛快快打一仗。”
蔡太傅立在桌邊,看着他,慢慢皺緊了眉毛。
“胡亂矯情罷了。”雲琅笑笑,“府上有馬車,送您回去。”
“跟老夫一塊兒走,老夫要先去梁太醫那個醫館一趟,問問你如今的身子究竟怎麽樣。”
蔡太傅虎着臉看他:“什麽都往心裏壓,也不想想你若積郁成疾,蕭朔那小子要怎麽獨活。”
雲琅幹咳一聲:“您來時不是這麽說的,還覺得蕭朔把我打成了肉泥……”
蔡太傅惱羞成怒,舉起了手裏的戒尺。
“……”雲琅能屈能伸:“您教訓得是。”
“你不就是被拘在這兒整日裏盤算這些,心裏不痛快,想找人打架?”
蔡太傅想不通這種事有什麽難的:“拿紙筆來。”
雲琅隐約生出些不祥預感:“做什麽?”
“老夫要帶你走,等不了他回府。”
蔡太傅沉聲:“給他留張字條。”
雲琅幹咽了下,抱着桌子搖頭:“我不。”
“利索點。”蔡太傅橫眉冷目,“別磨蹭!”
雲琅就知道定然不是好話,寧死不屈:“不。”
蔡太傅為人師表,深谙有教無類的道理,春風化雨地舉起了手裏的戒尺。
雲琅:“……”
雲琅屈打成招,起身拿了紙筆,一個字一個字按着蔡太傅教的寫完,放在了桌案最醒目的地方。
蔡太傅急着去醫館,沒叫王府管飯,把人拎上馬車,匆匆走了。
蕭朔從宮中回來,已過了晌午。
宗室祭祖要過大慶殿,經過承平樓時,蕭朔暗中使了個絆子,叫大皇子蕭泓一腳踏空,摔了十來個跟頭,一不留神撞開了暗門。
蕭泓摔得鼻青臉腫,氣急敗壞,當即要申斥負責護衛的殿前司。鬧了半日,連金吾衛也引來了。
蕭朔冷眼旁觀,靜待事情鬧大。按着雲琅的囑咐,找到金吾衛的右将軍常紀,說了幾句話,不着痕跡辦成了這件事。
宮裏尚不見反應,可也不會太久,大抵一兩日之後便會有回音。
事已至此,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還要兩人再商議妥當。
蕭朔落轎回府,一路進了書房:“小侯爺回醫館了?”
“回去了。”老主簿忙道,“您還好嗎?”
蕭朔輕點了下頭。
他昨夜睡得好,醒時又看見雲琅睡得安寧,進了宮中斡旋半日,竟也不覺得太過難熬。
蕭朔摸了摸袖子裏的玉佩,拿過茶水,喝了一口:“備車。”
“沒有車了。”老主簿讪讪,“車被蔡太傅帶走了,說大宛馬拉車,暴殄天物。”
蕭朔蹙了蹙眉:“蔡太傅來過?說什麽了?”
老主簿低着頭,不敢說話。
“不說也罷,左右是來罵我的。”
蕭朔淡聲道:“可留了什麽話?”
“蔡太傅沒留……可小侯爺留了。”
老主簿替他把桌上那張紙拿起來,戰戰兢兢:“您看看嗎?”
蕭朔半分沒能照顧好雲琅,并不想見太傅,一時有些心煩:“念。”
老主簿緩聲勸:“您自己看的好……”
“府上如今念個紙條,也怕隔牆有耳了?”蕭朔一陣煩躁,“念!大聲些。”
老主簿還想勸:“您……”
蕭朔沒了耐心,沉下神色擡頭。
“小侯爺說。”
老主簿飛快抄起紙條,逐字逐句:“他不過來咱們府上睡了幾覺,最珍惜的東西便沒了。”
蕭朔:“……”
“什麽東西?!”蕭朔皺緊了眉,“他幾時——”
老主簿結合當時情形,覺得蔡太傅逼雲琅寫得“最珍惜的東西”,應當是統兵為将的潇灑純粹、坦蕩胸襟。
但雲小侯爺沒寫明白,老主簿也不敢擅加注解,橫了橫心念道:“于心不甘,郁郁不平。”
蕭朔:“……”
“決議……同您打一架。”
老主簿心事重重:“定于今夜月黑風高、夜深人靜時。”
蕭朔用力按了按眉心,深吸口氣,強壓着呼出來:“什麽地方?”
老主簿讷讷:“王爺,您——”
蕭朔平白被人懷疑“趁雲小侯爺熟睡之際、奪了雲小侯爺最珍惜的東西”,冷氣四溢擡眸。
老主簿哆哆嗦嗦閉上眼睛:“醫館……”
蕭朔沉聲:“念完!”
老主簿:“榻上。”
蕭朔在桌前,紋絲不動靜坐了一陣,霍然起身進了內室。
老主簿不敢出聲,懸心吊膽趴在門口,眼睜睜看着蕭小王爺把王妃當年親手做的、上頭繡着雲琅名字的枕頭狠狠按在榻上。
不出聲音,咬牙切齒揍了今年的第三百六十七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