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嫁衣淚
幾日裏,楠兒一直在宮中悶悶不樂。
這天,楠兒在寝殿悶得無聊便想到禦花園走走,不料竟又看到宜妃領着人來景和殿找父皇;該死,莫非又是因為清兒的事情?楠兒心裏一陣慌亂,諾弟…諾弟跟一個榆木疙瘩一樣的,怎麽能照顧好清兒?…或者,讓皇兄去把清兒娶了?…
不行!
楠兒蹙眉。
似乎天底下,想不出有誰與清兒般配。
她自己這般想着,又發現宜妃已經領着宮人從殿裏出來,而且是一副欣喜的模樣。成了?楠兒心下嘀咕,忙小碎步跟了過去,偷偷地想聽幾句消息來。
“今日回去,你們就準備準備。雖說不是正式婚娶,但也要體面。”
“是,娘娘。”
只是聽得這麽幾句話,就足以讓這個混世魔王不淡定。哪裏有那麽巧的事情?宜妃口中說着的,定是為諾弟尋房裏人的事情,而這個房裏人,十有*就是前幾日她跟父皇提議的,清兒!楠兒緊咬着牙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一腔怒火,只知道,這種感覺就像是給敵人割讓了城池。
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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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給母後請安。”
“免禮了。”柏傾冉淡笑。
“前些日子,兒臣從外間招了一支戲班子,功夫不錯,想着讓母後聽一聽他們的曲兒。”宮裏人都知道的事,太子睿雖然平時總會吊兒郎當,可是面對母後和皇妹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換了元神一般,特別的乖巧特別的溫暖。
故而,也有不少女兒家鐘情于他。
“你有這般孝心,母後自是高興。”柏傾冉複又細細打量他,突然回想起這十多年來的一幕幕。轉眼間,那個愛哭鬼就這麽長大了,不再哭了,像他父皇那樣頂天立地了。“你如今為太子,凡事要多多斟酌,多聽大臣的勸谏,多學國策,也多聽你父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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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放心,兒臣自當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來。”
二人談話間,門外突然好大的一陣聲響;然後,便是幾個宮女內侍腳步匆匆的畫面,讓人生疑。柏傾冉看了一眼身邊的藍兒,只道:“外面怎麽了?”
“藍兒去瞧瞧。”
“嗯。”
不過半刻,藍兒又從殿外回來,在柏傾冉跟前躬身行禮:“是公主回來了,好像…發了好大的脾氣。平日跟着的內侍宮女正在旁邊伺候;問過身邊人,只說是不知緣由,突然間就這副模樣了。”
柏傾冉見藍兒這麽說,不知為何,想起了子桑聿跟自己說的話。
-這寶貝女兒不對勁啊。
-她不是一貫像你裝瘋賣傻?
-哎哎哎冉兒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楠兒跟清平的感情似乎比普通好友要交情深…我猜測,許是像我們二人的情意。
“公主今日可有出宮?”
“沒有,公主這幾日都一直在宮裏。”藍兒自己都覺得奇怪起來——這個公主從小瘋慣,最近怎麽那麽乖?
太子睿聽了她二人的話,心裏也有些擔心自家妹妹的情緒,便躬身一笑:“母後,兒臣去看一下皇妹吧,看看能不能套出些什麽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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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睿走進自家妹妹寝殿的時候,只見是滿屋子雜亂。
殿門外的內侍宮女跪了一地,因為見公主動怒,全都緊張到極致,大氣都不敢出。太子睿揮了揮手,讓他們先行下去、這種情況再讓楠兒看到這群不懂事的人,只會越來越生氣。
也難怪楠兒這個暴脾氣,畢竟從小宮裏人寵着慣了,從來沒有人敢打罵。但是說暴躁,其實楠兒這個人也挺好相處,你對她好,她便必定會對你加倍好;你若對她壞,她不至于報複你,只是若犯到她情緒的一個點…
不得了。
太子睿好歹也是了解楠兒的脾氣,到底是雙生兄妹,所以在楠兒生氣摔東西的時候,太子睿自己也覺得心裏不舒服,隐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難過。
“皇妹怎麽了?”太子睿走近床塌方向,在那團拱起的被褥旁邊坐下。“心裏若有事,和皇兄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若是有,你告訴皇兄,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險,皇兄也要把欺負你的人剁了。”
大延好哥哥。
太子睿等了半晌,也不見妹妹探出頭來。反而——
“嘤。”
哎???
太子睿聽到她捂在被褥裏低聲嗚咽的聲音,不由得心中一揪。(父子倆真的是共通的性情,不管是柏傾冉哭或者是子桑楠哭,父子二人都會比哭的那個還要急)
“皇妹,別哭啊,有什麽事先跟皇兄說啊。”太子睿一個勁地搖她,可是楠兒根本不理睬。沒辦法了,太子睿只得使了狠勁将這人一把從被褥裏抓起,但是看到她的模樣,心裏又是一波接一波的心疼。
楠兒哭得梨花帶雨。
“皇兄…”
楠兒心中委屈,只是一直想着那些傷心難過事,此刻見了兄長,那委屈酸勁更是一發地湧了上來。
“皇兄…嗚嗚嗚嗚……楠兒不想她走,楠兒不要她許給諾弟…皇、皇兄,楠兒…嗚嗚嗚…”
太子睿倒是聽得一愣一愣的,見妹妹哭得咳嗽,又抱着她給她順背。“不想誰走?不想許誰給諾弟?皇妹你在說什麽呢,我沒懂,說清楚一些可以麽…別哭,皇兄在,天塌下來我給你撐着。”
皇兄在,天塌下來我給你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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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半個時辰,太子睿才從這妹妹的嗚咽裏聽懂了大概。
說是什麽宜妃給父皇請示,想把柏姑娘許給諾兒當房裏人;前幾天說起的,然後今天宜妃又往景和殿來過一趟,走的時候還說,雖然不比婚嫁但是也要體面。看這樣子,估計柏姑娘當諾弟房裏人已是板上釘釘。
“呃,也不一定呢。”
太子睿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她,雖然知道楠兒和柏姑娘感情深厚,只是若父皇真的答應了這件事,那他身為太子也不好說話啊。說啥,難道沖到殿裏說“父皇!不可以把柏姑娘許給諾弟!”可是,原因呢?
太子睿有些苦惱。
“哪裏不一定啊,肯定是要許給諾弟了!”楠兒急了,看樣子又要哭。
“哎哎哎,皇妹你別哭。”太子睿從旁邊被鋪裏扯出一條手帕,一陣胡亂地在她臉上擦,“那你說,皇兄應該怎樣做才能幫到你?只要皇兄做得到,就幫。”
要不你去把清兒要下?楠兒想到這一點,突又有些懊惱。“皇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是,我不想清兒當諾弟的房裏人,我也…我也不想清兒嫁給你。好像,不管清兒嫁給誰我都不大高興,我只想一直占有她…皇兄,你說我是怎麽了呢?”
太子睿是聰明人。
因為之前和公子王孫們打交道,所以也對他們私下生活有一定的了解。男兒和男兒之間情意深厚,或者是女兒和女兒之間纏綿悱恻,皆是有的。大延風氣算得上開明,對于這種現象也只是覺得見怪不怪、當然,前提是他們都打算成家立業繁衍後代。
今日見自己妹妹這般心緒,太子睿有些通明:莫非,妹妹與那柏姑娘交好有情?
“你若是不舍得她,你便去跟她說個清楚。皇妹,跟着你心裏的想法走,告訴柏姑娘,她對你來說,是重要的存在。”太子睿笑了,一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別哭了,信我,你認真想一想就會懂了。”
太子睿走了之後,楠兒睡了一覺。
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柏清平,她穿着一身火紅嫁衣,嘴角含笑,特別好看。楠兒就這麽呆呆地站在柏清平的身邊,望着她那一身嫁衣,以及她臉上被渲染出的緋紅。
清兒,你好美。
楠兒由衷地說着,忍不住向她湊近,閉上眼睛給她獻上一吻。
唇齒相依,香舌糾纏。
楠兒總是那麽迷戀地貪婪着有關于柏清平的一切,這個人就像是生來就住在自己骨子裏的另一個自己,那麽地讓人想去接觸,那麽地讓人想去了解。清兒,清兒你好美,我好想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一吻罷,柏清平嘴上的紅妝都被她吻得淩亂。
莫要壞了這紅妝,這般一來,又要畫不知道多少個時候了。柏清平對她嗔罵着,複又尋來一面銅鏡,一邊對着一邊抹紅。
吉時已到。
柏清平的身邊簇擁了不少媒婆小厮,一衆人甚是熱鬧地從房裏出來,坐上大紅花轎,卻又不知道往哪裏去。楠兒就像是一縷孤魂,一路呆呆地跟着,也不問他們到底去哪兒、她只知道,柏清平去的地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迎,新人來——”
不知何處的一聲高喊,楠兒又看到不知道是哪裏竄出來的同樣紅裝人物、他牽過一道紅綢,拉着柏清平的手。
楠兒愣了。
諾弟?
一直眼睜睜地看着他二人拜了天地,再眼睜睜地看着諾弟拿一杆喜秤挑開柏清平的紅蓋頭——楠兒突然覺得這一瞬間足以讓自己窒息,她在旁邊高聲叫着。
清兒!不要!清兒不要!
可是她似乎沒聽到。
柏清平的臉上,笑如人間三月風。
楠兒驀地就哭了,口裏一直癡癡地喚着柏清平的名字,直到那嗓子都被自己喊得啞了,然後,醒了過來。
“清兒…”
她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