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爺半夜傳喚府內, 叫在書房共議正事。
為保穩妥,特意親手寫了重點詳情,叫左右分發下去, 在心中反複默誦清楚。
“王爺……”
老主簿捧着王爺手書, 心情有些複雜:“您當真要尋這個?”
“怎麽。”蕭朔看着窗外,神色漠然,“我不能找?”
老主簿忙搖頭:“不是不是。”
深夜忽然得了傳訊,老主簿還以為是什麽極要緊的正事,大半夜急匆匆跑來, 特意帶了府上幾個最機敏伶俐、忠心耿耿的家将。
……
老主簿侍立在一旁,看着多半是同雲公子吵輸了嘴的王爺,欲言又止。
蕭朔被他攪得越發心煩,沉聲道:“有話就說!”
“王爺。”老主簿低聲道, “不瞞王爺, 咱們府上大半家将仆從, 都是當初朔方軍退下來的舊兵。”
“我知道。”蕭朔蹙緊眉, “那又如何?”
“打個架、燒個鋪子, 自然能行。”老主簿道:“鬥大的字是識不到一籮筐的。”
蕭朔:“……”
“識字的。”老主簿道, “都按吩咐, 去分揀盤理府內這些年的書信卷宗了。”
蕭朔擡手, 用力按了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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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不夠。”
“不能,不能去每個書鋪。”
老主簿讷讷:“找裏面寫了替人吹參湯的話本……”
蕭朔阖着眼, 死死壓着火氣, 冷聲道:“罷了。”
“倘若王爺确實急着要。”老主簿怕王爺吵輸的次數太多, 一時激憤去辦了雲小侯爺,咬咬牙,“老仆拼了, 親自去——”
“罷了!”蕭朔叱了一聲,看着老主簿眼中憂慮關切,盡力緩了緩語氣,“叫他們……也下去。”
老主簿忙應了是,小跑回去,遣散了終于從說文解字裏翻出第三個字的仆從下人。
蕭朔坐在窗前,周身寒氣四溢。老主簿不敢太擾他,悄聲:“王爺……”
蕭朔沉聲:“你也下去。”
“這幾日都是雲公子住書房,諸般擺設,也是按雲公子順手的布置了。”
老主簿輕聲:“外面留了人,王爺若用不順手,便叫他們。”
“不必。”蕭朔道,“沒什麽不順手的。”
老主簿忙俯身應了是。
“前些年,他沒完沒了往府上跑。”
蕭朔看了看老主簿,皺眉:“那時便将書房折騰得像是蝗蟲過境,動辄找不着東西。筆用完就丢,書看完便塞到枕頭底下,我也忍了。”
老主簿看着蕭朔神色,一時有些困惑,不知該不該表揚他們王爺:“是……”
“他還嫌我的棋不好。”
蕭朔坐了一陣,又沉聲道:“換了漢白玉的,也沒見他誇一句。”
老主簿心道棋子無辜,雲小侯爺大抵嫌得是您的棋藝。此時不便多說,順着道:“雲公子實在過分。”
“嫌點心不好,也按他口味做了。”蕭朔越想越氣,咬牙寒聲,“病得站都站不住,站起來第一件事,是給我下巴豆……”
老主簿估摸着王爺這股火也憋了不短時日,只是礙着雲公子身子不适,不便發作,當即連連點頭:“确實太得寸進尺了,當給雲公子些教訓。”
蕭朔閉目靜坐了片刻,身上冷意反而漸漸散了,靠在窗邊,睜開眼睛。
老主簿小心看着他神色,試探道:“王爺?”
“拿紙筆過來。”蕭朔淡聲道,“研墨。”
老主簿忙點了頭,沒叫下人幫忙,将被雲公子折騰到屋角的桌案搬回來,又鋪開了宣紙。
硯內還有些殘墨,是雲琅攻讀《教子經》時做筆記剩下的。雲琅離了書房,去偏殿聽牆角,也沒來得及叫人收拾。
老主簿拿清水洗了,重新細細磨墨:“您要寫什麽,教訓雲公子的章程嗎?”
蕭朔執着筆,原本尚蹙眉沉思,聞言擡頭:“什麽?”
老主簿以為說錯了話,不疊搖頭:“沒什麽……”
“不必害怕。”蕭朔道,“說得有理。”
老主簿愣了下:“啊?”
“正煩惱寫什麽。”蕭朔鋪開紙,重新提筆,“沒規沒矩,的确應當教訓。”
老主簿還沒回過神,立在一旁,悄悄瞄了一眼。
燈光昏暗,看不清王爺寫了什麽,隐隐約約像是個雲字。
老主簿實在按捺不住,放輕動作掌了燈,想要再細看,蕭朔已蓋了那張紙:“去罷。”
老主簿滿腔遺憾:“……是。”
蕭朔将燈挪近,蘸了些墨,重新落筆。
老主簿收拾好王爺随手用的東西,點上支清心明目的卧苔香,輕手輕腳出了書房。
雲琅在偏殿準備一宿,該備的東西都叫親兵連夜備齊了,次日卻還是沒能去成梁太醫的醫館。
不止沒能去,玄鐵衛還特意跑了一趟,把梁太醫從醫館請回了王府。
“就是一點風寒。”
雲琅被一圈人盯死在榻上,頭疼不已:“昨晚在窗外吹風,一不留神吹涼了,不礙事……”
蕭朔坐在窗邊,随手翻書,頭也不擡:“礙不礙事,不由你說了算。”
雲琅氣結,瞪着眼前只知道添亂的人:“不是正好?我去醫館——”
“病都還未好。”蕭朔蹙眉,“去醫館幹什麽?”
雲琅:“……”
梁太醫:“……”
雲琅躺在榻上,眼睜睜看着梁老太醫拿着針的手氣得直發抖,心驚膽戰:“消消氣,您老消消氣,千萬瞄準了……”
“老夫開得是醫館!”梁太醫實在惱怒,不理雲琅,瞪了眼睛,“治病救人,醫者仁心!”
雲琅被醫者仁心的老太醫紮得悶哼一聲,識時務一動不動,在榻上躺得溜扁。
“把人拉過去,還能給你治壞了?!”
梁太醫瞪着蕭朔,氣得直噴白胡子:“若是信不過老夫,你自去尋好大夫!能保證把人給你治好,老夫醫館便白送他了!”
雲琅有點意動,摸了個紙團砸蕭朔,悄聲:“快找找……”
梁太醫怒氣沖沖回頭:“閉嘴!”
雲琅輕嘆口氣,老老實實閉了嘴,重新躺平。
屋內原本的人更多,嫌堵得不通風,盡數被老太醫轟出去了。
老主簿領着人在屋外,站得遠些,不知究竟出了什麽事,格外緊張地探頭探腦向裏望。
“你們在謀什麽事,算計什麽,老夫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梁太醫自己消了會兒氣,沉聲道:“老夫只管治病救人,既然有病,當然要救。”
蕭朔在窗畔坐了一陣,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
“宮中的那些紛亂,老夫又不是不曾見過。”梁太醫掃他一眼,“兩個臭小子,要拿老夫謀劃便自謀劃。能摘得出去,來日記得将老夫摘出去便是。摘不出去,掉個腦袋,又不是什麽大事。”
雲琅苦笑:“您老也不是有八個腦袋……”
“活到這把年紀,要十八個腦袋有什麽用。”
梁太醫惡狠狠瞪他一眼,扯開他衣袖,繼續行針:“真怕死,當初你們王爺說府裏有個人欠拿針紮,不來不就行了?”
雲琅不知該說什麽,抿了下嘴角,垂眸笑了笑。
“你們兩個小輩,還不比皇上的幾個皇子大。”
梁太醫依次下了針,隔了一陣,又低聲道:“他們這個年紀,個個可都是跨馬游街、風流意氣的。”
“我也風流。”雲琅有心氣蕭朔,輕咳一聲,“等來日我好全了,便去青樓看看……”
“少說話。”梁太醫瞪他,塞過去一碗湯藥,“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心裏沒有數?要想好全——”
雲琅端着湯藥,喝了兩口,苦得嗆了一疊聲翻天覆地的咳嗽。
梁太醫面色複雜,看他半晌,重重嘆了口氣“府內會再安排幾日。”蕭朔似是不曾察覺兩人端倪,淡聲接話,“并非信不過太醫,是宮中送出消息,這幾日風緊些。”
雲琅剛按下氣息,聞言擡頭,輕蹙了下眉。
“同我們所謀之事,倒是并無多少幹礙。”
蕭朔道:“冬至快到了,要排冬仗。”
雲琅沒聽明白:“什麽?”
“……”蕭朔按了下額角,把他手裏的碗接下來,遞一盞參茶過去:“你每次趴在大慶殿房頂上,看得那場熱鬧。”
雲琅:“……”
雲琅端着參茶,讷讷:“哦。”
“自古有例,冬至陽氣生發、君道滋長。”
蕭朔看着他,不緊不慢:“文武百官當齊至大慶殿前朝賀,以宣朝堂之禮,正君王之威……”
“想起來了!”雲琅惱羞成怒,“背禮部的奏折幹什麽!”
“你趴的房頂太多,怕你記不準。”
蕭朔淡聲:“冬至朝會,僅次于元旦大朝。等這一次朝會過去,便該休朝了。”
雲琅多少記得這麽一出,印象卻不深,細想了想:“是不是文武百官都要去?”
“有爵位便要去。”
蕭朔點頭:“你當初長在宮中,身上卻沒有官職爵位。後來封雲麾将軍,那兩年冬至日卻都又鎮守北疆,一次都沒能趕得上。”
雲琅不想他竟記得這般清楚,扯了下嘴角,笑了笑:“可惜。”
蕭朔并不覺得可惜,拿過薄裘,替他搭在身上。
“今日是初二。”
雲琅順手裹了,算了算:“今年冬至在十六,不還有些天麽?”
“雖然還有時間,但冬至前三日,皇上就會移駕大慶殿就寝。今年是新皇登基後首次,要十五日。”
蕭朔道:“諸皇子晚輩按例,應在夜間輪流于外殿值守。”
雲琅看着他平淡神色,沒接話,把喝空了的茶盞塞回去:“再來一杯。”
“你氣血不穩,虛不受補。”蕭朔擱下茶盞,“這幾日,朝中在議我該不該去。”
雲琅一手垂在身側,虛握成拳,輕攥了下。
這種外殿值守,說是皇子晚輩,其實也并不嚴格,非要是皇上自己的兒子。
本朝皇室子嗣向來不旺,只要同皇族沾親,都會來走個過場,雲琅是皇後本家孫輩,當初人頭不夠,都被硬拉去守過幾次。
“這有什麽可議的。”梁太醫久在宮中,知道規矩,“你是端王血脈,皇上的親侄子,為何不能去?”
蕭朔:“大慶殿是祭祀明堂、恭謝天地的地方,行國之大禮。”
梁太醫莫名:“那又如何?”
“我少年失怙,滿門不幸,身上有怨恨盤踞、彌天血氣。”
蕭朔不以為意:“不吉。”
“什麽道理?!”梁太醫按捺不住,惱火道,“從來也沒有這等亂七八糟的說法!你——”
雲琅沒摸着茶,有些無奈,幹咳一聲。
梁太醫皺眉:“我又說錯話了?”
“您老年紀大了,又因為我,平白被折騰一趟。”
雲琅好聲好氣勸:“就先回去休息,我這裏收拾妥當,一定去醫館找您治病。”
梁太醫才聽了個開頭就被往外轟,還要再問,忽然醒悟,看了一眼屋內一坐一立的這兩個小輩。
雲琅氣色雖不很好,精神卻顯然不差,笑吟吟朝他拱手。
蕭朔立在榻邊,神色淡漠,一手扶着雲琅背後,塞下了個不軟不硬的枕靠。
“罷了罷了。”梁太醫知道自己不能再聽,拂了下袖子,“老夫走就是。”
“隔兩個時辰,找府上醫官起針。”梁太醫收拾了藥箱,“開的藥記着喝,不準叫苦,自己找的病……”
“是是。”雲琅保證,“我一口氣幹三碗。”
梁太醫原本還有些火氣,被他哄得不上不下發不出,瞪了雲琅一眼,匆匆走了。
雲琅看着老太醫出門,一口氣松下來,向後靠了靠。
他是半夜察覺到的不對,原本想着不要緊,壓着沒叫人,早上卻沒能起得來。
原本惦着試一試瞞過蕭朔,糊弄着去醫館,不出所料的半步沒能走成。
“我着了涼,你來幹什麽?”
雲琅磨牙:“不怕我過了病氣給你?”
“裝得好心。”蕭朔掃他一眼,“你恨不得叫我也染上,同你一塊兒咳嗽。”
“……”雲琅被他戳破,有些讪然,幹咳了一聲,“雖然,然而——”
“不同你計較。”
蕭朔看了看他背後,擡手挪了下軟枕:“咳了半宿,為何不同我說?”
“說不說也要咳。”雲琅身上乏,舒舒坦坦靠了,阖了眼嘀咕,“老太醫說過,這些毛病算不上事,吃藥七天病,不治病七天……”
蕭朔看着他,眸色沉了沉:“真該把你綁上。”
雲琅沒太聽清:“什麽?”
“無事。”蕭朔道,“前些年,我也都未曾入宮值夜,先皇并不曾管我。”
“先帝整天提心吊膽,怕惹你傷心,勾起你陳年舊恨。”
雲琅扯了下嘴角:“你能好好的便知足了,如何還會管你去不去值夜。”
“況且。”雲琅想了想,“這等夜裏值守,原本就是皇子一輩的職分,皇孫外戚,過去都是湊數的……”
“這一次,争得便是這個。”
蕭朔點頭:“皇上膝下只有兩個皇子,值十夜定然不夠。”
“咱們這位皇帝。”雲琅還惦記着蕭朔的一排王叔,“子嗣還真是單薄……”
“皇後獨寵罷了。”
蕭朔并不願多說,随口提了一句,便又繞回正事上:“按照慣例,皇子不夠,便會從其他皇族王室裏挑同輩的補上。”
“這樣算,便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含混糊弄了。”
雲琅摸過個點心,吃了一口:“如何……可争出個結論沒有?你進不進宮?哪日——”
蕭朔:“今日。”
雲琅:“……”
雲琅擡頭,看了看外面天色:“什麽時辰?”
“雖然是夜裏值守。”蕭朔道,“卻不能夜裏才去。”
“……”雲琅:“我知道。”
蕭朔給自己倒了盞參茶,喝了一口:“戌時。”
雲琅又向窗外看了看,按了按額頭。
雲琅吸了口氣,默念着紮了針不能動手,坐正了些:“是離現在滿打滿算,只怕還剩半個時辰、再磨蹭就連半個時辰也沒了的那個戌時嗎?”
蕭朔徐徐道:“是。”
雲琅一陣氣結,咬着嘴裏的點心,盤算起了能不能一口咬死蕭朔。
“又不是什麽正事。”蕭朔全然不理他脾氣,又抿了口參茶,“你如今覺得如何了,若是躺下,還喘得過氣麽?”
“我喘不喘得過氣,有什麽要緊?”
雲琅頭疼:“你再不去,說不定就不能好好喘氣了——”
“無妨。”蕭朔笑了一聲,“這些年,比這更悖逆狂妄的事,我做得多了。”
“我如今只覺得後悔。”蕭朔道,“最該悖逆的時候,我竟聽了話。”
雲琅怔了下,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了大半,一時沒能出聲。
“關你什麽事?”蕭朔擡眸,掃他一眼,“雖然悖逆狂妄,但這些年,我也不曾去過青樓。”
“……”雲琅:“小王爺,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嗎?”
“并無關系,說給你聽罷了。”蕭朔起身,“你比我了解他,我去見皇上,當如何說?”
“就說恨我,挫骨揚灰,食肉寝皮。”
雲琅收回心神,撐着榻沿想了想:“不能叫我這麽痛痛快快死了,還要再百般折磨拷打,讨回當年血債。”
蕭朔背着他,靜立在日影裏,默然不動。
“他憂心的無非是我将事實告訴你……”雲琅沉吟,“你只說,我經不住刑,竟一夜便吐出血來,人事不省。如今病勢漸沉,昏昏醒醒,睜眼也認不得人。”
蕭朔呼吸驀地滞了下,身形凜得幾乎生生破開屋內暗影。
“說得越慘,他越放心,回頭将我送去醫館也越方便。”
雲琅不曾察覺,越說越來勁:“斷胳膊斷腿不合适,你就說我已內外交困藥石罔顧,只勉強吊着條命,不定什麽時候便沒氣了……”
“他為示寬仁,會勸慰你幾句,說不定還會替我求一求情,叫你适可而止免增殺孽。”
雲琅道:“你若裝得出,便撕心裂肺披頭散發吼幾句。若裝不出,也就演出個心如死灰的架勢,磕個頭出來就行了……”
蕭朔沉聲:“夠了。”
“知道你不愛聽。”
雲琅自己也不愛說,無奈失笑。他話說的多了,喉嚨有些幹澀,給自己倒了杯清水:“小王爺。”
蕭朔胸口起伏幾次,仍不轉過來,靜了良久,攥死的拳才緩緩放開。
“什麽時候你若膩了,招呼一句,咱們兩個去北疆,滅了戎狄那群狼崽子。”雲琅喝了兩口水,輕聲,“也好得很,豈曰無衣,與子——”
“我不愛聽的,不是這個。”
蕭朔道:“不必胡亂猜測,從朝局裏翻扯出一條生路,我比你心志堅定。”
雲琅靜了半晌,終歸忍不住意動:“那你會在駕前披頭散發地大哭嗎?”
蕭朔:“……”
“你若要哭。”雲琅實在想看,“我就去房頂上趴着。你放心,那些路我熟透了,沒人看得見我……”
“雲琅。”
蕭朔仍在想他口中那些慘狀,臉色差得吓人,猛地回身,牢牢盯着他:“你若想看見我哭,一頭撞死,不必等魂飄出來就能看見了。”
“……”雲琅幹咽了下:“哦。”
雲琅鬧不清哪句話沒說對,就惹了蕭小王爺生氣,有些遲疑:“你不恨我,我知道。”
“我如何不恨你?”蕭朔冷嘲,“我恨不得将你剝皮拆骨,食肉寝皮。”
雲琅看了半天,心道蕭小王爺這般上道,竟然此時便開始醞釀情緒了,當即順勢點頭:“正是。”
蕭朔眸底一片晦暗冰冷,看他一眼,便往外走。
老主簿候在門外,見蕭朔出來,忙小跑過去:“王爺……”
“更衣,備車。”蕭朔漠然道,“入宮。”
老主簿不敢多問,一連串吩咐了,幫蕭朔換上朝服,備好了入宮的東西。
備好馬車,老主簿叫車夫等在門口,帶着玄鐵衛去書房找人:“王爺,都收拾妥當了。”
蕭朔立在桌前,昨夜的宣紙鋪在桌上,筆墨淋漓鐵畫銀鈎,不知寫了份什麽。
老主簿幾乎從字跡見看出隐隐殺氣,心驚膽戰:“王爺——”
“收拾了。”蕭朔道,“我這便去。”
老主簿俯身:“是。”
蕭朔寫了這一陣,周身幾乎破開四溢的戾意淡了些許,扔了筆,徑自出了書房。
老主簿替王爺收拾東西,向來從不多看,此時實在按捺不住滿腔念頭,壯着膽子瞄了一眼。
“王爺寫什麽了?”玄鐵衛交接了防務,悄聲問,“奏折?”
“不是。”老主簿心情複雜,搖搖頭,“若是奏折,王爺豈會不帶着?”
“也是。”玄鐵衛點點頭,“朝堂謀劃、來往書信?”
老主簿緩緩搖頭:“也不是。”
玄鐵衛實在想不出:“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什麽?”
“你說。”
老主簿神思不屬,扇着風吹幹了墨跡,把紙折上:“雲公子若是知道了……咱們王爺天賦異禀、無師自通,寫了一邊吹參湯一邊把他綁在床上狠狠打屁股的話本,還會信王爺是真的從沒去過青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