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奸佞誅
定疆城。
這一場仗終究還是打響了。
定疆城主帥顏天明手持佩劍伫立在城頭之上,看着城牆下的千軍萬馬,也不知道是闊別了多少年的記憶了,只記得許久都沒有投身到戰場之上,如今剛剛回歸,便是這史上決定性的一戰。顏天明一手緊緊地攥着铠甲,城上的風把他的半白胡子吹得一顫一顫。
視線所及,始終是那人群之中最突出的那一個。
那人身穿玄邊銀亮铠甲,頭戴沖天翎盔,身系明黃內裏的玄色披風,騎在那毫無雜色的白馬之上。少年目光炯炯,而身側的長弓箭袋利劍短刀一應俱全。旁邊列着手下的将領,銀色铠甲威風凜凜,全是一色黑馬,襯得那白馬少年更是與衆不同。
顏天明一直看着她,禁不住想起了一些往事。
十八年前,奉尚書臺柏道成的指令,一同和明王子桑揚商議奪位一事。這個密謀還沒進行多久,柏道成便坦言,他要利用明王之手,收了子桑家的天下。後來,柏道成按照和明王計劃,在元陽聖酒中下藥、原本答應了明王,只是會讓人逐漸神志不清的藥,便于他登基;殊不知那天,柏道成下的是致命□□,一石二鳥,讓明王也下了臺。
對了,還有明王的一雙兒女,同樣也是死在他們手上。
這些年來,顏天明憑着當年的協助登基而獲得榮華富貴,過得很是滋潤。畢竟,這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豈是一朝一夕可以謀來的。然而,夜裏的确會做噩夢來,常常夢到十八年前那個元陽夜,子桑家的人一直守着自己,跟着自己,想找自己索命,想讨回公道、然後一覺天明,久久不能回神。
興許是年紀大了,對于過往的一些事,會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執念。本以為此生可以安然過了,卻不知那太子統的血脈竟還在人間,憑着子桑家在民間的人心,短時間之內就有扳回局面之勢。如今已經兵臨城下,就像當年為柏道成擋刀擋槍一樣,現在,自己守在這定疆城,必須力保柏家的江山。
“擊鼓,迎戰。”
寂靜的戰場之上,定疆城城頭響起了戰鼓之聲。城下的子桑聿看了他一眼,朝後方打了個手勢,延軍這邊也随着敲響了戰鼓,吹起了號角。
“兒郎們!”
策馬前頭的徐逍,高舉起手中利劍。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橫掃河山,天下一統!”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橫掃河山,天下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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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橫掃河山,天下一統!”
這是當初延軍在江南承運城起義之時喊的話語,也是征戰以來,每一次開戰必定會喊出口的話。這一場戰開始之前,徐逍特意和衆将士達成共識,再喊一遍這一個口號,在陣前可以有鼓舞士氣的作用。
天下一統四個字還在空氣中回蕩,在對面山丘和這邊城頭之間産生了回響,久而不息。顏天明看着城下熱血沸騰的延軍,心裏開始了第一次的發顫。
英勇之師…
“走陣!”
延軍正中的幾名士兵揮舞着手中旗幟,周圍的兵士便按着他們的指揮變幻着自己的位置和方向,以便防範對面的敵人。手握旗幟的他們,是延軍陣法的陣眼,位于高臺,不可以受到打擾,如果陣眼破了,陣法也會亂、所以,陣眼需要到保護。
顏天明一令下,定疆城城門大開,寧軍将士也列隊而出。這一仗,顏天明決定不再盤踞城中不出,而是大方迎戰、若是真有實力,便試一試戰勝我手中兵刃吧!護城河的吊橋徐徐放下,最後落地時猛力一拍,塵土飛揚。
子桑聿端坐馬上,看着對面寧軍前頭的主帥顏天明。
“你,可是當年助柏道成起事将領!”
子桑聿直言不諱,顏天明随即打住:“大膽賊子,我朝天子名諱豈容你說出口來!”
“顏天明!”子桑聿毫不畏懼,手中長劍直指于他:“身為臣子,與重臣勾結,謀朝篡位,是為不忠!殺我族人,沾染血腥,是為不仁!背叛忠良,投靠奸佞,是為不義!不知悔改,枉對祖先,是為不孝!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我受命于天,必将讓你伏法,還天地清淨!”
顏天明渾身一震,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一同湧上了心頭、更多的,是将要噴出火來的憤怒。
“放肆!無恥賊子冒充前延帝裔在前,污蔑當朝重臣在後,傷我良民,殺我皇子,其罪當誅!!”顏天明一聲令下,“将士們!随本帥一同殺出去!”
一時間厮殺聲四起,震耳欲聾;延軍陣眼的執旗兵變換了一遍手中旗幟,衆兵士跟随指令開始變幻陣法。
原本沖到戰火線跟前的寧軍騎兵趕緊勒住馬匹,後頭的步兵也跟着停了下來。這,打仗不是靠人多靠功夫打打殺殺嗎?如今對面的排兵如此怪異,是攻還是不攻?
“一群廢物!殺過去!”
顏天明直吼,另一邊則是捏緊長劍直奔子桑聿而去。
“殿下!”
子桑聿自是反應了過來,拔出長劍擋住了顏天明這一擊、力道頗猛,直震得虎口發麻!子桑聿咬緊牙關,望着他狠聲道:“顏天明!你且看清楚你眼前的人了!”
顏天明果真聽她的話認真去看,不由得發怔。
太子子桑統…
今日子桑聿的打扮,是由連複親自負責的。連複當初跟在太子統身邊多年,知道太子統的穿衣風格和出戰打扮,今日特意随着子桑統的喜好來穿着,在這戰場晃神之際,會讓人有一種看到了太子統在生的錯覺!
“你還真的敢說你問心無愧!”子桑聿趁他發愣之際,狠力抵開了他的攻擊,讓他策馬連連退了幾尺。
“殿下!”其他将領想來救駕,卻被不少寧軍糾纏分不開身、看來顏天明今日早已定下了戰術,便是要置子桑聿于死地!可惡,這些喽啰像是怎麽殺也殺不完一樣!
“大寧統治已經那麽多年,你何苦還要來推翻他!”顏天明同樣口出質問,再一次刀劍相接。“子桑家死了那麽多年,屍骨已寒,你大可做着你的安逸驸馬,好好過日子!”
“窩囊!”子桑聿抵着他的進攻,殺紅了眼:“我身上流的血,不允許我此生隐姓埋名!我生來背負的名字和仇恨,不允許我安然度日!”
顏天明看着他殺紅的眼睛,腦中不禁想起當年明王子桑揚自刎之前的情景。他也是殺紅了眼,看着柏道成說你這個卑鄙小人。他還說,此生犯了錯甘願以死謝天下,但是這天下終究還是會回到子桑家的手上!
顏天明回過神來又是一招,手中利刃直逼子桑聿而去;那人在一瞬之間靈敏避開,卻還是被挑到了手臂,一剎那,铠甲被利刃劃開了一道口子,還有一抹鮮血,飛濺出來時染紅了她身上的明黃披風。
“殿下!”
子桑聿被那痛感惹得一陣暈眩,險些從馬上翻了下來;遠處柴子權擊退了敵軍趕至,将她扶穩。“殿下你沒事吧,先行退開讓我來就好!”說着,他便拔出身邊長劍和那顏天明厮殺在一起,乒乓聲響,直擊耳膜。
“可惡…”子桑聿退了幾步,見柴子權已經将顏天明引遠。看了看身邊的長弓箭囊,可是如今左手手臂負傷,根本拿不了長弓使勁,如何百步穿楊!當機立斷,子桑聿一手抽出長弓,蹬起腳來便是把長弓按住。
“馬兒可站好來了!”子桑聿如今幾乎卧于馬上,騎着馬踱了幾步,見時機差不多了便抽出馬上右側的一根利箭,搭弓拉滿弦!
“咻——”
顏天明的聽覺尚敏,頭皮已經先一步發麻作出了反應。他伸手握起長劍朝那利箭擋去,卻不料那利箭力道非常猛,霎時就被劈成兩半,各自呼嘯着從顏天明腦袋兩側劃過,皆擦破了他的頭皮,滑落一道口子的頭發,将那頭上的頭盔都頂飛了出去。
“啊!”顏天明難抵這疼痛,分神之際,那柴子權已經長劍抵在他喉間。
“降者不殺!”
柴子權的話如雷貫耳。
顏天明哪裏受得了這般侮辱,如今披頭散發,腦袋兩邊還一直流着血。只是看了一眼遠處,看到子桑聿斜坐在馬上,腳邊還勾着長弓,便明白了一切。“今日我死,是命中定數。但是既已對大延不忠,我不會再對大寧做出同樣的事情!”
還沒等柴子權伸手去攔,顏天明便提起長劍劃過喉嚨,自刎沙場。
子桑聿仍在遠處捂着自己的傷口。
也算是一個漢子,沒有因為眼前的危急而臨陣退縮,可以直面。若是有機會,善待他的後事,也算是給自己積了德。
“顏天明已死!”
柴子權高舉手中長劍高聲呼喊:“大寧的兵士們,你們的主帥已死!給我聽好了,降者不殺!”
又是一句降者不殺在這厮殺之間吼了出來,延軍們反應很快,當即跟着喊起,“降者不殺!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延軍士兵知道,子桑聿乃是軍中之神,這一仗她還親自上陣,肯定會贏的!如今柴将軍放言,想必這一場戰可以結束了!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子桑聿耳邊一直響着士兵們的喊聲,自己的意識反而是越來越模糊。朦朦胧胧之中,似乎看到了柏傾冉的身影,她一直朝自己走了過來,輕輕的,慢慢的,走了過來。
子桑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