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祖孫情
京都最近又熱鬧了起來。
坐落在京都繁華處的韶府,近幾日臨近街道又是封路又是張燈結彩的,甚為隆重。路過的百姓都不禁好奇,打聽過了才知道,過幾日九月初九重陽節,當今皇上子桑聿将會到那韶府作客、這論起來,韶家人倒是皇上最後的親人了。
韶家老爺韶知遠自是激動,甚至靠着以前的關系,托人找到宮中禦廚,詢問子桑聿平時愛吃些什麽,韶府好準備準備,到重陽那日方便做出來。兒子韶沖雖也喜悅,但是看到父親這般高興模樣,也是無奈地笑了、不過好久,都沒看到父親那麽有精神過。
九月初九重陽節。
早在前兩日,皇城通往韶府的道路便已清了個幹淨,而在重陽淩晨三更天,就有禦林軍從皇城而出,兩步一個崗位地站列在路兩旁;今天,暗衛們也是出動不少人,保護好子桑聿的出行安全。
辰時時分,子桑聿乘坐龍辇從皇城定和門而出,周邊百姓又是一陣轟動,若不是禦林軍早早封鎖好街道,只怕又是摩肩接踵的擁擠!子桑聿閉着眼感受一下今天的陽光,對于今天出行還有些忐忑。
外祖父嗎…子桑聿籲了一口氣,比舉行登基大典還要提心吊膽。
韶府門前,韶家所有族內男丁都在正門接駕,人人換上了新的衣裳,容光煥發,在正門已是翹首而盼;這時,幾名宮裏內侍小跑出現在街頭轉角,手裏拿着銅鑼先敲九重又敲五重,是道聖上龍辇快要到了。
原本,子桑聿微服拜訪,不需要那麽大場面。
但是思前想後,韶家作為她子桑聿最後的皇親國戚,現在又退出朝堂遠離政治,難免不會被人欺壓。論着血緣,算是直系,怎麽着封號是跑不掉了,也總得擺擺場面按着規矩走一趟,底下人才懂這當中的重要性。她姓子桑沒錯,可是生母也的确姓韶、柏家政權那麽多年,韶家會受多少屈苦,不用想也知道。
“皇上駕到——”
龍辇跟前,依舊是連忠。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子桑聿從龍辇上下來,第一眼便瞅見那跪在正中的白發老者;當即邁開步去蹲身扶他,只道:
“外祖父毋須多禮,折煞聿兒了!”
韶知遠聞言,擡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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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十八少年,身着雪色圓領長袍,補子跟前用金線繡着盤龍,好一雙俊俏眉目,帶着那恰到好處的禮儀氣度,和她的身份照相輝映,襯得這人熠熠流光!韶知遠睜了睜眼睛,看着她那熟悉的模樣,有些激動。
“皇上貴為天子,任何人都該行跪拜之禮。”子桑聿和韶家幾人在這門口寒暄了幾句,便進了門去。進門之後,另又接受了韶家女眷的參拜,這才散了那帝王儀式排場,褪了龍袍話家常。
韶府後院。
韶家雖然早年間退出朝堂,但是憑着原本韶知遠身為右相的地位,韶府的規模也當屬京都大型宅院之一。這不,重陽節裏秋高氣爽,擡頭去望也只是萬裏無雲的天氣,子桑聿随着韶家上下,此刻正在後院閑逛。
“此處真是風景獨到啊。”
子桑聿不禁感嘆。
看慣了皇城裏的景色,今日難得出來,倒是覺得舒服了不少。雖然以前未知身份之前常走動閑逛,但是一晃眼已經兩年,大多看過的美景都忘得差不多了。
“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天下哪裏風景不見得。韶府這點冰山一角,實在是班門弄斧了。”韶沖倒是一直客氣。
“舅舅有所不知。”子桑聿淡笑,看着眼前景色有些出神,“大延江山還是剛起步,很多事情很多方面要顧及,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事,批不完的奏折…”子桑聿停了一下,只是仍舊笑:“今日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身邊人皆是笑了,有真心實意的,也是随同附和的。
韶知遠站在子桑聿身側,看着她的笑,便想起了那個已經死去了十八年的女婿。想當初這女婿面對朝堂事的無奈,也是這般笑容。
衆人在後院走了一圈,便回到正廳休息閑聊。午時剛到,後邊廚子便來人差話說午膳已備好,請皇上入席。
“皇上請上座。”
“外祖父莫跟聿兒客氣,您為長輩,該您坐上座。”
祖孫倆争了幾句,最後還是二人一同坐到上座,分為左右兩席才作罷。座下,是韶知遠獨子韶沖,以及韶沖的兒子韶盛,年方八歲。再有的,便是韶家幾個女眷,席上人不多,倒都是自家人。
“聽聞皇上喜歡桂花,今日特讓後廚烹饪了桂花糕點,以及準備了上好的桂花釀。今天一席,希望皇上可以盡興。”韶知遠道。
“外祖父客氣了,實在是有聿兒的心。”子桑聿禮貌回笑,“今日家宴,因為幼兒不适,未曾帶妻兒同往,望外祖父不要介懷。改日有空,再讓外祖父見見睿兒楠兒才好。”
“可是皇上的皇子和公主?”下座韶沖問。
“正是。”
“聽聞皇子睿年方周歲,卻也口齒伶俐,聰慧得緊;小公主也是漂亮可愛,實在是讓旁人羨慕。”韶沖嘴上一個勁地誇。其實對于柏傾冉的事情,他也不大喜歡,不過聽說這侄兒跟太子統一個性情便是專一,為了柏傾冉的事和老臣鬧翻了多次。還是,不要多加議論了。
“哈哈哈,舅舅誇獎了,小孩子受不得。”子桑聿雖知不一定是他心中所想,不過還是高興。
畢竟這是自己名義上的孩兒麽,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也是這一生與之挂鈎的人了。孩兒聰慧是好事,聰明伶俐的孩子多讨人喜歡,果然還是家長心理,聽到別人誇自家孩兒便會笑得合不攏嘴。
“盛兒敬皇上一杯酒,願皇上事事順心,開創大延盛世。”
座下韶沖的八歲孩兒,倒也機靈。
“哈哈哈,甚好。”子桑聿端起桌上的桂花釀,也向他回敬:“承盛兒所言。不過來日開創大延盛世,也需要盛兒的幫忙才會更加好。”
韶知遠一怔,“皇上此言,可是想用韶家。”
子桑聿僅是淡笑點頭,不複多言。
午膳過後,韶知遠獨邀子桑聿前往書房,說是給她看一些東西。“皇上,請進…書房簡陋,平日裏也只是簡單打掃,希望皇上不要嫌棄才好。”
“哪裏…”子桑聿邁步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挂滿了書房的字畫、畫作有山水風景,也有鳥花魚蟲,更有人物畫像。子桑聿情不自禁地朝着畫像走近,發現這些畫上無論哪一幅像,都只是同一個男子和同一個女子,衣着華貴,五官精致,刻畫得非常到位。而那男子…
有些熟悉。
韶知遠苦澀一笑。
“皇上所見的這些畫像,皆是當年太子統,和小女筝兒所作…畫中人,男子為太子統,女子為筝兒…”
子桑聿驟然一驚。
看回那牆上畫作,心裏驀地有些發酸。這是…父皇母後的遺作麽…忍不住伸手去擦拭畫像,卻因為書房陰涼潮濕而沾了零星的墨跡、這種感覺,就像是這幅畫剛完工沒多久,而父皇母後,也還未離開人世一般…
“這是父皇,這是母後?…”子桑聿有些小激動,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生父生母,即使是以畫像的形式。見韶知遠點頭,自己又忙回過頭去,看着畫像淡笑:“母後長得好好看,父皇也是,風流倜傥,一表人才呢…”
韶知遠也笑了。
“舊日他們在宮裏或者回府上,總會互相為對方畫像,只說,要把對方的一颦一笑,親自繪到紙上去。畫過好多,不過他們對畫作的要求甚高,沒有留多少。”韶知遠環顧一眼房中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書畫,“這些,是他們的得意之作。”
“很有神,”子桑聿頻頻點頭,“父皇母後的丹青筆墨比拟得上宮裏的畫師了,竟如此傳神,栩栩如生…”
“對了,皇上…”
“嗯?”
子桑聿回頭看他。今天,好像一直沒有好好地打量眼前這個人。或者是心裏一直有點緊張吧,一直沒有好好地看他,怕自己心裏發酸,也怕自己突然難過。想一想這十幾年,父母雖然知道自己的出生,卻從未好好地看過自己;多少年來開心的不開心的,也沒有親人一起分擔、而韶知遠,卻是唯一一個在世的人。
“外祖父?”
韶知遠點點頭,那雙皺巴巴的手往懷裏探了探,拿出來一塊玉。“當年筝兒懷了你,我本想送一份禮物。這塊玉,是那時廟裏認識一位大師,特意開了光所贈,料子不錯,也有保平安的作用。”韶知遠的手指一直摩拭着玉,抿了抿幹癟的嘴唇,應是不安。
“這麽多年了,一直以為這一份禮物只能放在櫃底、不承想,筝兒的骨肉還在人世,這一份禮物也有了送出去的機會…”
“外祖父…”
子桑聿走上前來,便是向他一跪。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
“外祖父,聿兒是您的外孫,您受得了這一拜。”子桑聿跪在地上,輕嘆了一口氣,“聿兒為帝,我知道外祖父必定很多顧慮,不敢肆意親近可是外祖父!聿兒…聿兒只剩下您一個親人了…”
韶知遠也是心裏泛酸。
“這一塊玉佩,望你妥善保存。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