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六部政
散了早朝,長寧特意喚了六部尚書、中書令七位大臣到禦書房議事。
定國公公孫政見了,有些不放心。這個時候,皇帝要商量些什麽事?而且事關六部,似乎不是小事。就在衆臣各自散的時候,公孫政朝中書令打了個眼色,讓他機靈些;中書令程方是他的門生,當然會意。
皇城禦書房。
長寧先是讓衆臣在殿裏候着,自己攜着幾個宮人到後頭去了;半晌,長寧複又回來,只見是脫去了方才披在身上的外袍,換了一身精神抖擻的箭袖來,想必是覺得方便些。六部尚書和中書令複又再拜:
“臣拜見皇上。”
“衆卿免禮了。”長寧莞爾。
七位臣子,當中就有吏部尚書盧錦正,兵部尚書柴子權;另又因原禮部尚書告老還鄉,禮部員外郎江宇行便替上了他的位置。這樣看來,當年父皇的心腹都過半占據尚書之職,算得上沒有辜負當年的承諾,如今,正是他們平步青雲的時候。
“今日喚衆卿來,實則是有些事情商議。”長寧朝一邊的禦史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開始執筆記錄內容。“朕想問問衆卿,如今大延歸朝堂管轄的,有幾何?”
“槍矛馬匹,歸國所有;”
“海鹽重藥,歸國所有;”
“土地貨幣,歸國所有;”
“運河船隊,歸國所有。”
長寧不禁沉吟,籲了一口氣。“工部,刑部二位大人。”
“臣在。”
“即日起修改刑法,将外出商貿船隊國有這一項改為民辦,加大兵力把守港口港灣,嚴查出入船只商隊,制定出海貿易章。”長寧見他二人懵在原地,便咳嗽了一聲:“怎麽,朕說話,你們聽不懂?”
中書令程方也有些反應不過來,忙開聲勸阻:
“皇上,船隊商貿一向由朝廷管轄,若是任由百姓出海貿易,豈不亂了套?”
“怎麽會亂?”長寧眨巴眨巴眼睛,這個問題已經謀劃了很久。“你們記好。修改刑法的同時設立出海貿易章,各地港口設立出海關卡,簡稱海關;海關要多派軍隊駐守,所做之事,就是清點當地現有的船只,記錄下各個船隊或者私船所屬,無論是什麽都要做到有出處。爾後,出海時間有限定,貨物出海有限定,戶籍不明者不得出海。”長寧住了話匣,“這些事,還需要朕教你們嗎?”
臣子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法令。
盧錦正不禁連連點頭,皇上這番用意,怕是行得通!海關…海關…真是一個有趣的存在。若是真的按這般設立出海章,倒是可以促進商貿來往,提高商戶的積極。
“臣遵旨。”
工部尚書和刑部尚書雖然不是很能理解,但也只能先行應下。
長寧扭了扭脖子,一雙眼睛直望着頭頂上的天花琉璃閣。“海鹽不能歸民,珍稀藥物不能歸民,槍矛不能歸民,馬匹不能歸民,工程……”說到這一塊似乎想到了什麽。
“工程方面,朕覺得朝廷大可以與民合作。”
“合…合作?”幾位大臣面面相觑。
“就像修建官道,修建運河,官府可以與百姓一同合作完成,一方出錢一方出力或者兩方各自對半分工。工程結束後,是個長遠利益,大可以兩方分利。”長寧說完,複又自己點了點頭,“就這樣定吧。以往這些事都是官府自己負責,吞了多少錢還不得而知呢,一方獨大怎麽行?刑部,回去把這一條也改了。”
“是…”刑部尚書額上不禁冒出一層冷汗。
女皇帝這是…這是要大改啊。
中書令程方有點方了。
本來長寧登基,衆臣就沒有想過這個皇帝要做出什麽樣的成績。畢竟還有一個乾治帝的遺腹子在,大家都想着長寧當了幾年皇帝撐場面,遺腹子大了,自當又回到男子為帝的時候。只是從長寧決定秋試開始,刑法就開始一點點被修改,如今更是從六部抓起,大改平日裏不曾動過的規章律例……
真不知道,她下一步又會做什麽。
“朕要加一項工程。”
什麽?程方一驚。
“皇城裏獨有的溫鸾工藝,朕打算列為國有工程公布出去。”長寧自動無視了下列大臣的目瞪口呆,“到時候,工藝還是朝廷所有,但是,可以在各地設立地熱的享受,就如同買賣海鹽一樣買賣地熱,工藝不得外洩,一經發現,殺無赦。”
最後殺無赦三個字,長寧是輕描淡寫的口氣。
如果将地熱和海鹽相比拟,私下貿易的人的确達到死罪之重。只是皇帝畢竟只是一個女子麽,怎麽一開口就是殺無赦…程方突然有點懂了,這人的确不同于普通的嬌滴滴女子,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皇上,溫鸾乃是皇城獨有,确定要把工藝秘方放出嗎?”
長寧沉默了一會兒。
她在思考一些、這件事可能會帶來的東西。
“按朕說的去做。”
——
靖雀元年七月。
時至盛夏,靖雀年的第一次秋試也即将走上臺面。
同期,刑法進行了新更改,添加了出海貿易規章,設立了海關管轄。百姓商賈們争先恐後地了解事情情況,不少有壯志之心的人紛紛組立船隊,相邀合作一同出海貿易;
同期,工程新修法例,改為官民合辦;
同期,地熱工藝之方由皇城工匠掌管,特別設立地勘行府,專職查探地方各地的地熱情況,并在同時期開始準備地熱的修建,預計将在次年冬落成并予民使用。
長寧的刑法改革得到了絕大部分民衆的支持。
只不過,凡是一件事情有人喜歡,就必定會有人讨厭。長寧此舉,無疑也封殺了部分官吏的謀財之道,将那麽多年安逸的大臣們重重打了一個巴掌、當然,也只是針對那些頂着頭銜卻沒有做實事的人。
真正清廉的臣子,是不會懼畏皇帝的任何決定的。
“今年秋試的情況如何?”
柏清平坐在她身邊,一手正給她肩膀輕輕按捏。
殿裏的熏香換過了,原本用的是南疆國傳來的香料,但是長寧不喜。柏清平也就沒有再用,喚了人來把熏香替了,放回以前慣用的檀香。長寧常說,唯有檀香的氣味,才能讓她這心驚膽戰稍作安定。
那時候的柏清平,沒來由地心疼了。
“不是很好。”長寧躺在榻上,一手履上了額頭,獨自出神。“據悉,過了會試的只有幾個女子,兩三個?一兩個?少得可憐。想必,是沒有來赴考的勇氣,其次,地方上應該動了手腳。”
到底是一些迂腐的男子,地方哪裏有那麽多新生血液,基本上是十來年官齡的老臣了。他們嘴上說着服氣,指不定暗地裏動了多少小算盤…啧,真是心煩。長寧打算今年秋試多選些有潛力的年輕人,到時候都分配地方去,省得有那麽多講着倫理道德的老家夥。
“楠…”柏清平拉下她的手,有些擔憂。“有些事,不可操之過急。”
長寧一時語塞。
的确,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她這個皇帝剛登基也該嚴風厲行。只是,長寧的根基不穩,這段時間的新政已經足以抛頭露面、風口浪尖了,若是再改,只怕會惹來部分官僚的不滿,從而釀造禍事。
雖是天子,可是她的第一步,要集權。
子桑聿在位之時,為了更好地重新統治這一片土地,當時任命了好些心腹分配着權力來管轄方方面面。這些年來,子桑聿當年頒下的政策見效,對比前寧時期改善得太多太多;長寧初為帝時,曾想過要不要沿襲子桑聿的做法,但是。
她發現這套政策不适用于現在。
嚴格來說,子桑聿是開國皇帝,她的所作所為更大的一部分在于收攏土地,增強各地的凝聚。分權削勢是她在位時的基本舉措,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讓這一片重新聚合的中原呈現百廢待興之态。
只是距離那個時候已經十幾年。
十幾年不說到登峰造極的程度,但是民心可以說是達到了至高無上。長寧所在的時期是平治之期,就像她皇兄的改元一樣,乾治。乾治的意義是在于治,該怎樣才能将子桑聿留下來的精髓好好發揮,他們兩兄妹都該為這一點奔波。
長寧改元靖雀,一是為了悼念京都之變,二是為了彰顯女兒之治。
“近來,許是壓力太大了…”長寧低聲說着。
朝堂上臣子的質疑,民間百姓的嬉笑,每一天每一夜都像是噩夢一樣纏繞着她。她急着想拿出一點成績來證明自己,但是若不得柏清平提醒,恐怕她就魔怔了。
她真的太想做好這一個皇帝了。空前絕後這個詞有着莫上的榮耀,可是,也有着說不盡的苦。長寧不希望日後史書給自己的評價是難聽的,畢竟她只是第二世皇帝,若是江山毀在了自己的手裏,那可怎麽辦?急于求成,不甘等待。
這般下去,必定會做錯事的。
“不要好像你當皇帝只有幾年一樣。”柏清平俯身擁着她,貼在她胸膛前,聽着她一下一下的心跳聲。“既是當了皇帝,就還有多年的時間去琢磨。我不後悔進了這皇城,因為這世間我最在乎的,近在身側。”
長寧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